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手

唐景富

施老五握緊酒瓶，一仰脖子，半瓶酒咕嚕咕嚕下肚。放下酒瓶，一抹嘴角，右手拿起閃著青光有菜刀，然后把自己的左手平放在桌子上，雙目緊閉，咬緊牙，只聽一聲慘叫，刀起刀落，施老五的兩個鮮活的手指帶著稠紅的血漿落在桌子上。

施老五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醫院里。是鄰居發現他暈倒在地，報了警。人們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自殘。施老五也承認是自己剁了自己的手。人們問他為什么要傷自己的手呢？施老五沉默不語。直至出院，也沒有人能從他的嘴里得到一絲信息。

施老五五十來歲。在一家鄉鎮自來水廠做雜工。因從小家貧，加上長得有些矮，一晃就錯過了婚娶的年齡。父母早逝，歌嫂對他不冷不熱，他知趣地走出那個家，再也沒有回去。廠就是他的家。一個人風里雨里，不知不覺就過了半生。

如果不是施老五剁了自己的手，人們永遠也不會想起生活中還會有這么一個人。他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葉子，隨春天而來，隨秋天而去，最后腐爛成泥。人們似乎忽視了還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自從他傷了自己的手后，人們才開始知道身邊多了一個施老五。而且，是個有些血性的男人。敢斷自己的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施老五自己斷手后，變得更加木納了。以前，高興時還和人說說句家常。不高興時就低頭走路，裝作看不見你。現在，他常常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出來。就像契訶夫筆下的裝在套子里的人。他甚至連一個平時最關心他的女人都不想理睬。

這個女人叫何香。何香是個離婚女人。在施老五所在的自來水廠里做清潔工。何香的丈夫是司機，常年在外沾花惹草，一氣之下就離了婚。離婚后和女兒一起過。因為在自來水廠的工資實在太低，沒法供女兒讀書，女兒何鳳十七歲就輟學打工，小小年紀就闖自己的世界去了。

何香想和施老五搓合過日子。因為施老五實在，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可是，施老五就像鉆不透的木頭，太實心眼了。總是領會不了何香的意思。何香只有暗著急。也許，一個人過慣了，不想打破這種平靜？或許他天生就對女人不感興趣？人家一個大男人不急，你一個女人急什么？何香既氣又無奈。

施老五斷手后，何香偷偷幾次到他的屋里看望他，給他收拾屋子，做飯。并試圖問出他斷手的原因。對于何香的熱情，他顯得很冷漠。有時還用怪怪的眼神看著她。

“你把鳳子帶回來！”施老五這天又多喝了幾杯，紅著臉對何香說。

“鳳子在外面打工，帶回來干什么？再說，鳳子一個月工資夠我一年的呢！”

“叫你帶回來就帶回來！我是好心，不聽拉倒。不聽，你以后也就別來我這兒了！”施老五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何香聽了很不舒服。但還是問：“為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斷手的原因嗎？我剁手就是因為她！”施老五說，“我巴不得把整個手都給剁了。”

“因為她？！”何香驚問，“怎么會因為她呢？”其中緣由太讓何香困惑。

施老五不再多說。何香想和施老五過日子。所以，她聽了施老五的話，硬是把女兒鳳子帶回了家。并且，不允許再外出，就留在當地的廠子里上班。施老五的臉色好看多了。

一天，何香說，老五啊，你就打算一輩子自己過？你難道看不懂我的心思？

放老五說，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一個人過慣了，不想有人打攪。就這樣過算了。

何香聽了，深深的嘆了口氣。

不久，何香就離開了自來水廠。嫁給一個比施老五更老的男人。施老五知道何時香嫁人的那天，心里涌起一股無名的痛。那天，他喝了好多酒，醉得不成樣子。

施老五想娶何香，但不能娶何香。因為，他的那只斷手摸過鳳子。施老五斷手前一個月，進一回城，晚了沒能趕回來，在路邊被幾個女孩子生拉硬拽，弄進暗室，一個女孩子硬拉他的手，那個女孩子一說話他就聽出來了，是鳳子！

施老五逃了。一路上打自己的耳光。那只手，變得十分骯臟。這只該死的手啊！從城里回來，他每次看到何香就覺得自己犯了彌天大罪。于是，他決定砍掉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