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龍
據《蒼梧縣志》記載,古代梧州有五位太史:梁廷棟、關冕鈞、楊宣、李洵、黃炳光
梧州的梁太史和關太史赫赫有名,人們關注較多。據《蒼梧縣志》記載,古代梧州有五位太史,其中梧州僅限于古代蒼梧縣的范圍。本文閑話有關問題,供讀者參考。
同治版《蒼梧縣志·選舉表》記載:“楊宣,永樂甲申科曾棨榜,官庶吉士,有傳。”《蒼梧縣志·列傳七》記載:“楊宣,字均政,邑人。永樂二年進士,授庶吉士。出知宜興縣,以廉潔稱,縣中利弊多所興革,民愛戴之。母病篤,吁天祈以身代。卒以孝聞,舊志祀忠孝祠。”楊宣是庶吉士和知縣。知縣不能稱為“太史”,只有庶吉士才能稱為“太史”。
人們以為殿試是最高等級的科舉考試,其實不然。新科進士經過考選成為庶吉士,才是最高等級的科舉考試。《明史·選舉志》記載:“舉人試之京師,曰會試。中式者,天子親策于廷,曰廷試,亦曰殿試。分一、二、三甲以為名第之次。一甲止三人,曰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若干人,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干人,賜同進士出身。狀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二、三甲考選庶吉士者,皆為翰林官。其他(進士)或授給事、御史、主事、中書、行人、評事、太常、國子博士,或授府推官、知州、知縣等官。”舉人到京城參加會試,中式者由殿試評定等級,分出三甲,一甲者被授予翰林院修撰或編修,二、三甲進士還要進行考選,中式者成為庶吉士,才能進入翰林院學習,俗稱“點翰林”,又稱“館選”。
那么,庶吉士是幾品官?《明史·職官志》記載:“翰林院。學士一人(正五品),侍讀學士、侍講學士各二人(從五品),侍讀、侍講各二人(正六品),《五經》博士九人 (正八品) ,典籍二人(從八品),侍書二人 (正九品) ,待詔六人(從九品),孔目一人(未入流),史官修撰(從六品),編修(正七品),檢討(從七品),庶吉士無定員。”潘世恩《玉堂鳴盛集》說:“庶吉士非官也,散館乃授七品職。”其中“玉堂”即翰林院,“散館”即庶吉士在翰林院學習結束。庶吉士不是官,在散館之后授予檢討、編修才是官。清沿明制,翰林院的官員設置及其品秩同上述。
庶吉士可以稱為“太史”嗎?庶吉士職位不高,但社會地位很高。《漢書·揚雄傳》記載:“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這里“玉堂”原為漢代未央宮的屬殿,“金馬門”原為漢宮宦者署門,均為學士待詔之所,后世用“玉堂金馬”代稱翰林院。元代吳昌令的《東坡夢》里說:“喜君家平步上青云。好好,不枉了玉堂金馬多風韻。”由此可見,進入翰林院是“平步上青云”、步入朝廷中樞的捷徑,明、清兩代,修史之事歸于翰林院,所以翰林院官員均可稱為“太史”。
龔賢明《中國歷代登科總錄》說:“楊宣登明朝永樂二年甲申科(1404年)第212名進士,位列第三甲。”楊宣在這一年考選庶吉士,是梧州的第一位太史,稱為“楊太史”。
同治版《蒼梧縣志·風土志》記載:“翰林李洵墓在城西三十里羅灘山麓。”《蒼梧縣志·選舉表》記載:“李洵,戊戌汪應銓榜,官庶吉士,有傳。”《蒼梧縣志·卷十五·列傳九》記載:“李洵,字少泉,戎圩人。十二歲從大父催租,值歲饑,請以谷恤,鄉里稱為奇童。父之玣通典籍,為曾士揚高弟,得瞿式耜忍性之學,登康熙辛酉鄉薦,宰陜西宜君。負帑歸,家壁立,日以經史授洵。洵以拔萃戊子舉于鄉,讀書磐石巷,非定省不出戶。戊戌成進士,官庶常。未散館卒于定州客邸,時論惜之。”所謂“庶常”,即庶吉士,“戊戌”即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
由此可見,李洵考取進士之后,便在翰林院當庶吉士,但尚未“散館”就病逝了。實際上,李洵英年早逝,未曾授予官職。
“散館”與“館選”密切相關。《明史·選舉志》記載:“自古帝王儲才館閣以教養之。本朝所以儲養之者,自及第進士之外,止有庶吉士一途。其與選者,謂之館選。以翰、詹官高資深者一人課之,謂之教習。三年學成,優者留翰林為編修、檢討,次者出為給事、御史,謂之散館。”所謂“翰、詹”,即翰林院與詹事府。《清史稿·選舉志》記載:“雍正十一年,特設教習館,頒內府經、史、詩、文,戶部月給廩餼,工部供張什物,俾庶吉士肄業其中,尤為優異。三年考試散館,優者留翰林為編修、檢討,次者改給事中、御史、主事、中書、推官、知縣、教職。”這兩條史料指出新科進士“館選”成為庶吉士之后,還要在資深高官的指導下學習三年,“散館”之后才能授予官職。
江慶柏《清朝進士題名錄》說:“清代李洵登康熙五十七年戊戌科(1718年)第111名進士,位列第三甲。”邸永君《清代翰林院制度》說:“康熙五十七年有55名新科進士被‘館選’為庶吉士。”李洵在這一年考選庶吉士,是梧州的第二位太史,稱為“李太史”。
同治版《蒼梧縣志·卷六·風土志》記載:“翰林黃炳光墓,在城西北五十里多賢鄉。”《蒼梧縣志·卷四·選舉表》記載:“黃炳光,癸巳汪鳴相榜,官庶吉士,改貴池令。原名華基,多賢鄉人。”古代貴池縣今稱安徽省池州市貴池區。這里“改貴池令”的“改”字,即庶吉士不想進入朝廷中樞,外放為地方官。
庶吉士的俸祿很豐厚嗎?實際上,庶吉士是在翰林院跟師傅學習的讀書人,其俸祿非常微薄。吳仁安《清代的翰林院和翰林》說:“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皇帝特諭翰林院說,庶常等俱甚寒苦,自翰墨之外不應別有所取。三十九年(1700年)又諭大學士等,觀翰林及庶吉士內有極貧者,衣服乘騎皆不能備。將此等查出,作何施恩,有益供職。五十一年(1712年),圣祖創進士留京教習之法。考取進士,除選庶吉士外,其余挨次續補縣令,俱有刑名錢谷之責,未登仕前,不知事宜,仕時安有俾益?今歲進士毋令回籍,交禮部選翰林院內學優品端者數人教習文藝,從事典禮,如有纂修之事,令伊等纂修,每進士一名,月給銀三兩。”這些銀子僅能供庶吉士讀書,卻不能養家。
庶吉士學習三年后只授七品芝麻官,人們為什么要趨之若鶩呢?吳仁安《清代的翰林院和翰林》說:“七品的編修、檢討能與二品的總督、巡撫等封疆大吏平行來往,而七品知縣對督撫只能上手本、稱卑職,因此翰林院官員的地位遠遠高于知縣。”
有一個民間故事說明庶吉士社會地位之高。在乾隆年間,對聯才子許兆椿考中了進士,被欽點為庶吉士。他衣錦還鄉時,遇到縣太爺辦五十歲大壽。縣太爺向當地的鄉紳和名士廣發請帖征集下聯,意在斂財。請帖寫著上聯:“縣太爺做生,喜!壽增一歲。”此聯難不倒有錢的鄉紳,下聯對得不好可以多送賀禮,只是難倒了貧窮的老秀才。老秀才愁眉苦臉,許兆椿說:“恩師別憂,學生自有辦法。”翌日,許兆椿帶著賀聯來到縣衙,縣太爺即刻展閱:“縣太爺做生,喜!壽增一歲;庶吉士捧場,來!天高幾層。”所謂“天高幾層”,意指庶吉士在皇帝身邊任職,比縣太爺的地位高。這個縣太爺受到羞辱,因此而丟了官。
不能忍受清貧的庶吉士,寧愿外放為知縣,也不樂意在京任職。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翰林院庶吉士學習期滿,禮部請旨,圣祖諭:“著考試,將文理優者留京,遇缺縣補用,其余回籍補用。”吳仁安《清代的翰林院和翰林》說:“寒士得庶吉士,自計不能耐清貧,散館時,故意錯一字、出一韻,甘居三等之尾,歸部銓選知縣,謂之‘老虎班’,得缺至速。”
江慶柏《清朝進士題名錄》說:“黃炳光登道光癸巳科(1833年)第79名進士,位列第二甲。”邸永君《清代翰林院制度》說:“道光十三年有59名新科進士被‘館選’為庶吉士。”黃炳光在這一年考選庶吉士,是梧州的第三位太史,稱為“黃太史”。由于縣志沒有為黃炳光立傳,因此他的詳情不可考。不妨猜想,黃炳光是生活清苦的庶吉士,他“自計不能耐清貧”,在“散館”考試時,“故意錯一字、出一韻”,“得缺至速”而外放為貴池知縣。
庶吉士是古代的精英人才,縣志不會漏記這些人才。已知梁廷棟、關冕鈞在清末考選庶吉士,是梧州的最后兩位太史。
古代梧州有五座太史第嗎?庶吉士是“未來宰輔”,令人敬仰。如果有人考取了庶吉士,那么朝廷就會御賜“欽點庶吉士”牌匾,官府也會撥款修建太史第。這是澤被鄉梓的殊榮。何道嵐在《古宅“太史第”僅剩外沿框架孫中山曾是座上客》一文中提到:“生于廣東南海的江孔殷是晚清最后一屆科舉進士,后入翰林院,拜庶吉士。1905年,他榮歸故里,云集名師巧匠,耗時近三年,方建起占地逾兩千平方米的堂皇府邸。”說明江孔殷在京任職庶吉士不到一年,就能榮歸故里,建起富麗堂皇的太史第。
因此,古代梧州有五位庶吉士,那就應有五座澤被鄉梓的太史第。
老一輩梧州人都見過梁廷棟、關冕鈞的太史第,那古代梧州的其他三座太史第在哪里?于是人們就認為古代梧州只有兩位太史,這種說法值得商榷。
已知李洵是戎圩人,黃炳光是多賢鄉人,李太史第和黃太史第在他們的家鄉,但梧州城區也有,例如在梧州東正路和長洲島都有關太史第。明初的楊太史第是梧州的第一座太史第,但縣志未曾記載楊宣的家鄉。明初距今已有600多年,楊太史第的古跡早已蕩然無存。如果楊家后人保存有古代的《楊氏族譜》,那么楊太史第就有跡可循,否則其史跡就被湮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