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寂靜配得上融化

蔡英明

細風擦去一瓣霧色

鱸魚一點一點漫上來

穗草熄滅，我夢見銀色高地

云朵抵達，悲傷濺成一刻鐘

那該是海水。放錯地方

細風擦去最后一瓣霧色

蜜蜂一整夜坐在山岡上

而我想念你

直到所有的聲音透過淡藍的云

孤影

你的肖像

如海灘上鳥類遺留的足跡

越來越淺

你的言語比這些足跡還淺

浪花拍打，沙子覆蓋

不見蹤影

星星無聲踩在腳底

它們共同保守秘密

夜空知道

星星已離家更遠

我喉嚨深處

曾散發蘋果芬芳

那些氣息變淡

你我相隔好幾個

黃昏的月亮

時間是信使

投遞時將你遺失

羽毛埋在雪地上

我寫出的詩句比雪輕些

如你昨天擦過的手帕

我舍不得扔

風里，我體內的吊鐘

傳來孤獨

我把金屬性寫在紙漿上

如果一種材質可以稀釋

另一種材質

如果我用身上的骨頭

可以聽到沉默本身

我全部的孤獨

不過是羽毛埋在雪地上

它們都近似于白

融化

我每天都在融化

不著痕跡

如果你聽見我的融化

風會在你的額頭上

留下深深一吻

如果你愿意

也可在手背上

所有聽見我融化的人

如風拂過琴弦，不由顫抖

枝頭上的鳥兒紛紛飛落

那是我在枯萎

唯有寂靜才配得上融化

不是這個世界一點一點在變小

而是我在融化

融化成

與你的心大小一致的模樣

聽風

我站在樹下

樹葉一片片落下

月亮插作我的書簽

葉片上的那滴藍

不再融進指尖

無法化作整個夜晚

你永遠喪失一個我

喜歡上

比愛情更短暫的陰影

打著燈籠

觀望井水

銀針落入湖面

你能辨別出

聲響之外的輕

洗夢

我所有的靈感

都有你的影子

你的肥皂、墨鏡、壞掉的拉鏈

我的杯底殘留你的悲傷

你說過的話，繞著杯口

我試圖用口紅覆蓋

清晨，我伸手取襯衫

摸到你的想念

綢緞般光滑

系上紐扣

你對我的想念

剛好填滿，一個圓

一輪在天上

一顆在心里

我們見過并撫摸過

草叢灑滿白光，為何發燙

深深花果

掩埋我們的愛

當我們互相看見

雨水，洗過大地

失憶

我的心如天空中

一只灰色的小鳥

你想伸手觸碰它的羽毛

卻還隔著手指的距離

遠方，田野山巒

一片片，與我的睡眠

重疊

我先是聽見你

然后才聽見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