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專業主義產生于資產階級“觀點的自由市場”,實際上是媒體“第四權”和記者“無冕之王”的代名詞。客觀性和獨立性的核心標準指向了兩個重要內涵:為公共利益服務,擺脫黨派和利益集團的控制。作為“社會公器”的媒體在西方國家是獨立于政治權力和經濟體系之外的社會機構,是企業化的集團組織,高度理性的專業主義是新聞工作者所信奉的職業理想。因此,內容生產和經營管理的分離是媒體追求真實公正的新聞報道所必需的行業規范。但從現實來看,“自治”的媒體不可避免地依賴于政黨和財團等外部勢力的支持,發展出具有意識形態傾向的政治立場。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聞學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經濟基礎決定了屬于上層建筑的新聞事業必須實行國家公營的體制,承擔更多的宣傳功能。不同于西方新聞專業主義發端于煽情新聞和政黨報紙的背景,中國的專業主義——或者稱之為專業精神——實際上是一種舶來品,是改革開放后新聞學研究對西方話語體系的借鑒和吸收。但中國的專業主義植根于儒家思想,“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社會責任感早已內化為新聞工作者的職業倫理,成為一種隱藏的新聞價值標準,這是其他國家所沒有的文化土壤。同時,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黨報理論又賦予了專業主義一種新的內在秩序,即在客觀和真實之外,新聞報道需要有立場和傾向。中國的新聞專業主義便是在上述三重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形成的。
西方的新聞專業主義強調獨立于任何權威之外的行業屬性,而中國媒體更多扮演了宣傳者的角色,這種差異反映出新聞專業主義的意識形態屬性。葛蘭西將資本主義社會分為政治社會和市民社會兩種力量,并提出無產階級要奪取對市民社會的文化領導權。報刊作為意識形態的宣傳工具,能夠設置議程來影響市民社會的精神和道德,解放出被禁錮的革命意識,因此,無產階級領導新聞工作是正當合理的。阿爾都塞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理論認為,與國家政權代表的強制性力量諸如政府、法律、警察、軍隊等依靠的暴力鎮壓手段不同,意識形態國家機器主要通過柔性同化、說服教育的方式爭取公眾的自愿認同和主動接受。“政治家辦報”的思想可以看作是意識形態滲透的一種方式,報刊的報道和評論風格與黨派的主流意識形態相適應,維護著內部成員一致的階級利益。不論是資產階級還是無產階級,報刊在歷史發展的進程中始終發揮著思想宣傳和輿論引導的作用,但無產階級將黨性原則奉為圭臬,而資產階級卻試圖隱藏新聞和政治的關系,并高喊專業主義的新聞信仰。專業主義本質上是新聞自由和媒介獨立的論調,但現有的經濟基礎還無法實現這種理想范式,盡管是專業主義發源地的美國,也仍沒能擺脫媒體的政治立場,這在總統大選中可見一斑[1]。
中國共產黨的新聞事業自誕生起就表現出“黨管媒體”的性質,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是貫穿辦報思想和實踐的根本指南。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指出,“堅持黨性和人民性相統一,把黨的理論和路線方針政策變成人民群眾的自覺行動,及時把人民群眾創造的經驗和面臨的實際情況反映出來,豐富人民精神世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2]黨性原則要求媒體必須堅持黨的領導,無產階級的人民性即尊重人民在新聞工作中的主體地位,這兩者最終都指向了以人民為中心的新聞創作規律。黨性和人民性的統一,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聞學的一大理論旗幟。
新聞專業主義在中西方都表現出“用事實說話”的特征,但在對客觀性的理解上存在差異:西方媒體的報道是對信息要素的排列組合,即“擺事實”;而黨領導下的新聞事業除滿足公眾的知情權外,還重視正面宣傳和輿論引導的社會功能,即“講道理”。這事實上已經與專業主義的中立原則相沖突,但記者在報道過程中總是不可避免地受到政治背景、媒介立場、社會心理以及個人情緒等諸多因素的干擾,帶有一定的主觀傾向,并自覺地為主流價值觀服務。黨掌握著設置議程和決定討論框架的主動性,意識形態的因素介入新聞生產過程,使其逐漸演化為一種間接干預公眾意見的行為。新聞與宣傳互相依托,并引發積極的輿論,從而構筑起符合人民利益的信息環境。
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講黨性,同時也強調新聞的職業道德。客觀、公正、中立的專業主義本質上是一種行業自律,但新聞道德并不局限于此,新聞敏感度、信息渠道、價值取向、記者操守等都是約束新聞工作者的基本倫理。新聞真實、社會利益、人文關懷、尊重隱私等原則是國際新聞界的普遍共識[1],而傳統文人濟世救民的情懷又賦予了我國新聞道德獨創性的“開啟民智”思想,這也符合社會主義體制對新聞事業提出的要求,即為人民服務。當前,新媒體即時性的新聞生產模式解構了傳統媒體的專業主義,公民記者的興起也讓傳統從業者的新聞堅守逐漸式微;媒介產業化和信息泛娛樂化沖擊了新聞道德的理性規范,代之而起的是功利性的浮華之風。在多元化主體的傳播生態下,媒體行業更要呼喚新聞道德的回歸。
資產階級的自由主義認為媒體是獨立于行政、立法、司法之外的“第四等級”,其經營管理不受政府干預。而實際上,新聞機構也存在公權力的監管,如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具有頒發并續檢執照、事后檢查、限制所有權、處罰違規媒體等職責[3];另一方面,西方媒體被壟斷財團掌控,資本始終是影響新聞報道的潛在力量,自由主義逐漸淪為趨利避害的工具。由此來看,新聞自由是一種有限客觀,即資產階級實行“新聞執政”的自由[4]。
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同樣重視“自由”的議題,但這種“自由”是在“責任”約束之下的相對自由[4]。社會責任理論強調媒體要服務于國家發展和民生福祉,為公理和正義發聲,追求公共利益的最大化,營造風清氣正的社會環境,塑造公眾的價值觀和人格結構。西方媒體是私營的盈利組織,為使新聞生產滿足自身需要而混淆媒介事實和客觀事實的概念,并借助已有的媒介形象創造擬態環境,限制公眾看世界的角度,自由和責任成為攫取利潤的幌子;而國營體制下的新聞機構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商業利益的束縛,能夠承擔起更多的公共義務,且中國文人自古便發展出鐵肩擔道義的使命感和悲天憫人的情懷,促使新聞從業者自覺地觀察社會、探尋真相,涌現了一大批如王克勤、簡光洲、劉暢、付振中等鋤奸扶弱的良心記者。新聞專業主義對自由和責任做出了集中闡釋,但還需從批判性的視角出發,重新界定自由和責任的范圍[5],以適應眾媒時代對大眾傳播提出的新要求。
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提出,“要按照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的思路,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6]新聞專業主義是資產階級語境下的學科體系,但在中國化的實踐過程中不斷豐富內涵、創新規律、融合發展,延伸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理論框架,“顯現出從特殊性的知識體系走向普遍性知識體系的可能”[5]。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指導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聞學正在走向世界,成為文化自信的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