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燕為鄰》

蔡志杰

陜西省延安市子長縣楊家元子鎮教委

大前年的春天，我回家翻修那閑置鄉下多年的老宅。說心里話，整修老宅，多半為我，少一半則是為了那些燕子。

此生要與燕為鄰，這般的心理訴求，強有力的推動著我，才有了要翻修老宅的堅決。

這種訴求，大約是緣于母親說過的那些話吧。當燕子落在我家破石窯檐口上，小嘴里叫著些讓人聽不懂的鳥語時，坐在石床上，一條腿圈回來，另一條則垂吊于石床下的母親。一邊揀著苦菜，一邊瞧了燕子說，燕子是在說話，它央求人，“不吃你家米，不吃你家面，借你家的房房孵一窩仔?！比绱颂拐\地向人訴說著要求，人豈有不應燕子之理？我就說了，那就讓小燕子住咱家的檐下吧。這樣，與咱天天見面，不是很好的事嗎？母親就說了，這燕不似那麻雀，是很會挑選人家為鄰的。母親還說，麻雀是穿老皮襖的，而燕子是穿綢緞的。高貴的燕子，是不會看上咱這樣窮苦人家的。母親的解釋，多少讓人有些不解和泄氣。我的心里頭，多少對燕子有些個怨抱了。原來這小小的燕子，也如此的世故啊！

后來的事實，證明了母親說的一點兒沒錯。接下來的年頭里，我是從沒盼來它們光顧我家那寒舍的。既便有那么幾個春天來了，也是繞繞門戶，隨后便飛走了。

渴望讓它們扎根我宅，像栓了心頭，另一頭卻飄舞于時間的細線，久久懸于時空當中，不能落地為安。

看著站上門口的石床，伸手就能摸著的窯檐口。我常常會怨我家的窯洞太舊太小。因為它的低矮和破舊，不足以保證燕子們住下來的踏實和安全，才讓它們打消了落戶的可能。

建處好院，招來燕居。這個過程不比現今一個務實的農民，替兒子在城里買一套婚房用，來的更簡單更容易一些。

等到我將舊宅修繕一新后，燕子還是沒來立馬就來。

就在我想燕的事時，飛來了兩只燕子。而且，看那樣子是要穩穩當當居住了下來的。因為，我那天窗開氣眼的地方，有了幾點燕子銜來的泥印兒了。

不巧的是，我的妻子要從延安回老家來了。她是個愛干凈到了有潔癖程度的女人。見了檐下的燕子窩，定會一邊埋怨，一邊訴說著些不滿意的話?！斑@么臟的東西，你為什么要留著它？”也許，在我為燕子求情的同時，妻子已是棍隨手起，戳落了那可憐的燕窩的。

就在我忐忑不安中，妻子與兒女們一起回來了。只是，他們光顧著興奮了，誰也沒注意到那只燕子窩。我慶幸中，免不了心存的一絲不安。因為，我怕自己去了鎮上買菜時，妻子會搗毀了燕子窩。那時，我是帶著為燕子求情的口氣，和妻子商量別碰燕子窩。

聽了我的說，妻子竟像沒那回兒事情一樣，放過了她平生極討厭的燕子窩。

至此，燕子夫婦算是明正言順，完全可以在我院里，繁育自己的雛兒了。

那對兒燕子夫妻，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開始了建房筑巢，打理門戶的工作。

我澆了水的菜地，是它們取用材料的最優選擇。母燕子勤勞好動，它將畦塄上的細柴絨草，拌和些稀泥，一次又一次地叼了起來，飛到窗子開氣眼的地方，小心地涂抹上去。然后，一個輕捷地滑翔，又到了那里。如此地來來去去，反反復復?？粗蒲嗟膭诶郏倚δ枪嗟姆笱芎蛻猩ⅰＲ驗椋苌儆H自銜泥筑巢。只是，在母燕飛起的一瞬間，半道上迎接一下，親熱地訴說著歡悅。算是對母燕勞作的肯定，犒勞。我在心里說，這家伙也像些人了，大男子主義挺強的。

那么久的筑巢時間里，我只看到燕媽媽的忙碌，出出進進，來來去去。至于那只公燕，像是替燕媽媽照怕著的一樣，雖然老在翻飛，雖然恬吵著表達著欣喜，卻是從未叼過一次毛草，或者銜回來一口泥皮。它也太會做男人了！

有一天，我正在電腦上碼字。那時，正是燕子新居落成。燕媽媽準備著搭鋪上褥了，一只煙灰色的貍貓偷偷爬上了我家的天窗。它所制造的動靜，卻無情的出賣了自己。燕爸爸的一連串驚叫聲，引起了我的警覺。當我意識到此貓的企圖后，毫不留情地用一根木條兒，趕走了這只居心不良的貓。我回頭的一瞬間，發現倉徨中逃上墻頭的貓，正回頭望著我。那目光里，滿是對我的怨恨和憤怒。

燕子爸爸，雖然有些懶，但守護自己的妻子，保護一家子的安全，倒是十分地恪守著職責。特別是燕子媽媽孵化期間，她的老公是守在一邊，紋絲兒都不動的。一直支著個腦袋，注意著四周圍的動靜。經過它們巢窠的一刻，我會笑了問燕爸爸，“你昨晚上睡好覺了么？”

最有趣的，是那些雛燕破殼離蛋后。一向懶于動動手腳的燕爸爸，變的分外的勤快。那情緒也是興奮得不行。它不僅和燕子媽媽一道兒覓食，喂自己的寶貝兒女們。而且，勤快的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當那些只露出三五個腦袋，張大了嫩黃小嘴的燕娃娃們，香甜地品嘗了父親帶回的美味時，更是對燕爸爸的一種激勵和鼓舞了。

有一天，燕子家的同類突然多了起來。有幾只燕子吱吱吱地歡叫著，貼近了燕窩飛過來，看一眼里面的小燕以后，又挨著燕窩的邊兒飛了開去。如此興奮地歡叫，循環往復地轉了圈兒飛，讓我很是詫異。那個時間，我的院子里是雷鳴擊鼓，熱鬧了好一陣子。我猜想，一定是那燕媽媽，將生育了的喜訊，告訴了自家的近親和好友的吧！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準是來看望燕娃娃，賀禮道喜來了。

我已經不需要寫到小燕長大，離巢遠去了。因為，有它們的爸爸媽媽在。有我這半老頭子的保護在，小燕子定會安然無恙地度過它們的生長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