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茌平方言語氣詞“耶”的用法

石天語

摘 要：“耶”是茌平方言中較為常用的語氣詞，用法多且廣泛，可分布于多種語氣類型中，且具有不同的作用。主要對山東省茌平方言的語氣詞“耶”的語氣類型分布展開論述，分析語氣詞“耶”在不同的語氣類型中具有不同的用法。

關鍵詞：茌平方言;語氣詞;耶

茌平區位于山東省聊城市，地處山東西部，與濟南相鄰，屬冀魯官話中石濟片的聊泰小片，在這一地區，有其獨特的語氣詞系統，有“啢”“哩”“耶”“來”“可”“吭”等眾多豐富的語氣詞，且不同的語氣詞有各自不同的用法。本文將針對茌平方言中句末語氣詞“耶”的語氣類型分布展開具體論述。

本文語料來源，由于無具體文獻可考，語氣詞“耶”的語料多為自擬，文中沒有標明出處的即為自擬語料，如有其他語料來源會在語料后標明出處。

1.語氣類型分布

根據句子的語氣功能類型，可將句子分為陳述句、疑問句、感嘆句和祈使句四類。本文共搜集292個帶語氣詞“耶”的語料，通過搜集的語料發現，在茌平方言中，語氣“耶”在這四種句類中都可以使用，具體的統計總結如下表：

從表1-1中可以看出，語氣詞“耶”在祈使語氣中的分布比例最大，且小類分布最多，在其他語氣類型——感嘆語氣、疑問語氣和陳述語氣中分布較為均衡。以下將對語氣詞“耶”的語氣類型分布情況進行具體描述。

1.1祈使語氣

用祈使語氣表示請求、勸阻或命令、禁止的句子叫祈使句。①句子是傳遞信息的，祈使句即是要求言有所為的句子。在茌平方言中，有不少帶語氣詞“耶”的祈使句，且能夠分為較多不同的小類，按語氣的強弱程度，可以分為制止、命令、催促、勸說、請求，在不同的小類中，也有不同的表現形式和作用。

1.1.1表制止

表制止語氣時，需在“你+VP+耶！”“那你+VP+耶！”“VP+耶！”中“VP”的前面加上“別”或者“不能”，構成表禁止語氣的祈使句常用句型——“你別/不能+VP+耶！”“那你別/不能+VP+耶！”“別+VP+耶！”，最常見的是“那你別/不能+VP+耶！”。如：

（1）那你別后悔耶！

（2）耶，別害羞耶！

表制止語氣時，一般用于對某人某事的辯駁如例（1）意為制止某人做某事。其用法與表命令語氣有相似之處，但其語氣相較于表命令語氣時更為強烈，如例（2）。例（2）有兩個“耶“，前一個“耶”是為了引起聽話人注意，具有一定的提醒作用。句末語氣詞“耶”用來緩和語氣。句末語氣詞“耶”前面的成分重讀，“耶”在句末語調微抬，發音較輕，起到舒緩語氣的作用。

1.1.2表命令

據帶語氣詞“耶”的語料顯示，表命令語氣的句子是在祈使句中占比重最大的。其中有不少典型句型，如“你+VP+耶！”“那你+VP+耶！”“VP+耶！”等，用來表示命令某人做某事，三者的具體用法也存在一些不同之處，“那你+VP+耶！”多出現于具體的求助對話回答中;“VP+耶！”是說話人一開始的命令;“你+VP+耶！”既可以出現在具體的對話回答中，也可以是說話人一開始的命令，如：

（3）我餓了！——那你吃飯耶！

（4）你把這里收拾好它耶！這么亂！

（5）過來吃飯耶！

在例（3）中，“餓”的應對方法是“吃飯”，在這里，求助人多為缺乏經驗的人，“那你+VP+耶！”開頭的“那”并不是具體的指事代詞，而是話語標記，多表示對某些情況的應對方法和對求助人的命令。例（4）例（5）需要結合具體的情景語境，如例（4）說話人命令聽話人收拾好東西，是因為有這里“這么亂”這一前提條件。例（5）中因為有“飯做好了”和聽話人還沒吃飯這樣的情景語境，因此說話人命令聽話人“過來吃飯”。表命令語氣時，句末語氣詞“耶”前面的成分重讀，“耶”發音較實聲調下沉，對所表示的命令語氣起到了一定的緩沖作用。

在不同的句型中，語氣詞“耶”的發音也存在細微的差別，按發音輕重、持續時間長短排列這三類句型應為“那你+VP+耶！”<“你+VP+耶！”<“VP+耶！”。持續時間越短，發音越輕，所表示的命令語氣越重。當去掉語氣詞“耶”時，所表達的語氣要比帶語氣詞“耶”的語氣重，因此語氣詞“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緩和語氣的作用。

1.1.3表催促

含語氣詞“耶”的表請求語氣的祈使句數量并不多，且句中多帶有明顯的表催促的標志性用詞，如：

（6）耶，叫你哩，你快點兒過去耶！

（7）趕緊地耶！

（8）快點兒耶！

以上例子中，都含有明顯的表催促的標志性用詞，如“快點兒”“快”“趕緊”“趕么緊”等等，大多數情況下，可以在這些標志性用詞后加動詞性成分，如例（6）中的“過去”，動詞既可以是單音節也可以是雙音節，既可以是言語類動詞，也可以是行為類動詞。除此以外，表催促的句子還可以句中動詞性成分，直接構成“表催促的標志性用詞+句末語詞‘耶”的句子結構，如例（7）（8），這里也屬于會話原則中的省力原則（Zipf，1633），句中雖然省略了動詞性成分，但放在具體的情景語境中，并不影響對話雙方的理解和交流。句末語氣詞“耶”在表催促的祈使句中時，持續時間變長，聲調上抬，但發音較輕，起到了緩和語氣的作用。

1.1.4表勸說

除表制止、命令和催促，句末語氣詞“耶”同樣也可以出現在表勸說的祈使句中，如：

（9）走哩，干活去哩！——再歇一會耶！

（10）別灰心，這次沒考好，咱爭取下次考好它耶！

句末語氣詞“耶”存在于表勸說的祈使句中時，祈使句多為勸說某人去做某事，在例（9）中為勸說聽話人“再歇一會兒”，例（10）中勸說聽話人繼續努力等等。在這里，“耶”持續時間延長，語調太高，音強變強，用來加強勸說語氣。

（11）急死啢，鋼筆上哪去啢？——別著急，再找找耶！

（12）恁倆再拉拉耶！多了解了解！

表勸說語氣時，句中動詞還可重疊，如例（11）中的“找找”，例（12）中的“了解了解”等等，動詞重疊緩沖語氣配合句末語氣詞“耶”更進一步的加強勸說語氣。

1.1.5表請求

表請求語氣時，帶句末語氣詞“耶”的例句雖然不多，但用法卻較為復雜，可與其他語氣詞連用，動詞可重疊，句中主語可省略等，如：

（13）等她過來嘍可耶?? ！

（14）等我洗完碗可耶！

（15）等明天可耶！

在例（13）（14）中，“耶”與其他語氣詞“嘍”“可”連用，既可與“嘍可”一起三個語氣詞連用，也可與“可”兩個語氣詞連用，“耶”一般位于句末，是語氣詞的重點。在這里，語氣詞連用加強請求語氣。此外，“耶”多與“可”連用，構成“等……可耶！”句型，句中既可以是動詞性成分，如例（14）;也可以是表日期時間的名詞性成分，如例（15）。同時，“可耶”連用還能形成合音語氣詞“kai”。

（16）你把車再往后挪挪耶！

（17）等等我耶！

例（16）（17）中，動詞成分為疊音形式，一般為AA式，在這里表現為“挪挪”“等等”等，可重疊的部分既可以是言語類動詞，也可以是行為類動詞。“耶”在這里起到緩和語氣的作用，使語言更加和緩，請求更為懇切。例（17）中省略主語，符合會話原則中的省力原則（Zipf，1633），在這里省略的主語一般是第二人稱代詞“你”“恁（你們）”，也可以是一般稱謂詞，如“姐姐”“舅舅”等，還可以是直呼其名。去掉主語與加上主語意義都不會發生變化。這里省略主語，不僅使話語更為經濟，而且拉近與聽話人之間的距離，加上句末語氣詞“耶”，更使話語增加請求的誠意。

綜上可知，帶句末語氣詞“耶”的祈使句分類較全，按語氣的強弱程度分，可以分為制止、命令、催促、勸說、請求，在不同的類別中，句型不同，“耶”的發音情況不同，作用也有一定區別。

1.2感嘆語氣

用感嘆語氣抒發某種強烈感情的句子叫感嘆句。②從表1-1中，可以得知，句末帶語氣詞“耶”的語料大概占了總數的五分之一，帶語氣詞“耶”的感嘆句一般是后面直接加感嘆號構成感嘆句，或者是前面有副詞或代詞其他成分加上句末語氣詞“耶”加感嘆號構成感嘆句。

有的感嘆句除了只在句末帶感嘆詞“耶”和嘆號外，句中沒有其他任何表語氣的成分，如：

（18）行耶！

可以耶！

（19）親娘耶！

我的親娘耶！

（20）你過地不孬耶！（你生活的很不錯！）

以上例子，句中都并沒有出現副詞或代詞等其他成分，例（18）中的“行”“可以”在茌平方言中都可以做形容詞，表示非常不錯的意思。句末直接加“耶！”構成感嘆句。在例（19）中的兩個句子都表示相同的兩種意義，一是感嘆“親娘”，二是“親娘”并不表示實際意義，只是對說話人對某種出乎意料的行為或事物進行夸張的感嘆，后面跟加上“耶！”構成感嘆句。在感嘆句中，強調的一般是“耶”前面的成分，如以上例子中的“行”“可以”“親娘”“不孬”等。句末感嘆詞“耶”相較于前面的成分，成降調，音強減弱，持續時間較短，但對所要表達的感嘆語氣起到了一定的緩沖作用。

帶語氣詞“耶”的感嘆句還可以在句中有副詞或代詞等其他成分，這些成分的出現，加強了感嘆語氣，如：

（21）耶，你看看，這是個什么人耶！（這個人不行）

（22）這小孩真聽話耶！

（23）你也忒不懂事嘍耶！

例（21）中，句中有兩個“耶”，前一個“耶”和插說語“你看看”，用來引起聽話人注意，引出后面的成分，后面有代詞成分加“耶！”構成感嘆句。例（22）（23）中分別添加“真”“忒”等其他成分，與句末語氣詞“耶！”相互配合，增強說話人的情感，加強感嘆語氣。說話時，副詞等其他成分重讀，在這里的“耶”同樣是降調，音強氣流較弱，持續時間短，對感嘆語氣表示進一步的強調確認和緩沖。

1.3陳述語氣

陳述句是用來敘述或者說明事實的句子。③“耶”同樣可以運用于表陳述語氣的句子中，在這里可以把帶語氣詞“耶”的陳述句分為三個不同的小類：通知提醒類、解釋說明類、強調確認類。

1.3.1表通知提醒

茌平方言中，帶語氣詞“耶”的通知提醒類陳述句不多（例句中僅11例，占總數的3.21%），主要有否定和肯定兩種形式，如：

（24）你拿的這點么兒（東西）不夠耶。

（25）這個價格不低耶。

例（24）中的“不夠”，例（25）中的“不低”都是否定形式，但都是通過否定形式表達言外之意，例（25）中“拿的東西不夠”實際是為了提醒聽話人把東西拿夠。例（25）中“價格不低”實際是聽話人提醒聽話人把價格降低一些，或者提醒聽話人不要買這個東西因為“價格不低”，這里就需要結合具體的語境來理解了，但同樣都是否定形式表達言外之意。句末語氣詞“耶”在這里呈降調，用來舒緩語氣。

除否定形式外，通知提醒類的陳述句還存在肯定形式，如：

（26）這事全在你自己耶。（這個事情需要你自己做主。）

例（26）是說話人通知提醒聽話人“這事”要聽話人自己拿主意。和否定形式相比，同樣是舒緩語氣，不同是是在肯定形式中“耶”的語調微抬，比否定形式中“耶”的語調要高一些，持續時間更長一些。

1.3.2表解釋說明

“耶”同樣可以用于表解釋說明的陳述句中，這類句子多出現于對話的回答中，如：

（27）那根線那？——就在那里哩耶。

以上例子，帶“耶”的陳述句都出現于問句的回答中，即針對問句中的問題解釋說明，例（27）中陳述句解釋說明“那根線”的位置。在這些句子中“耶”呈降調，發音持續時間短，既起到緩和語氣的作用，又增強了解釋說明的意味。

1.3.3表強調確認

除以上兩種類型外，表強調確認語氣的陳述句，也可以加句末語氣詞“耶”，當表強調確認語氣時，句式多為判斷句，既可以表肯定判斷也可以表否定判斷，如：

（28）這是么個（什么）啊？——這是獅子耶。

（29）反正這個也不是你的耶。

（30）我看來，他們都走啢。——那還是耶。

例（28）表示肯定判斷，例（29）表否定判斷，但與一般判斷句不同的是，這類判斷句句中或添加指示代詞“這”，如例（28）（30），或添加副詞，例（29）中的“反正”“也”，最后句末加語氣詞“耶”都加強了強調確認義，強調確認的是句中“是”之后的成分。例（30）中省略了判斷詞后面的成分，句中有副詞“還”，句末直接加語氣詞“耶”，同樣是表明了說話人對現有情況“他們都走啢”的強調確認。在這類句子中，句末語氣詞“耶”語調微抬，發音持續時間不長，起到加強語氣的作用。

除判斷句式外，還有其他一般句式，雖然沒有判斷詞“是”，但句中有副詞“也”“不”或指示代詞“這”“那”等，句末加語氣詞“耶”，同樣表強調確認語氣，如：

（31）這個藥也不管事耶。

例（31）句中的副詞“也”加上句末語氣詞“耶”，增強了句子的強調確認語氣。

1.4疑問語氣

當表示疑問語氣時，句末語氣詞“耶”僅用于是非問句中，且用法較為特殊，“耶”用于負載疑問信息且句中不出現疑問代詞，這類是非問句屬于語氣詞是非問句。汪國勝、李曌（1716）曾指出，根據問話人對問題的答案是否帶有心理傾向，可以將疑問句分為有傾向性問句和無傾向性問句，語氣詞是非問句既可以表示無傾向性的詢問，也可以表示有傾向性的詢問。④因此，帶語氣詞“耶”的是非問句同樣既可以表示有傾向性的詢問，也可以表示無傾向性的詢問，這與“嗎”問句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如：

（32）恁（你）爸爸在家里耶？

（33）這個么兒（東西）是你的耶？

（34）你就是想偷吃耶？

（35）我看著你這是不想干嘍耶？

例（32）表示無傾向性的詢問，問話人并無心理傾向，但具有一定的揣測性，只是單純的想得到答案，例（32）想得到聽話人爸爸“是否在家”的答案。例（33）-（35）表示有傾向性的詢問，例（33）中的副詞“是”，例（34）中的副詞“就”“是”，例（35）添加否定副詞“不”，這里也是具有傾向性，但并不是為了向聽話人求得答案，而是為了提醒聽話人“好好做事”。因此，在有傾向性的詢問中，多得到聽話人的肯定回答。在這里，“耶”字問句既可以用來詢問主觀意愿，表未然事件，如例（34）（35），也可以用來詢問客觀形式，表已然事件，如（32）（33）。“耶”在是非問句中語調上升，用來表示疑問語氣，但表無傾向性的詢問時發音要更實更響亮一些，這也說明表無傾向性的詢問時疑問程度更深一些，而表有傾向性的詢問時，發音要弱一些。

結語

文章從“耶”的語氣類型分布展開論述，表明“耶”在不同語氣類型中的不同用法。語氣詞“耶”可分布于祈使、疑問、感嘆、陳述不同的語氣類型中，且在不同語氣類型中又有不同用法，如在祈使句中可表禁止、勸說、催促、請求、命令，在疑問句中，僅可用于是非問中等等，且“耶”的發音隨表達語氣的不同也存在細微差別。對于語氣詞“耶”的句法形式、語用功能等，還需要進一步探究。

文史研究

關于茌平方言語氣詞“耶”的用法

[注釋]

①張誼生主編：現代漢語，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版，第294頁.

②張誼生主編：現代漢語，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版，第295頁.

③張誼生主編：現代漢語，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版，第290頁.

④汪國勝，李曌：漢語方言的是非型正反問句，方言，2019，第21頁.

[參考文獻]

[1]張鶴泉著.聊城方言志[M].北京：語文出版社.1695.

[2]張誼生主編.現代漢語[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713.

[3]汪國勝，李曌.漢語方言的是非型正反問句[J].方言，1716，41（01）：15-18.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上海 20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