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蕭藍黛
從前,她只覺得跑大貨車的兒媳婦與自己當警察的兒子并不匹配??僧攦鹤右蚬搨?,兒媳婦的不離不棄和隱忍擔當,讓她漸漸對這個不招待見的兒媳婦“黑轉粉”了……

膽子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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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沿海城市,臨近年關,太陽依舊白晃晃地懸在頭頂。
鄭美玉一出高鐵站就熱得發暈。她左拎右扛,大包小包的行李幾乎將她淹沒。她的丈夫前幾年走了,她也退休了。兒子和兒媳婦一年到頭忙得腳不沾地,她看不慣這個兒媳婦,就把孫子天天帶到老家照顧,現在快過年了,這才帶天天來這住一陣子。
兒子何毅第一次帶沈萊回家時,鄭美玉就不待見她。何毅是警察,鄭美玉理想的兒媳婦應該溫柔賢惠,能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沈萊呢,人高馬大,魯莽強勢。一個女人,竟然是開大貨車的,不知道何毅怎么就看上她了。
銀色面包車“哧溜”停在眼前。沈萊一連聲道歉:“媽,對不住,剛從外市回來?!编嵜烙癖强壮斓睾吡寺?。
回到家,何毅發來微信:“媽,你和天天到了吧,我最近調到墩口鎮派出所,休假才能回去,你好好在家住著?!编嵜烙裼悬c失落,但兒子的工作要緊。她這年紀能為子女做的也就是煮飯、收拾屋子、帶帶孩子了。
鄭美玉喝了杯水就卷起袖子干活。她把帶來的土特產收好,午飯利落地搗騰出一葷一素一湯,吃完飯又大刀闊斧地搞衛生。
鄭美玉瞟了瞟房間,沈萊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覺。鄭美玉的火氣蹭地一下直燒頭頂。她走過去,用掃把把門敲得震天響:“吃飽了就睡,何毅怎么就娶了你這樣的老婆?!?/p>
沈萊一激靈醒來,心臟怦怦亂跳。她的火氣也上來了,走到門邊,對上鄭美玉嫌棄的目光,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昨晚凌晨兩點才睡,一會兒還要出去跑車。何毅了不起,可他那仨瓜倆棗的工資,西北風都灌不飽。”
鄭美玉還想說些什么,卻終究只是嘴唇囁嚅了幾下,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沈萊說得沒錯,何毅雖然工作體面,但也是份苦差事,常年不著家不說,工資只夠沈萊的零頭。真正支撐著這個家的人,是沈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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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兒媳婦面前吃了癟,但并不妨礙鄭美玉那顆以兒子為傲的心。她閑不下來,變戲法似的在小小的廚房做出熏肉、臘腸、醬鴨,小魚也炸了一盆,這些都是何毅愛吃的,等他回家了,讓他吃個夠。
除夕前一天,何毅發來信息說基層警力緊張,他恐怕沒法回家過年了。鄭美玉的心空落落的。
大年三十,沈萊沒跑車,早上出門一趟就回來了。吃午飯時,鄭美玉問:“墩口鎮遠不遠?”沈萊剝橘子的手一頓:“問這個干嗎?”鄭美玉嗔她一眼:“你老公過年都不能回家,你也不心疼?”“習慣了,”沈萊嚼著橘子,“他從年頭到年尾就沒幾天在家。”
鄭美玉不樂意了,說:“他不能回來,我就去看他,把餃子、臘腸、醬肘子統統帶上?!鄙蛉R語氣一沉:“你別給他添亂行嗎?影響多不好?!?/p>
沈萊怕鄭美玉偷偷溜去,一直留意著她,誰知道還是大意了。下午,沈萊睡著了,在夢里隱隱約約覺著哪不對,腿一蹬醒來時,屋子里靜悄悄的,鄭美玉和天天都不在了。桌上還壓著一張紙條,寫著歪歪扭扭的字:我和天天去墩口鎮了。她連忙給墩口鎮派出所的所長打電話,讓他幫忙圓謊。
和所長串好詞,沈萊拿上車鑰匙和手機,飛奔出門去追。她在墩口鎮派出所見到了鄭美玉,整個人蔫了吧唧的。所長說何毅出警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
回去的路上,沈萊盯著前方的路,一句話也沒說。鄭美玉似乎意識到自己錯了,沒再抱怨,抱著天天安靜地坐在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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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這幾天,鄭美玉格外安分。雖然和以前一樣,每天做飯、做家務、看電視,可話少了。她安分得讓沈萊心慌,每天出門都格外心虛。
直到正月初五,沈萊提起包又要出門的時候,鄭美玉突然叫住她,聲音清晰又冷靜:“沈萊啊,我知道何毅執勤的時候出事了,連人帶車翻到山路下面,傷得很重。媽這歲數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受得住,你帶我一起去醫院吧?!?/p>
之前沈萊每次說去運貨,其實都是去醫院,何毅過年前才從重癥病房轉到普通病房。沈萊說:“也就看著嚴重,都沒傷到要害,損耗多少是有的,好好休養,能康復?!鄙蛉R說得輕巧,那晚的恐慌、忐忑和絕望卻刻骨銘心,現在想起來還后怕。鄭美玉連聲說:“好好好,咱們慢慢休養?!?/p>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沈萊連忙按了靜音,走到樓道口接電話。鄭美玉聽到沈萊的聲音:“今天看他精神好了點,婆婆知道了,知道也好,現在她還能來醫院幫忙照顧何毅,我可以去跑車掙錢了。媽,你別擔心,有什么累的,我能行?!?/p>
鄭美玉聽著兒媳的聲音,一陣酸楚漫上眼眶。兒子出了事,是沈萊獨自一人撐著這個家。她心疼自個兒的兒子,沈萊何嘗不是別人的寶貝女兒,嫁到她家,受苦受累還要受她的氣。說來說去,不過是自己目光短、心胸淺、氣量小。
鄭美玉想通了,回到病房,再看沈萊怎么看怎么順眼,她大大咧咧的缺點也變得極其可愛。陽光暖融融地涌進病房,鄭美玉看著正在給兒子細心喂水的兒媳,心底涌出深深的感激和暖意。
她早該懂得,沈萊從進門的那一天就和何毅是一家人了,有這樣的兒媳,是兒子的幸運,也是她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