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民國女性體育報道

馬軍　王立新

摘 要：《時代》畫報是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一份頗具影響力的綜合性畫報，其中有大量以女性為主體的體育運動報道。本文對這些報道進行探究，分析《時代》畫報進行報道的主要視角，進而揭示出在綜合性畫報的報道框架中，體育運動已經脫離了單純的強身健體意義，成為展現女性生活的窗口，并被賦予強烈的政治意義。

關鍵詞：體育報道;女子體育;《時代》畫報

五四運動期間，現代體育傳入到中國，并且隨著社會和觀念的進入，現代體育事業漸漸為人們所了解與接受，其中媒體作為一種自帶科普性質的傳播載體，在體育事業的傳播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時代》畫報創辦于1929年，與《良友》《文華》《中華》并稱為上海灘綜合畫報的“四小花旦”，是一本極具影響力和代表性的近代畫報。

在《時代》畫報的內容中，體育報道占據了大量篇幅，民眾健身日常、校園體育活動，也有關于各大運動盛會的報道，其中圍繞女性的體育報道占據了半壁江山?！稌r代》畫報充分發揮了畫報作為傳播媒介“以圖為主文為輔”的特點，用大量的現場攝影圖片展現了民國體育活動的不同風貌，起到了宣傳體育健身意識的作用。并且在這種宣傳與倡導背后，除了強身健體這一直接意義之外，體育活動和現代化生活方式被緊密勾連在一起，并且在民族危機的時代背景下更蘊含了強國保種的意味。

一、《時代》畫報體育報道中女性的“出場”

“首先是男人的伴侶、一個家庭未來的母親，女人應該牢記這個宿命”①，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現代“奧林匹克之父”皮埃爾·顧拜旦。體育運動能夠強健體魄能夠成為友好邦交的紐帶，但自它出現于人類社會開始便表現出對女性參與的不友好。民國時期女性終于擺脫了纏足的噩夢，既擁有了健全的身體也獲得了自由參與體育運動的權利。

根據對《時代》畫報中450幅體育報道圖片的統計，除去46幅無法分辨性別之外，其余圖片中有167幅是涉及到女性的，占比達到41.75%，主要集中于科普性體育展示和大型競賽活動。19世紀中葉上海的教會學校便已經出現了針對女性學生的體育教育，并在此后的新式學校建設中逐漸完善。《時代》畫報在第一卷第5期刊登了《上海中西女塾體育表演》，身穿統一服裝的女學生一起表演徒手操和希臘舞。體育舞蹈和體操也是當時女性集體活動經常表演的項目。有條件的學校還會專門成立田徑社隊、排球隊，第四卷第二期刊登了第四屆廣州環市男女混合賽跑中，馮景炘獲得女子第一名，并特意提到落后于她的男選手大有人在，同一頁還有南華女子籃球隊隊員的照片。除了學校會舉辦體育節、運動會，社會上也有種類繁多的大型運動會，比如上海運動會、遠東運動會、全國運動會，都支持女性參與其中。第六卷第九期報道了夏蘭徵和鮑大經獲得全滬公開女子網球賽冠亞軍的消息。第七卷第一期用一整頁版面報道第十八屆華北運動，八張照片中唯一一張近景人物給到了創下全國百米紀錄的焦玉蓮女士。

二、《時代》畫報女性體育報道的視覺焦點

（一）被凝視的身體

受到技術與思維的局限，民國時期的體育報道集中于對運動場景的再現與運動常識、技巧的傳播，而畫報以圖為主的特殊傳播方式決定了“身體”首當其沖成為表現運動場景的要素。民國時期隨著女性運動的興起，女性身體也獲得了解放，一方面是裹足的陋習被廢止，給予女性健康的身體來參與體育運動;另一方面則表現為身體外露與女性品德之間的勾連逐漸斷裂，女性對于身體的展示開始被賦予審美層面的意義。

《時代》畫報體育報道的視覺話語呈現便是打破了女性身體的保守狀態，從健康、優美等審美的角度賦予女性身體嶄新的意義。其圖像表達的常見思路是呈現女性進行運動時身體的姿態，或是選取全景展示女性身體的整體狀態，或是以近景或特寫鏡頭聚焦于身體某一部位，尤其是背部與腿部的曲線，最終所表達的都是體育運動過程中女性舒展、自然的健康軀體。從體育的專業角度來看，大多數體育報道中女性的運動動作存在諸多不規范之處，進行運動的場地條件也頗為簡陋，但在轉喻意義上此類女性體育報道具有更深遠的影響。轉喻強調特定語境下用一種事物來代替同一概念域中另一種事物的認知機制，而“視覺轉喻的本質就是圖像指代”②。走出封建藩籬的新時代女性具有怎樣的風貌？這是一個僅靠文字很難具體回答的問題，而體育報道中通過舒展的身體、自信的神情所表現出的朝氣蓬勃、積極向上的女性形象卻是可見的、具體的視覺符號，并且這類視覺符號的誕生與近代女性運動推進下女性生活境況的改善息息相關，所以自然而然被用作新時代女性風貌的指代。

（二）民族沖突的可見性生產

體育報道的熱門不僅僅是人們健康意識與日俱增，還有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體育和強國被緊密聯系在一起。在男女平等的背景下，女性也能夠成為榮譽的獲得者，同樣是為國爭光的英雄人物：第五卷第十二期報道了第十屆遠東運動會的場景，女性參賽者比賽時的英姿和成績與男選手一起置于版面醒目的位置上;第六卷第四期則專門出版了《遠東運動會詳載》，重點報道了“美人魚”楊秀瓊奪冠的消息，刊登了楊秀瓊從躍入水中到登上領獎臺、佩戴獎牌與隊友合影的一系列報道，并強調最重要的是讓“我們的運動精神能夠在全國普遍起來，到那時我們的同胞各個雄赳赳氣昂昂，哪怕一百個日本島國也奪不了我東亞的權威”?！稌r代》畫報還曾報道日本為提升國力而倡導國民鍛煉強健的體魄，并以嚴密的表格數據確定了日本小學生最健康的體態，《時代》畫報認為“這種倡導的方法和精神，正是值得稱贊的”。這體現出尤其是對于女性而言，除了作為國民的身份之外，還要作為健康的母親去哺育健康的下一代，因為當時羸弱的中國最需要強健的國民。

同時《時代》畫報善于利用中西對比的手法?！稌r代》畫報鏡頭下歐美女星參與體育運動的場景中，動作更加舒展，角度的選取也更為大膽。例如第三卷第三期中，《時代》畫報刊登了美國鮑英頓小姐倒躍入水的英姿，身著低胸泳衣的鮑英頓小姐雙臂張開，因為身體處于發力狀態所以手臂肌肉的線條、胸部的輪廓都更加性感。而同時期對于中國女性類似視角的鏡頭下，有部分中國女性或是因為不適應鏡頭、或是因為對身著短款運動衫、泳衣感到害羞，表現出并不自然的神情。而在之后的報道中，單就跳水這一角度，便可以看到中國女性越來越自信地投入其中，對比中突出了《時代》畫報對中國女性不落于西方之后的期待。

三、《時代》畫報女性體育報道背后的文化內涵

在《時代》畫報所處的歷史時期，女性漸漸走出閨閣尋求自己的社會價值，越來越多的女性擔當起社交明星的角色。然而回溯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社會現實，即使作為中國最發達的都市，上海所擁有的知識女性、名媛在龐大的女性群體中仍然是鳳毛麟角。1930年上海地區女學生和女教師僅有900余人③，所以對于大部分生活在社會中下層的女性，無論出于何種目的，她們能夠參與體育運動的機會都為數不多，《時代》畫報中豐富多彩的女性體育生活，只是一部分人生活的縮影。

民國時期體育運動遠沒有達到現代意義上的普及，一些專業性的體育報刊如《勤奮體育月報》等將更多的關注點放在女子體育技術和原理的探討，但在以《時代》《良友》等綜合性報刊的報道框架中，體育已然脫離單純的強身健體的意義，它不僅僅是一項專業的活動方式，更成為現代生活方式與民族榮譽集中、突出的表現?！稌r代》畫報關于女性體育運動的報道，實質上是一扇展現女性生活境況的窗口，展現出在最具現代化色彩的都市上海，女性已然開始嘗試突破傳統觀念的枷鎖去尋求更具活力與自由的生活方式。

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可以通過對這些報道的集中考察發現，無論女性還是體育，都不可能脫離現實的社會環境而追求絕對的自由。經歷了近代以來西方資本主義武力與文明的雙重侵入，又在30年代面臨日本的步步緊逼，民族危機與國家存亡成為時代的基調，專注于商業經營的綜合性畫報不善談也不愿談政治，可政治的影響卻自然體現在它的圖片和文字中，體育運動也不可避免被注入了“強國保種”等政治的色彩。即使在新中國成立之后，圍繞奧運會、全運會等國內外賽事的報道也沒能消除政治因素的影響，“為國爭光”成為舉國體制下開展體育運動的至高追求，直到近年來全民運動的興起與互聯網發展帶來更加輕松寬容的話語空間，這種執著于政治意義的體育報道方式才有所松動。

四、結語

現代體育在民國尚屬于舶來的新興領域，女性更容易獲得與男性平等的參與機會，所以對現代體育的報道一種頗受歡迎的展現女性境況的方式。與此同時，作為整個社會系統中的一部分，面對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民國社會激烈的新舊思想交鋒和民族意識沖突，現代體育在見諸報端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被附加了來自政治、社會等多方面的影響力。

[注釋]

①托尼·柯林斯.體育簡史[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7.

②劉濤.轉喻論：圖像指代與視覺修辭分析[J].南京社會科學，2018，0（10）：128.

③曹關群.民國時期上海女性犯罪問題研究（1927-1937）[D].上海師范大學，2006.

[參考文獻]

[1]陳靜姝，閔健.女性主義視角下的身體、權力和體育參與[J].體育科學，2014，34（07）：12-14+48.

[2]鄭績.摩登有多美：《時代》畫報與上海的公共空間[J].浙江學刊，2009（03）：62-70.

[3]張亞瓊，劉建華，唐晉.女性身體元素在競技體育中的視覺傳達[J].北京體育大學學報，2014，37（07）：50-54.

[4]王浩.民國時期的女子體育研究（1927-1937年）[D].華中師范大學，2012.

（作者單位：德州學院體育學院，山東 德州 25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