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波
(中國中元國際工程有限公司,北京 100089)
老子《道德經》中的名言“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早已成為闡述建筑的空間本質的經典。聚落空間被不少理論家比喻為系列的大小不同,功能各異的“容器”,它要遠比單一的建筑空間復雜的多,針對聚落,我們可以進一步說“當其無,有居之用”,因此,在聚落中,我們體驗的是其中作為“無”的中心、街道、領域等空間概念,這就要求我們不僅要注意到聚落中的“實體”,也要考察實體創造出的“空間”,看到生活于其中的人們的“行為”等。另一方面,還要廣泛地汲取人類學、社會學、經濟學、美學的觀點來深刻理解聚落的多種含義。這樣我們對聚落的問題,就不會滿足于形式,還要深究其內容;不滿足于現象的觀察,還要探索其本質。因此,在分析中國及東南亞聚落中防御性的體現的同時,應探求其邊界形成的內在機制的異同。
《文獻通考》中闡述聚居的文字如“昔日皇帝始經土設井,以塞爭端……即牧于邑,井一為鄰,鄰三為朋,朋三為里,里五為邑,邑十為都,都十為師,師十為州。”其顯示了聚居地的多層次特征,也說明了聚居的必要性,同風俗、通財貨、有利于安全保衛、互相協助等等都是聚居產生的“聚居效應”。這種“聚居效應”既是聚居的結果也是聚居的原因,表明聚落形成伊始便與“防御”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為保證聚落安全發展,人類不斷克服外界環境中各種不安定因素:自然界的威脅,如洪水、封殺、野獸等;戰爭、變亂的危害;人類生活自身相互作用造成的沖突和矛盾,如匪盜、宗族械斗等。在這種對安全的需求下, “住防合一”成為中國傳統聚落的一個主要特征。相對于普通聚落,人為設防的聚落有明確的防御目的及物化的防御設施,安全防衛機能呈強化之勢,故稱其為“防御性聚落”。
在防御性聚落中,以外圍線性設防為主的群落形式,其防御功能對聚落邊界的形成產生了較大影響,形成了具有特色的防御性邊界。
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典型的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宗族社會,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系都以血緣為基礎,因此,人類居住的村落,便成為以血緣為基礎聚族而居的空間組織。早在五、六千年前的西安原始半坡村落,就有了這種以血緣關系為紐帶聚族而居的雛形,整個村落由中心的一所大房子和周圍的46座小房子組成,小房子的門都朝著大房子開。這種向心內聚狀的聚落空間,顯然是為了借助氏族血緣的力量來獲得整體上的防御優勢。對于北方地區,地緣關系對聚落的形成也尤為重要。
這種以血緣、地緣基礎上形成的聚落,多是在聚落的宗祠等中心外圍向外發展,發展方向及規模沒有規劃。在特定的時期如戰亂、外敵入侵時,以族長或地方鄉紳為領導者的聚落修筑邊界,增加防御性。由于防御性邊界修筑于聚落自由擴展后,因此邊界多無整齊的形態。
中國的城市由于內斂、自衛的傳統文化觀念,將城市的范圍以封閉的墻限定出來。城市這種先筑墻后建城的做法在傳統聚落中也有體現。這種聚落邊界的防御性能在聚落營建之初便被考慮,多存在于客居他鄉,以防御為出發點營建的聚落中,由于考慮防御的高效性等規劃因素,聚落邊界多呈較為整齊的形態。
中國傳統聚落的防御外圍多與內部房屋分離,為單純的防御工事。防御機制由于聚落組織結構的層次性也具有多層次性。
中國與東南亞毗鄰,在地理、氣候上有很大相似區域。文化上,東南亞是古代民族遷徙的“十字路口”,是民族交往、相互影響的橋梁。這些民族遷徙中就包括中國西南地區少數民族向中南半島北部山區的遷徙、中國東南沿海地區華人向整個東南亞地區的遷徙。由此,在東南亞形成了“漢藏語系民族”及“漢語民族”。這種文化的滲透在聚落領域的形成機制中必將成為重要的影響因子。
有學者研究證明:“每一個民族都擁有共同的空間概念,具體的表現在三個方面:1)同一個民族的聚落有著相似的空間組成;2)同一個民族的聚落在相似的地形環境中建造聚落;3)根據上述兩點,空間概念具有相對的穩定性。”環境及民族的相互影響,使得中國和東南亞聚落在空間概念上有很大的相似性,中國及日本等學者聚落考察結果也印證了這一點。
以印度尼西亞達雅克人的聚落為例,達雅克人原來的分布地區較廣,后來受到其他族群移民的排擠,逐漸退縮到內陸山地,只有一部分留在沿海地區。因此達雅克人的聚落在建造中便較多的考慮的到防御性因素。他們喜歡選址在叢林深處的小河邊建造長屋,便于隱藏自己而不宜被敵人發現,而他們自己則駕一葉小舟,行駛于小河之中,來去無蹤。這種聚落的邊界多為有利于防御的自然地形。
東南亞數百計的少數民族,散居或聚居在山地密林地區,他們多信仰萬物有靈和原始崇拜。在這些地區,聚落多以村寨形式出現,而這些少數民族村寨一般會擁有一個神圣的“門檻”或“入口”,并且形式多樣,由此分隔出圣俗兩界。出于實際的使用需要,這些村寨往往設有寨門,分有形和無形兩類。規模較小的村寨的寨門一般不會完全隔絕內外,寨門通常以樹木和石碑為標志,是一種宗教性的防御措施。這類寨門雖沒有實際的使用功能,但對外人具有警示作用,同時也具有防止鬼怪侵入居住領地的作用。而另一種規模稍大的村寨即設有大小、形式各異的寨門。作為出入口標志的同時,它還有界定村寨范圍的作用。
寨門和村寨的象征性范圍線共同構成了聚落的無形邊界,雖然沒有具體的物質形式與實際的使用功能,但反映了人們的一種領域感和主觀心理上的“守護神”意識,同時這種開敞的村寨布局形式使聚落與自然環境更好地融為一體。
聚落及其中的建筑都會在其周圍形成一定的影響范圍,這個范圍產生“區域”。當若干聚落或建筑并存時,區域與區域之間就會形成界面(邊界),通過界面的劃分來界定空間的領域。劃分空間的內部與外部界面的是邊界和重要節點。
區域一旦形成,邊界和相關節點也會出現。比如,就建筑而言,連接室內外空間的門窗就是連續開合的建筑邊界,陽臺、露臺、前室、門廳、廊道等則可以認為是具有邊界功能的區域。就聚落而言,村(寨)門一般是連接聚落內外的邊界和重要節點。在東南亞,聚落和建筑之間不存在完全封閉的空間。
作為區分聚落內外的界面當中有明確的東西,也有模糊的東西。明確、可視的東西有河流、海灘、城墻、屏障、柵欄、壕溝等等,并設有村(寨)門作為關鍵節點,這些是防御入侵的裝置。而模糊、不可視的界面一般與宗教文化有關,只有內部人才能察覺得到,并隱藏著深刻的含義。
中國與東南亞的聚落在形成上由于文化上的淵源有很多共同之處,聚落空間概念相似性強。在出于防御性形成的聚落邊界形態上,兩者有很多相似性,例如具有防御性的自然環境在聚落邊界中的地位。兩地聚落在聚落邊界形成的機制方面也有共性,以血緣、地緣為凝聚聚落領域的主要要素,聚落邊界多為自然生長。在邊界的防御性方面,中國傳統聚落多以實體防御工事作為外圍結構,連續性、封閉性強,而東南亞聚落邊界對自然邊界的運用更為多樣,人工防御工事也多以各種標志作為警示,視線上較為開放,宗教性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