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堅硬的詞語

黑 籬

彩 虹

那年我在他鄉遇見彩虹，在它的虛幻

和斑駁之間，在若隱若現的反復彎曲之間

我站在那里，聽雨聲旁落

夕陽照見我狹長的影子，這陰晴不定的鬼天氣

小時候，我們用鏡子制造彩虹

投射到墻上、臉上，并拒絕沉悶的雷聲

我們冒雨趕路，冒雨埋掉

死去的父親，然后回到家里

吃起他生前的一日三餐

懷著從未有過的虛幻的悲泣

晚上，我們去彩虹橋上散步

看發呆的流水，看一張張斑駁的臉

看燈光和星光彌漫下的街道

我站在那里，看這虛幻包裹著的我們

遠方有多遠

有人從一粒沙子中窺見自己

從哪里來，又歸于何處

它們在聲勢浩大的奔波里各安天命

守著一場無法預知的未來

故鄉失散多年，該拿什么置換噠噠的馬蹄

風總是無來由地吹過

站在窗前，能聽到玻璃后面的喘息

夜如波濤，翻卷著無盡的黑

矮舍里的三兩盞燈光，細小如螢火

此時星斗倒垂，無用地閃著

鳥鳴是個悲傷的故事

每次談起那條干枯不定的河流

他的眼中，總有一場雨水

停 電

黑暗陷入寂靜

潛伏在黑暗中的屈辱和不被想起的燭火

此時有不為人知的沉默

他坐在沙發上

望著天花板上懸浮的燈盞，不開口

也不愿想起任何往事

但我知道，他內心有隱秘的沸騰

此時窗外的風吹來吹去，除此之外

再無他物

他換了一個姿勢

月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臉上

蒼白的欲望糾結，一瞬間

他已分不清現在是夜晚還是白天

一枚堅硬的詞語

在寫下它之前，你需要提防

某種隱在內心的疼痛不會被觸及

現在，它落在一張紙上

落在一大片用于回憶的空白里

而回憶無用

在它的反復折磨和虛幻之間

徘徊，并不斷掙扎

無法達成和解

這樣的一枚詞語，堅硬而固執

我們寫下它

卻始終猜不透它在想什么

時間就此陷入僵局

讓我們龐大的內心開始崩潰

當你抬起頭時，窗外

半個月亮正緩緩爬上第一座山頭

虛無的月亮

黑夜空曠，蛙鳴有無懈可擊的寂靜

現在，它被虛構出來

在林梢，在我曾居住過的那棵老槐樹上

虛無地掛著

槐樹巨大的陰影里，一閃而過的臉

他要去向哪里

那臉頰蒼白，空曠如月亮

仔細看時，似乎還披掛著白天的雨水

繞過喘息的風，他走向月亮背面后消失了

而陰影緩慢移動，月亮正準備離開枝頭

趕往另一個模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