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來我家

青 果

傍晚的時候，夕陽斜著身子從門外擠進我家。

我的院子落在村子中間，三面都是房子，只能從西邊出入。黃昏的時候我喜歡坐在小院子里，任由夕陽從西邊的小門樓斜鋪過來，照在我的身上，照在院子里那叢菊花周圍。鳳尾草只分得不多的一點陽光，因為它長得靠里邊，夕陽夠不著。如果在夏天，我的院子里還會有紫蘇，它們是隨便長的，只要你把它們當成朋友，它們就會毫不客氣安家落戶了。不過，我很抱歉，我親愛的花草們，我的院子實在太小了，一間瓦屋，門前院子橫豎不過十步五步寬窄，除了一棵龍眼樹，它甚至都容不下頭頂的一朵云，能留給你們的空間不多。

我把自己放置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心里卻寬闊得很。我愛這樣的夕陽，溫柔嫻靜，置身其中，能聽到風和葉子的輕言軟語，能感受到蟲子的努力，鳥兒的歡樂。我心里常常想，這一草一木，一蟲一鳥，都是我最該感謝的，我貪婪著它們的一切，并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相反，我所能給予它們的實在太少太少了。我能給它們什么呢？我擁有的疲憊是我所厭倦的，我的憂郁使我時時不得開懷，我的生活看起來也沒有那么多姿多彩。只有這一刻安靜的美好屬于我，就讓這一刻成為我們之間的約定吧：什么都不要說，只有我和你。

親愛的夕陽，你知道嗎，我一直夢想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院子。我希望把院子建在村前的田野上，因為那里四季都開了花，牽牛花爬在樹上，蜿蜒到田埂上，鬼針草一片連著一片。草叢里常年趴著許多蟲兒，夏天的晚上能聽蛙鳴蟲唱，還能看見許多螢火蟲打燈籠。最可愛的是那一湖青綠的湖水，里面游著許多魚兒，下雨天魚兒們就從湖邊順著水溝游上來，好像專門等著人去捉它們。

院子里不需要什么高樓，三間平屋足矣。一間用來會客，只要幾把木椅，一方木茶幾，幾杯清茶，三幾好友便可。冬天的時候我會到外面的林子里拾來干柴，生起一爐溫暖的火，就讓那煙纏繞在我們之間，而我們一邊聊著關于冬天里的那些事，一邊“咳咳......”做著咳嗽，我們誰都沒有惱，還呵呵笑了起來。一間用來寫作，我要用木板做一個大大的書柜，雖然我的書不多，但我能夠說出每本書中的故事。書柜就用幾塊木板橫著豎著釘起來，最簡單的那種，柜門都省略了，因為我知道書一定不喜歡整日被關起來。書有顆樸素的心，相對于那些豪華而經久不開的書柜，它們一定更喜歡這樣的簡陋清寡。書房一定要有一扇大大的窗戶，我會在窗戶外面種上一株桃樹或者李樹。這樣，我就能在第一時間迎接春天。對了，還要種上一叢茉莉，我的電腦就放在窗前，晚上我寫作的時候，清風會把它們的芳香一縷一縷遞過來，直到陶醉了我。我還需要一間閨房。閨房是不需要厚厚的窗簾的，一方紗簾就足夠了，因為我希望有月亮的晚上能夠擁明月一起入眠。我不需要梳妝臺或者鏡子之類的。真不是因為自己長得丑，只是相對于外貌，我更愿意看見自己的內心。床上除了枕頭和被子，我想最應該有的就是書了。那樣在睡前我就可以隨手劃拉來一本，看著看著，然后抱著書入眠。夢里都是書中的世界，恩仇都歸江湖管，喜怒都浪跡天涯，直到第二天的太陽把我喚醒。有了這些，我想就足夠了，再多一丁點都是累贅。

然后是我的院子。院子自然要比現在這個大，大到足以能裝得下我的喜好和夢想。屋后，一定要種上我喜歡的竹子，這樣我就能聽到竹葉沙拉沙拉在說話了。那個時候，如果我需要一根晾衣棍，拿一把刀砍根竹子回來架在樹上就行了。如果我養的雞不聽話了，我也可以折根細竹枝嚇唬嚇唬它們了。桃樹和李樹已經種下了，在通往院門外的路旁還要種一棵柚子樹，因為我喜歡柚子掛在樹上那種碩大的喜悅，我知道它們招搖過市并不是不夠謙虛，那是它們太努力了罷。柚子開花的時候我就在樹下散步，特別是有月亮的夜晚，三月的風吹來，柚子花就著白月亮簌簌落下來，仿佛落下來的是清香的月光，樹下的人就像走在仙境一般。只要想想，那是多么叫人陶醉的事情啊。

剩下的事情就是種上各種應時蔬菜吧。扎好竹籬笆，讓長長的豇豆苗爬上去，倭瓜就藏在肥大的葉子下面，每天記得給菠菜捉蟲子，也不要忘了給蘿卜施肥，它的個子已經躥得老高了......就讓出一方地來給野草們吧，我要像臺灣的陳冠學那樣給它們澆水，鄰居嘲笑我居然給野草澆水的時候也會像他那樣不好意思。最后還應該養三只母雞和一只公雞，還有一只貓。母雞可以吃青菜，然后下蛋，公雞每天就負責打鳴，喚醒我沉睡的夢。至于貓嘛，就讓它當個“院長”吧，負責管理這個院子，讓草長在該長的角落里，雞們呆在該呆的地方，當然，豇豆和倭瓜也不能夠亂爬。

夕陽，請你不要笑我。如果我實現了這個愿望，那個時候，你就來我的新家做客吧，我會召集院子里所有美好的事物款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