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攤經濟如何升級

趙麗梅 李若一 王林

“櫻桃，10元1斤！”“臭豆腐，12元1份！”“耳環，15元兩對！”……2020年6月5日，夜幕降臨，在北京一條臨近地鐵的街上，擺滿了地攤，吆喝聲不時響起。

當晚8點，90后女孩盼盼打車到這里搶到了一個小攤位，開始了人生第一次擺地攤的經歷，本打算只開個張，沒想到不到8點半，就賣出去了3件首飾。

然而，在盼盼看來，擺地攤仍具有不確定性。什么時候可以擺地攤？在哪里可以擺地攤？這些都不明朗。

希望能有個正規的擺地攤地點，讓一些以擺地攤為生的人每天不必四處游走，讓一些上班族下班后可以搞起“副業”，讓“后備廂集市” 也重現江湖。

地攤熱重新興起

老霍和朋友開車到這條臨近地鐵的街上吃飯，正好碰上大家擺地攤。他吃完后發現路上堵車，干脆就打開后備廂，拿出游戲機存貨，往地上一坐，擺起了地攤。不一會兒，就賣出去一臺，賺了幾百元。

“擺地攤就是加人氣。”作為一家大型化妝品店的經理，老霍平時擺地攤賣的大多是高端化妝品，一套上千元，不過他坦言很少有人會在地攤上直接買，擺地攤只是一種引流方式。平時，老霍都把高端化妝品放在車里，走到哪里，地攤就擺到哪里。

來自安徽的陶女士擺地攤11年。2009年，在開店10多年后，她和丈夫無法負擔高額的租金，就擺起了地攤?！伴_店拴人，不開門就等于往外掏錢?！泵刻煜挛?點左右，她和丈夫用三輪車裝上五六大袋子鞋，騎到人多的地方去擺地攤，一晚上收入兩三百元。如果收入超過300元，他們就會一直待到很晚，“哪里舍得休息呢！”

陶女士見證了地攤的發展歷程。她回憶，早些年地攤很火，有時候一個挨著一個，一點兒間隔都沒有。如果出攤晚了，攤位就沒有了，只能讓關系比較好的攤主，挪出來一塊小空間，“哪兒都滿滿當當的，地攤遍地開花兒”。

“那時，早上即使眼睛睜不開，也想著趕緊去進貨，不然晚上沒得賣。”陶女士先后賣過拖鞋、雨傘、襪子等多種物品。2013-2014年，蘋果手機特別火，她就開始貼膜，最好的時候一晚上能收入上千元。

以前擺地攤的人或多或少都與城管打過交道，老霍也不例外。他說，如果被城管抓住了，一般一次罰款500元，有一次，他連貨帶車都被城管扣了，交了6000元才贖回來。

陶女士表示，除了要與城管打交道之外，隨著網購的興起，地攤也受到很大的沖擊，東西賣不上價了。兩年前，陶女士找了一份做保潔的工作。現在，每天下班后，她給孩子做好飯，還是會出來擺地攤補貼家用。2020年6月3日起，她在家門前的馬路邊上擺地攤賣襪子，雖然路人少了很多，但一晚上也能收入幾十元。

在這波擺地攤熱中，有的企業通過擺地攤招人借勢宣傳；有人開著豪車到夜市擺地攤，主要是為了找一找創業時擺地攤的感覺；還有一些父母帶著孩子擺地攤，主要是讓孩子感受勞動的快樂和磨煉孩子的膽量。

2020年6月5日，7歲的軍軍帶著他的貼紙、書籍擺地攤。他想通過擺地攤買個水彈槍，同時也想給媽媽買個戒指。軍軍的媽媽表示：“擺地攤的想法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他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所收獲。”

地攤帶活經濟

對于更多人來說，擺地攤是不得已的生存選擇。擺地攤低門檻、低投入、低風險，成了一些人的謀生之路，特別是疫情之下，很多人的工作受到影響，擺地攤成了他們快速“回血”的一種方式，也成了一些企業自救的路徑之一。

但對于50多歲的老何來說，擺地攤是一份事業。2013年開始，老何的老伴就開始騎三輪車沿街擺地攤賣烤冷面。老何因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索性跟老伴一起擺地攤，相互也有個照應。

2020年“兩會”后，老何聽說有些地方允許擺地攤了，就騎三輪車到以前經常去的幾個路口轉悠，發現一些人已經開始擺地攤了。老何就和老伴各騎一輛三輪車賣烤冷面，一份6元，加個烤腸8元，一輛三輪車一晚上能賣五六百元。

2017年，老何被城管收過三輪車，交了500元罰款才領回，從那以后就很小心了。他經常站在路口張望，擔心被城管發現，只要沒有路人光顧就坐到三輪車座上，隨時準備跑。有時候剛擺上十幾分鐘就得挪動挪動，繞到附近躲著，等城管走了以后再回來。

最近，擺地攤六七天了，他只遇到過一次城管。他說，現在管理比以前好多了，只要不占道，城管也基本不會太管。

疫情之下，一些餐飲企業的經營受到重創。江西萍鄉市餐飲協會會長、萍鄉市萍水相逢餐飲管理有限公司負責人周海波表示，疫情期間，餐廳的損失在300萬元左右，自2020年3月18日復工復產以來，餐廳的營業額從1000元，逐漸漲到現在的1萬元，但也只有疫情前的三分之一，餐廳仍有半數員工未上崗。

擺個夜宵地攤讓更多員工復工，也是餐飲企業自救的方法之一。2020年6月2日，在取得了城管的同意后，周海波帶著新研制的夜宵食品麻辣小龍蝦和烤雞爪，在餐廳外擺起了地攤。當晚，夜宵地攤來了六七桌客人，營業額約為2000元。食客向周海波表示，非常喜歡這種形式，只要餐廳堅持下去，一定會火。

此外，多個地攤聚集在一起會產生“聚集效應”，有利于提高攤主收入。2020年6月4日晚上8點，50多歲的鄭國軍準時來到地攤聚集的“夜市”，這是他第一次來這里，一個小時就賣光了當天準備的所有臭豆腐。然而前一天，在另外一個地方，他把當天準備的所有臭豆腐全賣光，已經是凌晨1點了。

地攤火熱的背后是消費需求在釋放，有人開車一個多小時，專門找地攤。他們表示：“想吃地攤很久了，苦于無處可去。”

在一家點評網站工作的瀟瀟告訴記者：“有一次下班路過臭豆腐地攤，本來想買一份，當時手上拎的東西太多了，沒買上，后來就再也沒看到了。今天終于吃上了。”吃之前，她還順手拍了張照片。

一位女士在經過鄭國軍地攤時，向記者表示：“從疫情到現在，從蕭條到復蘇，感覺日子一下子活起來了?！?h3>看不出這里擺過夜宵地攤

地攤讓城市迎回了煙火氣，也讓很多人端上了“飯碗”。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盤和林表示，小小的地攤對穩定弱勢群體、低收入群體就業有獨特作用，同時還可以拉動消費。

據成都城管委公布的數據，截至2020年5月28日，成都設置臨時占道攤點、攤區2230個，允許臨時越門經營點位17147個，允許流動商販經營點20130個，增加就業人數10萬人以上。并升級“五允許一堅持”措施，進一步放寬對地攤的管理。

除成都外，多地也出臺政策為地攤松綁。據不完全統計，已有成都、南京、濟南等27個城市明確鼓勵發展地攤經濟，主要包括允許在規定范圍內的占道經營、設置臨時攤點、柔性執法等。

地攤火爆之下，也有一些問題值得關注和完善。比如，環境污染、消防安全隱患該如何杜絕？地攤缺乏相關執照，產品質量和食品安全等問題如何把控？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很多地攤攤主也考慮到了衛生問題。周海波表示，在開設夜宵地攤時，每個桌子下都放了兩個垃圾桶，在收攤的時候，會將污漬清理干凈，看不出這里擺過夜宵地攤。

對于老何來說，一個比較安穩的地攤攤位來之不易。他在三輪車旁邊綁了兩個垃圾袋，專門清理自己地攤的垃圾，看到旁邊其他地攤有垃圾，他也會提醒收好?！皣艺疹櫸覀冞@些人，我們也得守規矩，起碼環境不要弄太臟了。”

不過，依然有一些衛生問題亟待解決。2020年6月5日，北京市三間房城管執法隊對雙橋地鐵站附近占道地攤進行了勸離。執法隊隊員表示，占道地攤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環境臟亂差?？梢钥吹?，占道地攤附近的一個垃圾桶裝滿了垃圾，未進行垃圾分類。

“現在開放地攤是一個好事，卻給城市管理出了一道難題?！敝芎２ū硎荆磥淼財傄欢ǜ幏叮⑶腋忝?。

“現在興起的地攤跟以前不一樣。”盤和林指出，當前，地攤要更加注重服務質量和品質，更需要精細化管理。盤和林建議，在一定區域內劃定攤位規范經營，這樣既鼓勵了地攤的發展，又提供了一些不可或缺的服務。過去有些城市打擊小攤小販，但給市民生活帶來種種不便。事實證明，擺地攤與城市管理并不矛盾，只需適度管理、合理安排，就能帶活經濟。

盤和林認為，城市管理需要思考，未來地攤怎么發展、怎么管理、怎么貼近百姓、怎么提供公共服務、怎么更便民？如果地攤出現了噪音、污染或影響交通等問題，城管要盡快去監管解決，而不是一禁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