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我們，隔了一整個青春

很多人以為感情還在，一切就可以重來。但是錯過的歲月和心境，永遠不會重來了。最遺憾不是我們回不去了，而是我們曾經就這樣倉促地決定了分離。

上世紀末，奶茶發行了單曲《后來》，堪稱分手名曲，20年過去，仍然占據KTV排行榜前幾名。

總有人唱到“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哽咽不止，每扇門背后都躲著一個失過戀的靈魂。

19年后，奶茶執導了電影處女座《后來的我們》，據說沒有幾個人能眼妝不花地從電影院里走出來。

見清說，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地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了。

小曉說，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是我以前那個樣子了。

這個故事最戳中我的倒不是遺憾錯過，也不是倉促離別。而是它讓我知道，有時候你越努力，越珍惜，反而得不到。哪怕得到了，也不會擁有太久。

見清曾問過小曉，我們到底為什么會分手？

小曉答不上來，因為他們都不明白為什么明明心里還裝著對方，可就是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001 喜歡上一個人，就像雪深處見鹿

小曉不喜歡北京，每到刮風下雨就會堵車。她從三環走到五環，也打不到一輛車。哆哆嗦嗦走在雪地里，覺得人生最荒涼的際遇不過如此。

但她也不喜歡家鄉平遙，小鎮上的生活就像個空瓶子一樣，一眼就能看到底。

有人告訴她，在北京待夠五年，就可以扎根了。

遇見見清，正好是她北漂第四年，生活依然毫無起色。她有點沮喪地說，我快要撐不住了。

這一年，見清大學畢業，躊躇滿志，新年愿望是在北京找一份好工作。

這一年，小曉重整旗鼓，野心勃勃，新年愿望是嫁一個北京戶口。

從一開始，見清就不是小曉那盤菜。

即便她兩早在火車上就一見鐘情，見清撿到她的車票，很快熟絡得可以拍對方的頭。

他們看見車窗外，皚皚雪原上出現一只馴鹿。它渾身披著白光，在雪地里繞了個彎就消失不見。

那一刻時間仿若靜止，他們眼眸有心照不宣的溫柔。

002 “這一次，你是認真的嗎”

在北京的生活比想象中艱難。

小曉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在健身房賣過課、做過美甲小妹、啤酒銷售、超市營業員，還賣過電腦。

學計算機的見清也有自己的創業夢，他跟幾個同學租下小曉在的電腦城附近的鋪位，每天忙忙碌碌，賺不到錢，但卻干勁十足。

沒多久，小曉就戀愛了。跟一個27歲，剛考上地震局，買房能有優惠的，油膩又禿頭，看上去老得能當她爸的男人。

小曉的目標很明確，只要有北京戶口，買得起房就足夠。為了在北京有個家，她能親密地挽著禿頭男的胳膊叫親愛的，也可以卑躬屈膝幫準婆婆拿拖鞋。

可即便她已經低到塵埃里，準婆婆還是沒能看上她。

小曉像極了那一年漂在北京的女孩，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學歷，更沒背景沒家世沒靠山。老爸過世后，老媽遠嫁美國，已經懷上第二個孩子，此生不打算回國，對小曉的關心和照顧僅限于過年給她寄一盒進口巧克力。

她太想要一個家了。

即便每年春運回一次家都像是逃難一樣狼狽，她還是想回家。即便哪怕回到家也是自己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她還是會趕回來，在老爸的照片前面放上一枚巧克力。

對家的渴望和依戀，早已扎根在小曉心里變成一個結。

可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不是一個可以盛滿煙火的房子，而是一個可以讓她住進心里的人。

在她眼中，家的定義粗暴又實在，就是北京的戶口和房子。她以為抓住了這些，就可以結束漂泊。

小曉交往了許多男友，有網上認識的男人，也有來找她買過幾次電腦就戀愛的已婚男。

每一次戀愛，她都會第一個告訴見清。

跟已婚男戀愛時，她甚至對對方的底細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在國企工作，有穩定工作，買了大房子。

見清問她，這一次，你是認真的嗎？她傲嬌地反問，我哪一段不認真。

后來沒多久，她就發現原來對方不僅結了婚，還有孩子。她為了討對方歡心帶上的長頭發，就像額前的狗啃劉海一樣，是一個笑話。

他們認識的第二個跨年夜，他們喝了點酒，借著醉意吻到一起。

那時候見清以為，都睡在一起了，小曉就會陪著他一輩子。

那一年，他們23歲，愛情就像一個美妙又虛幻的泡沫。年輕的心總是干凈赤誠，承擔不起哪怕一絲絲的灰塵。

那晚之后，小曉就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剩下見清一個人焦慮地在屋子里給她打電話，一遍又一遍。

終于等到電話接通，見清忍不住破口大罵，等他說完，小曉只問了一句，咱兩還能做朋友嗎？

許多年后，他們在機場重遇。航班被意外取消，他們坐在酒店房間喝酒聊天，見清還耿耿于懷地感慨，這句話真是殺人不見血。

他以為睡到一起就是愛情，原來在她眼里不過是寂寞。

003 如果時針可以就此停擺

又一年春節，小曉興高采烈地去找見清，想跟他分享自己再度戀愛的喜訊。誰知道見清進了局子，今年不能回家過年了。

于是小曉做了一個決定。鏡頭一轉，她假裝成見清女友的身份坐在見清爸爸身邊，跟滿屋子的人喝酒寒暄。為了顧及見清的顏面，幫他編謊話，安慰老父親，表面上熱熱鬧鬧，一出門就哭成狗。

大約就是那次開始，小曉才意識到，原來見清在心里的位置早已超過那些買得起房的北京男友。新戀情黃了，但另一個更新的戀情開始了。

密密疊疊的樹林里，小曉對見清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又搞對象了。

見清見怪不怪地問，北京人吧。小曉搖頭不是。

見清又說，有房子吧。小曉還是搖頭，沒有。

小曉說這次交的男友既不是國企機關，也沒有穩定工作。就是年輕，長得也好看。見清一聽就急了，直罵她，瘋了吧你，那你養他啊。

見清有多喜歡小曉？

小曉分手，無處落腳。一個電話，見清就騎著車去接她回家；

小曉被人言語調戲，他氣得忍不住就要教訓對方；

小曉被人騙，被小三，他瞞著她把人揍了一頓，就為幫她出氣。

很早之前，小曉和禿頭男戀愛，打算結婚時，見清問過一句話，他對你好嗎。

那時小曉根本答不上來，因為她遇見的每一個男人，都是有所圖的。她貪圖對方的戶口、房子、穩定的收入。因此，她也從不敢奢求更多。哪怕對方只是買個手機，她都能感受到被寵愛的快樂。

只有見清，這個除了對她好之外，一無所有的大男孩。怕她冷，怕她受欺負，怕她受委屈，更怕她離開。

他們正式成為情侶之后，見清開始創作自己的游戲。游戲里男孩叫伊恩，小曉說那女孩就叫凱利。

北京的冬天特別冷，但愛人懷抱永遠都是最溫暖的港口。

見清舍不得小曉挨凍，說要打車回家。可小曉說再等等吧，打一次車能吃兩頓飯。

為了支持見清做游戲，小曉換了一份賺錢多一點，也更辛苦的售樓工作。

為了擁有一個舊沙發，小曉撒謊說自己生病，見清接到電話趕回來才看見她躺在路邊被人遺棄的沙發上，各種撒嬌賣萌，一直到他心軟，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沙發搬上樓。

小曉像孩子一樣又蹦又跳，好像不管到了哪種境遇，挨過生活多少次捶打，她永遠都是熱情十足，天真無邪的模樣。

見清抱著她，兩個人聊到分手話題，小曉說，咱兩現在這么相愛，萬一分手了就這輩子別見面。

見清說，那不行，我得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因為給你快樂的人不是我，我還是會難過。

小曉深深扎進他懷里，說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在電影院里聽見這句話，很多人都默默擦眼淚了。大約都想到了生命中最幸福的那個瞬間，也曾傻傻地想過，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永遠永遠不再往前走就好了。

可惜年輕的我們，什么都握不住，留不住。再喜歡一個人，也會覺得兩手空空的自己底氣全無。

第四個春節，見清畢業第四年，跟當初的小曉一樣，生活毫無起色。他曾經的夢想是找個好工作，衣錦還鄉。但他現在只能拖著一面包車的烤鴨，打腫臉充胖子，去參加同學聚會。

他跟同學吹牛皮，假裝成功人士，結果在廁所門口聽見同學們的小聲議論，原來大家早就看透，卻沒有說破。

回北京的路上，小曉安慰見清沒關系，賺不賺錢，結不結婚，買不買房從來不是你的目標。這也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見清說，可這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

小曉告訴他，但我們現在在一起了，這些就變得不再重要。

事實是，從小曉選擇見清那一刻，她就已經很確定。她想要的不再是北京戶口，也不是買房結婚，而是跟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

即便生活很苦，但她還是覺得每天都特別有希望，就算擁有一張舊沙發，都能讓她快樂很久。

可惜見清不懂，他眼中的小曉依然是那個四年前對著煙花許愿，只想嫁個北京人的姑娘。

當小曉說要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時，他才會把小曉的意思解讀成，你覺得我做不到，所以才說自己不想要。

有人說，一無所有的生活就算再苦中作樂，也會在暗處突然給相愛的人迎頭一擊。

去年，李榮浩的單曲《年少有為》莫名火了。他唱出太過年輕人的心聲，假如我年少有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貴。那些美夢沒給你，我一生有愧。假如我年少有為知進退，就不會讓你替我受罪。

我們總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遇見了想要照顧一生的人。光是跟生活較勁就已經精疲力盡，已經沒什么力氣拿來學會體諒和相愛。

轉眼十年過去，北漂生活變成一條狹長幽深，看不見出口的隧道。每走一步，就像是綁著沙袋。他們像兩條拼了命想要浮上水面的魚，可是掙扎太久沒了力氣。

他們接到房東電話，要求第二天就搬走。就在2010年除夕，他們只能扔下小曉最愛的沙發，從擁擠的小單間搬到更便宜的地下室。

大多數時間，兩個人已經無話可說。小曉常常看見窗外矮墻上的野草發呆，那是窗外唯一能看見的綠色。哪怕只是有半截。

見清則窩在雜亂的角落里打游戲，戴著耳機，仿佛與世隔絕。

終于有一天，小曉默默吃完半碗泡面，給見清留下另一半之后，選擇了離開。

離開之前，她幫見清把最后一點辣椒醬刮出來，放在泡面的旁邊。來北京十年，行李卻越來越少，一只包就能裝完。

她對見清說，分手以后，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

明明見清有機會把她留下，可惜他沒有。他站在地鐵外看著門緩緩合上，他親眼看著她離開，難過到窒息卻沒勇氣往前一步。

很多離別的瞬間，我們總以為這不會是結局，緩一緩，還會有另一種結局。

但事實是，小曉說分手的時候，并不是真的想要離開。當見清沒能踏上地鐵那一刻，才迎來了真正的離別。

004 當愛情已經配不上當初的勇敢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真正一無所有的時候，反而會擁有重新開始的力量。

小曉離開以后，見清反而振作起來。分手好像給了他一個喘息的機會，不必再抱著必須成功的壓力，拿掉承諾的枷鎖，反而可以放手一搏。

他一邊送快遞，送外賣，一邊繼續設計游戲。

小曉問過他，假如游戲里的男孩再也找不到女孩了，會怎么樣？當時見清回答她，那么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色彩了。

他這個想法放進了游戲里，“如果你找到了凱莉，記得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這個設定一下子就引爆了網絡。無數人在線說對不起，但這三個字他卻沒機會告訴小曉。

這一年除夕，見清卡上有了60萬，他第一件事就是買下一套帶陽臺的大房子。第二件事就是給小曉發消息，他沒有開口說復合，只說我爸問起你，他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分開。

人與人之間在一起久了，就會有很深的鏈接。就像見清爸爸和小曉，他說無論他們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都會把她當成一家人。

小曉耐心地教見清爸爸擺弄遙控器，陪他們吃飯，聽到見清說，你和我爸一起搬到新房子住。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他們仍然是要跟對方結婚生子的那個人。

直到小曉告訴見清，自己要的并不是這些。不是房子，不是戶口，不是錢。可是在見清眼里，她當初的離開，恰恰是因為他沒房子，沒錢。

現在呢，有了房子有了錢，他以為終于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完成她十年前那個嫁給北京人的愿望。

可惜他錯得太離譜。當小曉選擇他的時候，她就再也不是那個想嫁北京人，想住大房子，有沒有愛情都無所謂的小曉了。

見清說，我已經努力變成了你想要的樣子。

小曉說，可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了。

我為你而改變，我要的是你，是愛情。可是你卻只能給我房子和戶口。

相比從前那些男人，可以給她房子和戶口，卻獨獨沒有愛情。竟說不出哪一種更悲哀一點。

彈幕里有人說，男孩永遠不懂女孩。我倒覺得，不是誰不懂得誰，而是走得太遠，彼此已經忘記了，當初相愛時有多勇敢。

小曉是變了，她長大了，不再是從別人尋求安全感和歸屬的小女孩。

見清也變了，從前他不懂什么是愛一個人，但卻會發自內心地去保護。但現在，他把愛情等同于身外之物。那么喜歡的人，也終究變成可有可無。

005 你走以后，我的世界只剩下灰白色

故事里，好像他們總是在過冬。

從相遇在春運火車，到多年后重逢在回北京的航班。

同樣的熱鬧氣氛，不同的是，那時世界是彩色，分手多年后，畫面只剩下慘淡的黑白。恰恰應了游戲里的設定，假如伊恩再也找不到凱莉了，那么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色彩。

他們好多年沒有聯絡，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見清的公司上了正軌，他不僅在北京有了房子，也有妻有子，生活日趨安穩。頭發里夾雜這些許白發，神情也有了跟大部分中年人一樣疲憊模糊。

頭等艙的他，遇見了經濟艙的小曉。因為航班取消，見清把她帶去了航空公司安排給自己的酒店。

多年不見，眼眸里的愛意絲毫未減。小曉騙他說，自己不是單身了，男友在美國買了大house。見清有一點難過，他說如果當初你沒跟我分手，我們會不會是另外的樣子。

小曉說，那我們之后也會分手。

見清又說，如果當時我足夠有錢，我們住進一個有大沙發的大房子。

小曉說，那你可能已經找了不下十個小三。

見清繼續問，那如果我們當時就是不管不顧地結婚了呢？

小曉答，那我們已經離婚好多年了。

見清不死心地問，如果我們沒有離開家去北京……小曉說，如果沒有如果。

很多人以為感情還在，一切就可以重來。但是錯過的歲月和心境，永遠不會重來了。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止是見清的老婆孩子，也不是小曉口中的美國男友，而是混沌又厚重的時光和山海。

最遺憾不是我們回不去了，而是我們曾經就這樣倉促地決定了分離。

006 我最大的遺憾，是你的遺憾與我有關

我見過很多人分開許多年，仍是意難平，還是會苦苦追問對方，到底究竟為什么要分手，為什么不開口挽留。

也有一些人，會反反復復地眼淚里追溯，如果當初可以不那么倔強，到頭來是不是就不必吃這么多苦。

但世上許多無疾而終的感情不外如是，就像Eason在結尾時低聲地唱，沒有句點已經很完美了，何必誤會故事沒講完。

整個故事其實是雙時間線交叉著講述的，一條線是有色彩的倒敘，從兩個人在相遇到分開；另一條是黑白場景下的重逢，黑的外套、白色毛衣。黑的頭發，白的側臉。黑色剪影，白色的雪地。一切黑白分明，往事卻無跡可尋。

他們牽著手在雪地里奔跑那一秒，都以為只要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跑回分離之前，就能追回那些路過的青春。

可是到了酒店大堂，被熟人撞見，對方探究而八卦的目光，才讓他們意識到，原來就跑得再快，也再也回不到從前。原來，久別重逢不是為了團聚，而是再一次，更徹底地告別。

這是2018年春節，飛機停飛，火車停開，車子也拋錨在雪地里。他們被困在一起24小時。回家的路，一如回到過去的旅程，那樣遙不可及。

就好像是上天安排的告別戲，在車里，見清問小曉，你愛過我嗎？小曉說，我一直都愛你。小曉問，你愛過我嗎？見清的回答都藏在游戲里。

亦舒說，我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是另一些。

見清爸爸在信里說，這一生，能做到不負對方就很好了，想做到不負此生真的很難。

在最好的青春里，他們一貧如洗，卻也在對方身上最炙熱赤誠的天真，不負對方，他們做到了。見清買了房子，他心目中的女主人一直都是小曉。

小曉選擇了離開，因為她愛的見清已經不是眼前這個滿口房子和鈔票的男人。他們都沒有辜負對方，可都負了自己。

見清總能在大街上看見小曉經過的影子，有時是在過馬路，有時開著紅色跑車。小曉說到做到，分手后沒聯絡，沒見面。她的一生，想要的沒得到，只能哭著說，你一點都沒有長大。

見清愛的，早已不是當初的凱莉了。伊恩在弄丟凱莉那一天，就已經穿越了另一個世界，他的甜言蜜語只能說給另一個女孩聽。

為你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這是見清當初的承諾，他以為對一個人好，就是幫她實現夢想。可是他不知道，小曉的夢想曾經實現過，后來被他親手毀掉了。

分開的人，就不要再見面了。水母是海底的流星，流星是天上的水母。他們那么相似，卻終究不在一個世界了。

就像奶茶唱著，后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