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對老人的精神贍養行為應予提倡

秦風

因為照顧老人等問題，兄妹矛盾激化，哥哥拒絕妹妹上門探望年過八旬、患有老年癡呆的母親。妹妹迫不得已走上法庭，通過法律途徑主張探望老人的權利——妹妹指責哥哥照顧母親不周，哥哥認為妹妹管得寬，拒不開門讓妹妹探望母親

家住江蘇省鎮江市的張萍，1939年出生。她與已故老伴周建偉共同育有一雙兒女。兒子周勤，出生于1959年;女兒周嵐嵐，比哥哥小3歲。張萍與周建偉在當時的鎮江市郊做了幾十年菜農，辛勤勞作，拉扯兒女成人，還在宅基地上建了兩層樓房。周勤在25歲時與朱燕結婚，次年生子，一家三口與張萍夫婦同住。2002年，周建偉患了癌癥，撒手人寰之前，曾口頭囑咐將房產留給兒孫。已經結婚另外居住的周嵐嵐心里雖有想法，但沒有說出口。

2006年，宅基地上的樓房被征收拆遷，根據政策，他們家可以分到兩套大三居和一筆拆遷補償款。周嵐嵐因戶口尚未遷出，提出多少給她也分點錢。周勤扮可憐：“我和你嫂子都沒有工作，要準備你侄子的婚房，還得給他存點錢，你就不要分了吧！”嫂子朱燕也在旁邊幫腔：“你和妹夫事業穩定，工資又高，家里還是女兒，你還惦記那點兒錢干啥！”張萍生怕兒女發生矛盾，也勸說周嵐嵐不要分家產。

為了讓妹妹心理平衡，周勤表態，母親以后跟著他住，他負責給母親養老送終。聽哥哥這樣說，周嵐嵐表示，只要哥哥嫂子善待母親就成。

5年后，周勤的兒子周霖結婚生子，張萍成了孫子家的全職保姆。一次，周嵐嵐去看望母親，見她一手抱著重孫子，一手忙著擇菜，很是生氣，不顧張萍的阻攔，當即打電話指責哥哥不體恤母親。周勤也不示弱：“老媽喜歡重孫子，忙得開心，就你管得寬。”兄妹倆在電話里吵了起來。

2018年10月，張萍因腦溢血住進了醫院。周嵐嵐顧不得身患糖尿病，與周勤輪流陪護。張萍只有新農合醫保，周勤長期失業在家，單靠朱燕在超市打工，勉強維持生計。周嵐嵐只好承擔了母親不能報銷的醫療費。經過搶救和治療，張萍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出院后神志開始模糊。

周嵐嵐認為母親是為哥哥家三代人累病的，心里堵得慌，時常責怪周勤，兄妹矛盾日益激化。

幾個月后，張萍大小便失禁，開始出現老年癡呆癥狀。周嵐嵐身體不好，不能貼身照顧老人。兄妹姑嫂之間為贍養老人的事摩擦不斷。2019年3月，經親戚調停，周嵐嵐與周勤書面簽訂了關于母親的贍養協議：周嵐嵐因身體原因不便照顧母親，愿每月支付2000元給哥哥周勤，由周勤照顧母親;母親如因病需治療或住院，所發生的費用自費部分由兄妹倆均攤。

之后，周嵐嵐定期去周勤家看望母親。2019年8月9日傍晚，周嵐嵐又去看望母親，見哥哥家中無人，母親的床前擺著稀飯和饅頭。她打電話給周勤，始終無人接聽。她聯系嫂子朱燕，朱燕說她正在超市上班，周勤可能在小區的棋牌室打麻將。周嵐嵐氣沖沖跑到棋牌室，當眾數落周勤對母親照顧不周。周勤覺得妹妹讓他丟了面子，甩手就給了妹妹兩耳光。周嵐嵐當即報了警。

兄妹矛盾愈演愈烈，周嵐嵐斷了每月給周勤的2000元錢，并通知他：“家產全都給了你，贍養責任也歸你。”此后，周嵐嵐再去探望母親，周勤拒不開門。為此，周嵐嵐幾次報警。

妹妹走上法庭，討要對母親的探望權

2019年11月上旬，周嵐嵐向鎮江市潤州區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法院判令周勤配合她探望母親，具體探望時間為每周六下午3點到5點。

法庭上，兄妹倆針鋒相對，各執己見。周嵐嵐訴稱，她多次到周勤住處看望母親，均被拒之門外。她與母親感情深厚，現已有3個月未見到母親，心中很是掛念。周勤辯稱，從2019年9月起，周嵐嵐不遵守家庭贍養協議，不支付贍養費。他多次表示，周嵐嵐可以把母親接到她家居住照顧，可她借故身體患病予以拒絕。為此，母親傷心又失望，表示不想見到女兒。周嵐嵐還多次登門鬧事，不僅影響了母親的居住安寧，還給他和家人的名譽造成了惡劣影響，故而不同意周嵐嵐享有探望權。

休庭期間，辦案法官專程前往周勤家調查核實。張萍雖然口齒不清，但還能靠搖頭點頭來表達意思。法官問她：“同意讓女兒周嵐嵐來看望你嗎？”張萍張大嘴巴點了點頭。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成年子女對父母具有贍養扶助義務，包括經濟上供養、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周嵐嵐作為張萍的女兒，主張探望母親，是其主動履行贍養義務的表現，符合家庭倫理，有助于家庭關系和諧。張萍現與周勤共同生活并由周勤照顧，故周嵐嵐探望張萍時，周勤及其家庭成員應予以協助，不得阻撓周嵐嵐合理、合法探望母親。子女探望的目的應以老人能夠獲得親情和溫暖為前提，以有利于老人的最佳利益為原則，不能僅為滿足子女需求，更不能以強迫方式使老人接受探望。本案中，周嵐嵐要求每周六探望一次老人，法院綜合考慮張萍的個人意愿、身體、精神狀態及居住狀況等條件，確定每月第一周及第三周周六下午兩點至四點為探望時間。同時，因張萍年事已高，需要靜養，周嵐嵐在探望時不得發生吵鬧、打架等妨礙老人生活的行為。如果雙方就老人贍養問題存在爭議，應本著團結互助、敬老愛老原則協商解決，共同為老人創造溫馨的養老環境。

法院：對老人的精神贍養行為應予提倡

一審宣判的次日，正是當月第一個星期六，周嵐嵐買了奶粉和營養品，興沖沖前去看望母親。可周勤仍拒不開門。周嵐嵐再次報警，并向民警出示了一審法院的判決書。周勤聲稱，他正準備上訴，這份判決書還沒有生效。經民警現場協調，周嵐嵐得以進門看望母親。見到母親嘴唇哆嗦，眼眶里淚水直打轉，周嵐嵐禁不住放聲大哭。嫂子朱燕站在旁邊看不下去了，厲聲斥責：“你這是演戲給誰看啊，難不成我們虐待了老人？”姑嫂又爭吵起來，被民警當即制止。

2020年1月9日，周勤提出上訴。他聲稱，周嵐嵐探望母親不僅對老人身心健康造成不利影響，也對他的人身、財產、名譽造成了不利影響，母親現已改變主張，不同意周嵐嵐前去探望。

庭審期間，周勤雖表示張萍目前拒絕周嵐嵐前去探望，但并未就此提交證據。對周嵐嵐曾到他家里吵鬧，他向法庭提交了手機拍攝的照片6張，以證明周嵐嵐在此前探望過程中，對老人及他的生活造成了不良影響。對此，周嵐嵐辯解說，由于周勤不讓她進門，她向派出所報過警，但沒有發生打砸、損壞周勤家中財物的行為。

同時，周嵐嵐也提交了銀行打款記錄、帶母親張萍出去游玩的光盤、張萍患有老年性癡呆的診斷證明和就醫記錄，以及周勤不讓她看望母親的微信截圖。她哭著說：“我雖然身體狀況差，但除了在經濟上贍養，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也盡到了照顧母親的責任。我和母親感情很深，她不可能不同意我前去探望。”

周勤認可打款記錄、微信記錄的真實性，對周嵐嵐帶母親游玩的光盤內容也沒有提出反駁意見。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子女對父母的贍養，既包括經濟供養，也包括精神贍養。周嵐嵐探望母親，是值得提倡的精神贍養行為。在張萍并未拒絕女兒探望的情況下，周嵐嵐因看望母親遇阻，通過法律途徑主張對母親的探望權，法院應該對此做出肯定性評價。原審法官也當面詢問過張萍的意見，張萍雖然患有老年性癡呆，但對女兒前來看望自己流露出高興的神情。因此，作為張萍的其他子女，應充分尊重老人的意愿，自覺予以協助。周勤上訴提出，張萍目前已改變想法，不同意周嵐嵐探望，但并未提交充分證據，其陳述也不符合情理，法院不予采信。至于周勤稱張萍現居其家中，周嵐嵐行使探望權，會對其全家生活造成不利影響，此問題涉及子女之間對于老人如何贍養問題，雙方可通過積極協商或其他法定方式予以妥善解決，本案對此不予理涉。

2020年5月29日，江蘇省鎮江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駁回周勤的上訴，維持原判。

以案說法：

精神贍養既是家庭義務也是社會義務。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子女贍養、扶助年老父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子女應盡的法定義務，其內涵包括對老人在生活上幫扶、物質上供養、精神上慰藉。本案中，周嵐嵐作為女兒，要求探望母親屬于精神贍養范疇，在其母并未拒絕的情況下，周嵐嵐的主張應得到肯定性評價。

需要強調的是，隨著我國老齡化社會的到來，對老年人的精神贍養已不再單純是家庭義務，更是子女應履行的社會責任。此案法官支持周嵐嵐的探望權，對在全社會倡導對老人的精神贍養有積極意義。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