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身體觀之于競技武術的當代意蘊

馮仁嬌

四川職業(yè)技術學院，四川 遂寧 629000

自從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儒家思想便成為兩千多年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正統(tǒng)和主流思想，影響著社會的方方面面。先秦時期，道家是與儒家齊名的顯學之一，有完整系統(tǒng)的思想體系，即使在以儒家為主要思想的社會背景下，對于古代中國文化、政治、宗教、科學等各方面的影響也是非常深刻的。儒家主張積極入世的世界觀，道家則倡導做減法的出世哲學，這兩種特征各異的元素一起構(gòu)成了中國人“成功時是儒家，失敗時則是道家”的獨特性格特征。面對現(xiàn)代體育中的種種問題，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應該在道家尊崇“天道”，向往“自然”，倡導“無為”，醉心于個人對社會的超脫思想下的道家身體觀中尋找解決的辦法。在西方體育文化影響下武術的競技性、商業(yè)性得到空前發(fā)展，運動員或者說習武者對于量化的體育成績的追求中如何保持平衡的心態(tài)、積極的觀念，或能夠在道家身體觀中得以釋懷。

1 道家身體觀

道家思想是我國本土思想史上最深刻的智慧之一，《老子》文約義豐，《莊子》詼詭譎奇，表達了特殊的人生智慧和中國藝術精神，多義的比興、隱喻表達出形而上學的意涵，留給后世無限的解讀空間。道家思想的涵蓋面無窮無盡，對于身體的認識，道家與儒家一樣都倡導“身心一元”的身體觀，不同的是道家在“身心一元”的基礎上強調(diào)“氣”的統(tǒng)攝作用。因此道家基于身體結(jié)構(gòu)和身體功能的認識而對身體的處置都表現(xiàn)出不一樣的文化特征。

莊子說“人之生，氣之聚也”，在道家思想中，身體是在氣的統(tǒng)攝下的“身心一元”結(jié)構(gòu)，身體與自然是互為相通的，身體內(nèi)部及其運轉(zhuǎn)就是對應自然界及其運轉(zhuǎn)的鏡像，“五臟六腑，各有所司，皆有法象，同天地，順陰陽，自然感攝之道，故內(nèi)運天經(jīng)也”。[1]道家對于身體結(jié)構(gòu)的認識不僅停留在身、心、肌肉、骨骼等的簡單區(qū)分上，更注意到各個部位的功能以及相互間的表里關系，與古代醫(yī)學相契合?！拔迳钊四棵?，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fā)狂”，為了不讓身心被欲望控制，老莊哲學提出了“心齋”“坐忘”等修行方式，過清心寡欲的質(zhì)樸生活，追求“無”的理想身體狀態(tài)；但“無”并非虛無，“形乃神之基礎，神乃形之本質(zhì)”，道家思想仍然重視身體與精神的統(tǒng)一，倡導以氣為本的形神雙修?！盀閷W日益，為道日損”，道家不提倡像儒家那樣都通過身體表現(xiàn)社會的方方面面，施加對身體的束縛，而是主張順應自然，做減法的養(yǎng)身思想。其身體構(gòu)成是源自無形之氣，其身體功能要最大程度地回歸生命本真，其身體處置在尊重生命、順應變化的同時可以輔以適當和緩的運動。[2]以生命為本位，以坦然的心態(tài)對待生命的際遇與生死，反對追名逐利而置身體于不顧的本末倒置的做法，詩意盎然、哲理宏博的道家思想表現(xiàn)出率性放達的身體觀。

2 道家身體觀對武術文化的影響

2.1 道家身體觀之于武術的勁與力

力量素質(zhì)是身體素質(zhì)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從事體育運動的基礎。作為一項身體活動形式，力量練習在武術技術與理論中是一個喋喋不休的話題，但幾乎所有的拳種門派都達成了一個共識：武術功夫要有勁力?！傲φ邉胖疽玻瑒耪吡χㄒ病?，力是勁的基礎，沒有力就沒有勁，但勁絕非力之等同，它是力的柔化、協(xié)調(diào)、整合和統(tǒng)一。雖然武術有內(nèi)外家之分，不同的拳種在勁力的表現(xiàn)上有所不同，但是都強調(diào)進行用意不用力的鍛煉，活化勁力，積蓄內(nèi)勁，運用時要有剛?cè)嵯酀拇鐒藕汀盃恳话l(fā)而動全身”的整勁。武術中的剛?cè)?、虛實、陰陽轉(zhuǎn)換就是在勁力的運化中體現(xiàn)出來的，可以說勁是超越了力的化學反應。

武術中的勁力獲得是習武者長期習練過程中，將精、氣、神、意、力綜合的釀化結(jié)晶，超越了其他體育項目中要求的那種由肌肉收縮產(chǎn)生的物理上的絕對力量值。武術功夫的好壞不在于物理上的力的大小、疾緩、方向，而在于技藝純熟的掌握下對勁與力的轉(zhuǎn)化與運用。這種武術技術理論消弭了人的身體素質(zhì)差異，使得武術幾乎適用于所有人。表現(xiàn)出道家尊重生命，順應自然變化，“觀化而化及我”的達觀身體觀。

2.2 道家身體觀之于武術的神韻

道家思維總是超脫多樣化的現(xiàn)實世界而直接訴諸本體，對道的思考、對無限的思考，形成了重意境而遺形骸，重自然而輕雕飾的美學觀念。武術的套路不在于通過身體表現(xiàn)一招一式的精準，更注重寫意，表現(xiàn)出朦朧、模糊像墨跡暈染的中國畫一般的詩情畫意。這就是為什么武術和醫(yī)術、算術、美術一樣，是特定的一類方法、技能技術的訓練、體驗和運用，并不是什么神秘莫測的東西，卻始終籠罩著一層神秘的氣息。

老子說“道可道，非常道”，莊子說：“道不可言，言而非也”，“道”是事物的根本，是宇宙萬物之本源，也是一切事物運行的方法和規(guī)律，武術繼承了道家重直覺、重悟性的思維特點。李連杰在《倚天屠龍記》中，即使忘記了現(xiàn)學的太極拳招式，最后還是打敗了兩個武功高強的反派，是因為他深諳武術之道，即使沒有具體的招式也能夠運用武術的方法與技巧。雖然只是電影，但它形象的說明了一個武術道理，即武術的技擊招式、開合進退、剛?cè)崽搶嵤强梢詡魇诘模珎€人純熟的技藝不在于一招一式的簡單模仿，而是以形象感知來把握、理解武術的意境、神韻以及精微的武術之道，是超越身體活動的精神領悟與體驗。

2.3 道家身體觀之于武術的境界

中國古代哲學術語通常被用于解釋武術的技術與理論，如道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本體論、“反者道之動”的哲學精神、“萬物含三，三歸二，二歸一”的萬物復歸理論，這些理論在精神上和實踐上驅(qū)動著一代代的習武者不斷鉆研，形成了武術特有的虛實分明、剛?cè)嵯酀?、?nèi)外相合的技擊技巧和“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的練功心法。中國武術在長期實踐中體會到，人體自身作為武術運動對象的客體與宇宙自然的客體，二者有著內(nèi)在的緊密聯(lián)系，達到二者統(tǒng)一于一致，方能圓滿實現(xiàn)武術的目的。[3]

在中國哲學思想的影響下，武術偏重于內(nèi)在心理層面的自審與修行，身體活動的目的不是外在的顯示，而是實現(xiàn)主觀自我與客觀世界的統(tǒng)一，達到“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武術修煉到一定程度，更關注的是人內(nèi)心的、道德上的修為，以及對武術的理解。表現(xiàn)在對強者的不卑不亢，對弱者的人文關懷，究憑一口氣做人，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在精神上擺脫功名利祿等身外之物的桎梏，返回“道德之鄉(xiāng)”，返回到生命本身，達到“我與天地并生”的意境。[4]武術理論表現(xiàn)出極強的哲學性，拳理與人生哲理相通，影響著習武者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審美情趣，使得很多習武者通過習武明拳理而懂人生，習武者窮盡畢生精力鉆研武術的過程也是體驗人生的過程。

3 結(jié)語

上世紀五十年代以來，競技武術以“高、難、美、新”的武術套路和強化體能、技法全面、突出個性、快狠準的武術散打向全世界展示了東方的身體藝術，為武術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推廣作出了重大的貢獻。但競技武術在西方體育觀念的影響下，重競爭、重功利、重效率，在不斷追求人類身心極限的過程中有可能滑向喪失人性的極端，[5]道家對生命本位的重視展示了體育競技性和功利性的另一面。道家將身體比作自然，倡導順應自然，尊重生命，“遠功名”“卻利欲”，追求精神上的絕對自由，使身體最大程度地回歸生命本真。在道家守雌重柔的思想下，對體育活動表現(xiàn)出內(nèi)在超越的意識，注重身體力量的無聞與運巧，注重體育技術的入化與出神，注重運動表現(xiàn)心理因素。[6]這為現(xiàn)代競技武術異化提供了深遠浪漫的武術意境，為競技武術應對危機提供可能的援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