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果蔬

◎潘雪梅

卷心菜

渾圓，堅實，拳頭一般包裹。

卷心菜奇妙的構造，讓人想起錢穆先生對歷史的比喻——像戲曲一樣的西洋史，而非像詩一樣的中國史。

從中間剖開，剖面綻放著一棵華麗的樹，淺黃與鵝黃交替的色彩，怎么看都是秋天的盛景，層次感如此豐富，讓人不忍心去咀嚼一個秋天的完整。

也許殘缺無時不在，一條黑色的蟲，偽裝成植物的根莖，一頭露出，另一頭靜止地隱在葉片中。

陰謀，總是慣于如此神出鬼沒。

一層層剝開，卷心菜似乎是一段綿長的旅行，怎么都到不了盡頭。它的心就是真相。抵達真相的路如此漫長，而當最后一片葉子落下，真相還是沒有盡現。

菱角

咀嚼菱角這兩個字，腦海中會浮現《紅樓夢》里香菱的名字。

樸實中不失靈氣。仔細觀察菱角，外觀有著精致的美感，對稱和流暢的弧形，羚羊的角，蝙蝠，牛角，彎弓……這些物狀的語詞一一與之對應。

沒有艷麗的色彩，菱角精準地勾勒出土地的色澤。它來自淤泥的底部，一些與綠色無關的包容、堅韌依附在它的形狀之上。中間對稱，刀刃整齊的切口，露出白皙，略帶荷池清香的味道，入口時，沙質的清甜在舌尖漫洄。

不喜煮得太過綿軟的菱角，力量被消解，缺乏與舌交流時的質感，有種過度抒情后的疲軟。那種半熟狀態下的堅韌更具嚼勁，口感是從未感受過的清甜，質感中，像有一個頑童在與你嬉戲，而你抓住她時，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但菱角最具美感的還是它動物般的外形，為想象提供了無限的空間，同時展現了草原和天空。

石榴

圓潤、紅艷、微甜，晶瑩得像來自秋天的童話。石榴的腹腔里寫滿了豐沛，托起一只，仿若托起一片水域。

上蒼在構思一件藝術品時，是不是要先擬好草稿？那樣精巧，像建筑師的設計圖：完美、獨特，不可復制。

每一對相對狹小的區域內，都由一層薄如羽翅的膜隔開，晶瑩透亮的顆粒，粉紅或者乳白，包裹著小小的核。它們緊密地排列著，像蜂巢，既無序又有序，密碼一樣充滿玄機。

巧妙的設計，來自于神秘天宇，來自枝頭，來自大地。或者某些人心機的直白體現。透明的世界被外殼的艷麗遮蔽。人們摩挲著一只只美艷的紅石榴，覬覦她的美味。

大凡人間美味，總會遭遇奇妙的抵抗，石榴用一顆顆繁密的籽粒，鰳魚用一根根尖利的刺。美食在口中停留，于是，時光停駐，石榴留住了秋天，讓人類學會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