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

文/楊思萱（長沙市一中雙語實驗學校八年級C1802班） 指導老師/夏琮茗

大年三十。太陽在山尖上落下去了。天色漸漸地暗下去，一寸寸涂抹上摻著暗紫的黑色。陽光再來的時候，舊歷年就翻過去了。城市里，萬家燈火亮著，僅亮著而已。這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不見歡慶的樣子。城，靜得可怕。

這里是城里的一家醫院。她正忙著。同事催她去休息一會兒。她連軸轉，幾天沒怎么合眼了。她是這年齡最小的護士，同事憐愛她，怕她熬壞了身子。

她去了洗漱臺，照了下鏡子。這是她嗎？眼中橫著斜著爬遍了血絲，眼袋處已是青灰色。臉頰道道勒痕，還破了皮，那是口罩帶子勒的。她嚇了一跳。

病房里，酒精的氣味濃烈，汩汩地往鼻孔里冒。尚有酒精，這是讓她感到安心的。當前，物資匱乏，酒精都是有限的。她在臉上貼上創口貼，又勒緊了口罩帶子。她跌坐下來，倚著墻。她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她想起了十七年前。

那時，她父親跟她說，阿雪，爸爸要去治病救人，晚一點再回來陪你。父親那堅毅的眼神，以及離開的背影，她至今記得。遺憾的是，她沒等到父親。當年非典，醫生在一線感染的事不少。

當年她八歲。母親當年苦苦挽留父親，不希望父親上一線。如今，她二十五歲。母親一如當年，跟到家門口，力勸她別走了她父親一樣的路。一位母親的傷痛，可想而知。選擇，有時候就是那樣相似的。她松開了母親的手，奔赴醫院，成了第一批和死神搶人的逆行者中的一員。

“41床——41床病人突然病情惡化！”有人在喊。41床由她負責。她撐著墻，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還有幾個醫生和護士都像她一樣，奔跑起來。41床病人突然出現了呼吸困難的癥狀。他們熟知，此刻該怎樣操作。他們忙了好一陣子，病人的呼吸終于平穩下來。

“抱歉，阿雪，本想讓你多休息一會……我們人手……實在是不夠。”出聲的，是一個護士。“沒事，是我的職責。”她一出聲，才發覺嗓子火燒火燎的。算了，不休息了，反正坐下來也休息不好。她拿上體溫槍，挨個去查房了。

窗外的街道上，零星地有人走過，零星地幾臺車開了過去。孤寂的街，冷清的樹冠，以及深深的夜空。哪怕有一束煙花點亮，也好。這畢竟是除夕的晚上。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她在深夜跟父親一起點燃了一束煙花棒。花火綻放，華美，奪目。她記得，煙火繚繞，笑聲蹦蹦跳跳。

她查完房，又一次坐在走廊地板上。“阿雪！快……”“哪一床？”“不是！快看外邊！”

阿雪邊答應著邊循聲跑去。不是病人出了問題。她跑到窗邊。街道上，盞盞車燈，連接在一起，在首的車燈引著這“長龍”朝醫院的大門來了。那是支援物資的車隊來了。她下了樓，車隊也進來了。已經有人在清點物資了。抬酒精的、背藥品的、扛醫療設備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這里不會被隔離，這里一直被牽掛著。一座醫院與一座城，一座城與一個國。阿雪落淚了。那車燈的光在淚花中，綻放出禮花一樣的光芒，奪目且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