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紀

郭旭勝

1 當冷劫持了空氣， 萬物靜寂， 時間似乎結成了堅冰。

屋檐下掛著一支支透明的箭， 蓄勢待發， 鋒利無比。

這是冷和水相融的見證， 是它們連夜趕制的杰作， 是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是造物主尖利的牙齒。

2 山茶之葉被冰做成了琥珀， 好像一只穿越億萬年的生靈。

風也甘拜下風。

小河， 終于剎住了放蕩不羈的流水。 流水的聲音已經凝固，凝固得十分沉重， 沉重得就要壓碎河床。

108 棵蒼松靜默無聲， 它們不想再以松濤發表議論。

唯有霧氣， 自由自在——

像脫韁野馬一樣在山谷中奔騰。

3 人類總喜歡在夏日制造各種各樣的冰， 而當冰真正來臨的時候， 他們卻又畏畏縮縮， 唯恐避之不及。

冰水、 冰塊、 冰棍、 冰淇淋……還有一臺疲憊不堪的冰箱。透心涼， 心飛揚。

既然透了心涼， 心又如何飛揚？

啤酒里有五塊冰在面面相覷， 如果你有純潔的心靈， 就會聽見它們透明的秘密。

在沒有啤酒的地方， 漫天的冰雹砸碎了鄉親們的心。

誰之罪？

4 誰說水是天下至柔之物？

在冷的慫恿下， 它也會變為一柄透明的鋼刀、 一柄鋒利的鋼刀、 一柄冰冷的鋼刀。

這柄鋼刀可以凍結時間， 也可以劃破時間。

一條紅鯉魚剛剛吐出水泡， 就被冰刀砍斷了氣息。

一只黑烏鴉剛剛發出哀鳴， 就被冰刀割斷了聲線。

一條金毛狗剛剛邁出前腳， 就被冰刀斬斷了腳步。

寒冬的周末， 人們不敢出門。

柔弱的水也會變得如此險峻且陡峭。

那句 “上刀山下火海” 的誓言已被冰嚇破了膽。

5 冰， 凍死蒼蠅未足奇。

冰， 能凍死蒼蠅， 也能凍死時間， 卻凍不死詩篇。

詩篇， 有無數的深情為之續命。

宇宙是詩篇， 地球是詩篇， 人類亦是詩篇。

在時間的骸骨之上， 詩篇是一朵絕美的花在綻放， 那是正值壯年的太陽。

冰在滴血， 透明的血。

血在回溫， 滋養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