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獵殺

黛西

我是個修手機的，工作地點就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場百腦匯三樓。雖然薪水不算太高，可是我卻樂此不疲。

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金錢更能吸引人，那就是人的隱私！

手機中的很多信息都是刪除不了的，市面上那些被吹得天花亂墜的殺毒軟件其實都只能刪掉一些表面上的東西。而我工作之余的快樂，就是窺探那些深層次的秘密。

手中的這部土豪金iPhone6已經是我第二次看到了。

它的主人中年發福，外表油光水滑，是典型的自戀類，自以為年輕時尚顏值高，在手機里留下了一大堆自拍照。當然了，我對這些已經免疫了，我連性感的寫真都看過，這些真算不上什么。

讓我感興趣的是里面的那些偷拍照，雖然被刻意隱藏了，藏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文件夾里，但是數量之多和場景之刺激，卻讓我感到很興奮。

我迫不及待地把這些照片逐一復制，而最后那段刺激的視頻更是讓我偷著樂了好幾天。

幾個月后，我得意揚揚的心情終結于右手邊的這部剛上市沒多久的三星Note5。

我的命運被它給徹底改變了。

一切都發生得很突然，我戀愛了。

下午快打烊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跑來柜臺問起她的那部Note5是否已經修好。就在那一刻，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就確信自己愛上她了，那情節跟電視劇里演的一模一樣。

女孩長得就像演員高圓圓的翻版，典型的鄰家小妹，她的目光和聲音都很溫柔，笑起來更迷人。我有種感覺，自己肯定在哪里見過她，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

她手機的問題不是很嚴重，隨便折騰兩下就能好，要不了五分鐘的時間，但是我鬼使神差般地讓她明天再來。

雖然看著她失落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想再見她一面的渴望卻深深占據了我的內心。

有時候，人就是自私的。

下班后，我鄭重其事地把她的手機裝進了工具箱，然后帶回了家。

晚上，我很快就修好了她的手機，緊接著就興奮地開始翻看她手機里存儲的內容—這是我了解一個人的特殊方式。

相比起那些無聊的短信，我更著迷于她的各種自拍照。女孩的私生活在我面前展露無遺，不出所料，我甚至還看到了幾張她的藝術照。盡管這些照片都設了密碼，但這些對于我來說，都只不過是小菜一碟。我偷偷笑了起來。

出于對女孩的愛慕，我開始復制她的手機照片到我的手機中去，這費不了多大工夫，只要一個小小的軟件就可以了。盡管我的記憶超群，但是我更喜歡收藏那些特殊的照片，因為這讓我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我一邊翻看一邊選擇自己中意的照片，就在這個時候，我無意中發現了讓我頭皮發麻的東西。

女孩被人跟蹤了！

幾張女孩在街頭的自拍照中，我發現了一個特殊的影子，他的身材消瘦，衣著不是很顯眼。雖然說對方在刻意掩飾自己的樣貌特征，但最終還是被我認了出來。

我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報道說，最近年輕女孩被人尾隨襲擊的案件頻發。一時之間我有點手足無措了。

如果我提醒女孩，她或許能避免一場不幸，但是后果對我卻非常不利。因為我的所作所為是完全見不得光的。不提醒她的話，我又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中意的女孩遭遇不幸，那會遭天打雷劈的！

就這樣，我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女孩如約來拿手機。她關切地問我是不是昨晚熬夜修手機了，我茫然地點頭，她囑咐我要好好休息。就在那一刻，我下定了決心：不告訴她，暗中保護她。

我看著領取簿上的名字—方思楠。而她手機里的位置信息早就告訴了我她的工作單位—市第三醫院；居住地—南長區陽光新村。

每天她下班的時候，我都會在離醫院兩個街區的地方停好車，然后準時在門口不遠處等她，只不過她沒注意到我罷了，但這不算什么。

讓我感到欣慰的是方思楠的社交非常簡單，她也很少逛街。久而久之，我發覺自己越來越迷戀她了。

我相信那個討厭的跟蹤者也是，我不止一次看見他的身影。但是他并沒有動手，我也就沒有機會英雄救美。

我開始有些焦躁不安，白天工作時也顯得不耐煩了，好幾次都為了一點小事和客戶吵了起來。老板終于對我以開除相威脅，可這些我都不在乎。

我每天在心里念叨最多的就是方思楠這個名字。除了當護花使者以外，一有空，我就翻看手機里她的照片，想入非非。

我深深地愛上了方思楠，我相信她對我也有好感。因為她曾經關切地叮囑我熬夜加班不好，要多休息……

于是，月末的那一天，忍無可忍的老板在給我多開了一個月的薪水后，就把我踢出了門。

我感到如釋重負。因為從現在開始，我可以全身心地保護我心愛的女孩了。

而那個討厭的跟蹤狂，也終于大方地給了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機會。

幸福來得是那么突然……

晚上，我在胡同口蹲守到十二點多，方思楠的身影終于出現了。看著她疲憊不堪的樣子，我真心疼。就在我猶豫著是否該上去安慰她時，那個討厭的跟蹤狂終于下手了。

看著昏暗的路燈下，年輕女孩絕望地躲閃尖叫，我血脈僨張，怒吼一聲就沖了上去。在離跟蹤狂不到半米遠的距離，我才懊惱地發覺對方手中有一道亮光。

他有刀！

我身單力薄，但是為了我心愛的女孩，我會和人拼命。

還好，我受傷不重。面對趕來的警察的訊問，在方思楠的面前，我表現得非常有風度，說女孩沒事就好，我這一點小傷就當是被狗咬了。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方思楠不放心，堅持把我帶到了醫院。看著她精心為我處理傷口的樣子，我的心都醉了。endprint

接下來的發展都在我的預料之內，雖然我沒有了工作，但是正式認識了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女孩。

談起第一次見面時對她的一見鐘情，我肯定地表示自己以前在哪里見過她，她卻只是笑著說這就是緣分，一點都不用奇怪。

我的生活因為方思楠的出現充滿陽光，不管你信不信，我打算結婚了。對能徹底地擁有她，我充滿了渴望。

要想結婚就必須有錢。因為我有手藝，很快就又找到了一份修手機的工作。其實我能找到比這個更好的工作，但是我都拒絕了。原因我就不解釋了。

就在我忙于手頭工作的時候，方思楠打來了電話，說今天是她的生日，晚上約我吃飯。

我心中狂喜，高高在上的女神主動約我去吃飯，又是在全市盡人皆知的情侶幽會場所，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說得太直白了。

晚上，我開著車早早地趕到了酒店。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方思楠已經坐在了預訂的桌邊，正悠閑地喝著咖啡。

看著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心愛女孩，我都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以至于后面上的菜究竟是什么味道我都沒感覺，更別提那一瓶瓶不斷打開的紅酒了。

蒙蒙中，方思楠顯得更美了。她好像跟我說今天其實并不是她的生日，是她妹妹的生日……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傻笑著，漸漸失去了知覺。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我第一感覺就是在夢里，耳邊濤聲陣陣，方思楠就坐在我身邊的副駕駛座位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看我有了意識，她沒有說話，只是掏出手機，挑了張照片，然后擺在我眼前。

她問我是否還記得她。

照片中的女孩和方思楠差不多年紀，眉宇之間幾乎就是她的翻版，只不過照片中的女孩更加消瘦，臉型也沒有方思楠那么圓潤。說白了，和方思楠相比，這個照片中的女孩有些丑。

我心里一震，頓時渾身冰涼。

我的記憶沒有出任何問題，我確實是見過“方思楠”，只不過是照片上這個和她長得差不多的女孩。

那是半年前發生的事。土豪金iPhone 6第一次送來維修，中年男人形容猥瑣，時不時地盯著我們店鋪隔壁奶茶攤小妹的胸部看，直到離開的時候依舊戀戀不舍。

我就是在他的手機中看到了這個女孩，照片顯然是偷拍的，有很多同樣的場景，應該是固定的攝像頭，而中年男人身下的女孩一臉痛苦，目光絕望。

我錯了。因為我沒有報警，反而把手機中的照片如獲至寶地發到了論壇上。我的人氣瞬間上漲，但是不久就傳來了年輕女孩被人肉搜索，最終不堪輿論壓力而跳樓身亡的消息……

現在我終于知道了，死去的女孩是方思楠還在讀大一的妹妹。而我，無形之中成了殺害她的兇手。

一切其實都是經過巧妙編織的布局。不同的是，這一次，我是其中的獵捕對象。

我想起那次受傷，醫院里胖胖的值班醫生的一句話，他說我是幸運的。因為這個歹徒好像沒吃飯一樣，幾刀都沒有扎中要害。

現在想來，那個跟蹤者應該就是方思楠的朋友，一個真心愿意為了她做任何事的朋友。他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為了引我上鉤，傷口不重只到蹭破皮的程度，我不會在意，自然也就不會要求警察立案。

我試圖掙扎，但是身體卻一動不動，就好像被凍住了一樣。

我想開口求饒，喉嚨里卻只發出了嗚咽的聲音。我突然意識到，方思楠是醫院里的護士，弄到麻醉藥自然不成問題。

我的心都涼了，轉頭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乞求。但是她卻只是長嘆一聲，搖搖頭，然后轉身下車走到我這一邊。

月光下，我看到了她的PV手套，她熟練地拉開車門，在我麻木的右腳上綁了一塊硬硬的東西，然后放下手剎，在車子啟動的那一刻用力關上了車門。

那是干冰！在它徹底融化之前，油門是絕對不會松開的。我絕望地哭了。

車子開始快速向大海沖去……

在腥臭的海水把我吞沒的那一刻，我在后視鏡中看到了方思楠的身影，淡淡的月光下，瘦削、孤單……

窺探秘密是會讓人上癮的，而付出的代價往往就是自己的生命。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選自《金故事》2017.1

（段明 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