我們都是控制不住情緒的人（組詩）

[在重慶]

這是我第五次來耍重慶，每一次我都

跨橫向的路爬縱向的坡，脖頸、尾骨

腳底板板都換了角度撕扯脂肪和肌肉

憑感覺停下來趴在凳面上挑一碗小面

我喜歡檢查棒棒們的竹筒大棒，包漿

飽滿顏色褐亮的師傅穿大一號的布衣

尤其是他們下臺階的時候喜歡唱調子

三五人打牌，六七人圍觀成江湖方陣

吃火鍋要坐出一副樣子，肩膀松垮垮

涮毛肚是抒情節奏涮鴨腸要輕盈之感

大刀腰片裹點飯，泥鰍講究唇齒相依

山城江小白老板自釀整酸梅湯不存在

紅辣椒在四十個池子里軟化沒得脾氣

胡豆瓣日曬夜露，上千鼎大缸上千頂

大檐草帽，老祖宗傳下的手藝150天

內剩下氨基酸和酵母菌，稱為川料王

的豆瓣，激活老臘肉烏江魚泡椒雞雜

在重慶，過江，寫詩，看天，在滿著

血液的街道上或奔著晝伏夜出的工作

都可以，在這個自建星體的城市掌握

嗅覺與脾氣，核心擁有健康的肺葉和

一張高弧度的足弓，亦是人的最高級

[晚九點的文殊院]

屋檐

著力的在天空下

畫著定型輪廓

心中的滿月升起

平靜與凝視的文殊菩薩

更聲過后

大鼎香爐前仍有人長跪不起

魚形，圓柱，鼓聲

變成了象形文字

燭火更加清醒地燃燒

雨后的葉子使力舒展

夜的可視范圍

增減著時隱時現的力量

一只蝙蝠

繞著天王像的燈火翻飛

信仰、佛學、修道

貢典的鮮花與氣味

你經歷什么

也便領悟什么

[我們都是控制不住情緒的人]

有外賣小哥當街哭泣

就有我當街在紅綠燈口寫詩

有建筑工人

當著工友喝醉了跳舞

就有我從他們身上找兩個句子

有蔬菜種植大戶

拍著胸膛向武漢捐蔬菜

就有我為疫情輾轉反側

有出租車司機

晚飯后開車哼唱

就有我余光充足地打量他

有環衛阿姨對著一棵樹抽煙

就有我

同頻用鼻子深吸一口氣

我們都是控制不住情緒的人

控制不住愛，控制不住

渺小而想要偉大的自我

[那些慌忙尋找結果的創作者]

那是完全不尊重

他人生命的寫作，當然

在他們階段性的深陷中

也不顧及自己的生命

我懷疑他們的智力

不知自然何物，不知其他生命

也來自山川、河流，來自

谷物養育和上古血緣

也是窄道個體和艱難青春

寫自己，寫朋友，一味地

語言智力，沒有一呼一吸的從容

荒謬不堪，不長壽的，不美

這些慌忙尋找結果的創作者

只能耐心點好言相勸

或是溫柔地報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