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惜

文

母親這幾天總是接到以前老同事的電話，而且奇怪的是，老同事們在電話里對母親講述的都是同一個人——小周。

母親在電話里問：哪個小周？

同事告訴她：周國英啊！

周國英，母親重復著。

老同事們告訴母親的都是同一個話題：周國英現在四處借錢不還，是個騙子。

放下電話，母親明白了，老同事們是在提醒她，萬一周國英這個騙子哪天登門借錢，不能借。

幾天后，周國英還真就登門和母親借錢來了。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母親獨自在家。她坐在沙發上，正沐浴冬日里那特有的溫暖陽光，電話突然響起，母親慢慢拿起電話：王姐，我是小周，周國英啊。

母親“哦”的一聲后，問：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小區大門這兒，我路過這里，想順便上樓去看看你。他說。

母親把家的門牌號碼告訴他后，便走到門前，站在那里等他。心想，他不會來騙我吧！

隨著上樓的腳步，“叮鈴”一聲，母親打開門。

穿著利索的周國英微笑著站在了母親面前。母親興奮地拍拍他的肩說，幾十年不見了，你還那樣子，變化不大，我一眼就看出是你了。

周國英與母親在一起工作過十幾年，他比母親小十多歲。在母親的眼里，周國英是一位很謙和、仁義的年輕人。自從母親工作調離后，相隔三百多里的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看著周國英笑容滿面，母親想起老同事電話里說的，周國英現在到處借錢不還，是個騙子。

母親對此半信半疑。

周國英換上脫鞋后，攙扶著母親走進客廳一起坐在沙發上。

母親看見這位幾十年沒見的老同事，心里像開了花一樣，對他問寒問暖，并留他吃了中午飯。

吃過午飯后，周國英說要回去。母親說，這么遠的路程，既然來了，就住一宿吧。

他說，不行，我媳婦住院呢！押金花完了，醫院催我交款，我錢不夠，就想到姐這里借點錢。

母親問：得多少錢？

他說：五千。

母親慢慢起身，緩步走向衣柜。

這時候，母親的大腦中，想到的是周國英真的遇到了難處，而非老同事們所說的騙。母親還想到，當年與周國英一起共事時，中午去食堂打飯，幾個姐妹總是去晚，周國英怕好吃的菜被人打沒了，就經常用自己的飯票，先幫幾個姐妹把飯菜打了留下來。

想到這里，母親的雙眼有些潮濕。

她打開衣柜門，翹起腳，拿下包，背著周國英低頭弄了一會，轉過身說，我只能借你三千，還有兩千，萬一有什么事，自己留著急用。

周國英馬上起身，滿臉歉意地說，王姐，實在不好意思，我是真沒辦法了。三千也行。

周國英接了錢下樓，母親打開窗，趴在窗臺上看他的背影。

他回頭與母親招手致意，母親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不見。

母親關上窗戶，回坐在沙發上。母親拿起電話，與她的老同事聊起今天上午至中午發生的一切。

老同事說，你真是的，我都告訴過你，周國英到處騙錢，你還給他拿錢。

母親說，周國英成了這個樣子，是很讓人可憐的。

母親又說，他若一直與我們這些老同事在一起，或許不會這樣的。

老同事說，他天生就那本性，與誰在一起有關系嗎？

母親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同事說，也是那么回事兒，跟什么人學什么人。你看，咱們調走以后，那些人把他們帶的，一個不如一個。

電話停頓了下后，老同事又說，你真容易騙！當時你就沒想想，這錢他還能還你嗎？

母親說，想了。我想，他還我，更好；不還，就當給他了。看在老同事的情分上，他要我也得給啊！當年，周國英絕對是個好青年，不是好青年，他也不會幫我們打飯菜的。

電話那端的老同事聽了，想了想，對母親的話未置可否。

事隔多年后，老同事知道周國英沒有還給母親的錢時，電話里就依然叨咕說，真可惜你對他信任的那份情了。

母親說，什么都不可惜，我只可惜他那人了！

又過兩年，老同事來電話告訴一個讓母親悲痛的消息：周國英在海濱游泳時，救一個落水兒童，孩子得救了，他沒上來。

聽此消息，母親呆楞在那兒，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可惜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