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洪
一段時間以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界集中紀念新中國成立70周年。對我們的哲學而言,這種反思不僅應當面對現實,而且需要朝向自身,它們是兩個同樣重要的向度。黑格爾甚至認為,思想以自身為對象思考是其最優秀的活動。把70年歷程作為相對“獨立”的對象“反過來而思之”,展開實事求是的檢視,清理進展與偏頗,省思經驗與教訓,汲取思想和勇氣,確立合理的價值取向,發現通達未來的道路,進而睿智而堅毅地前行,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當下關鍵任務。在這種自覺努力中,我們的哲學將迎來本質的發展和光明的前景。
新中國成立的70年,是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即“好”起來的發展歷程,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持續中國化和現代化的探索過程,更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生活實踐中構建和運用的提升過程。在眾多馬克思主義者共同努力下,我們的哲學實現了總體性的躍升,表現為許多引人注目的進展,可以從理論、學術和現實三個向度加以梳理。
基礎理論的建構與新理論領域的開拓。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努力,首先表現為形成對哲學基本原理的系統理解——中國化的“教科書理解模式”。只有以歷史的眼光評價這一模式,才能合理看待它。應該說,這種理解模式發揮了顯著的歷史作用。學者們從中國的歷史文化出發,系統性地概括和提煉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原理,推動哲學尤其馬克思主義哲學快速的時代化特別是中國化和大眾化。當然,它的歷史局限性也清楚地顯露出來,甚至具有根本性。改革開放后,除了對“教科書理解模式”眾多或大或小的改進外,實踐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資本邏輯批判、政治哲學等以中國語言表達的理解范式相繼提出,更是拓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視域,豐富了思想內容,革新了思維方法,促成了新的進展。探索進而建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新形態,已成為許多馬克思主義者的共識與行動。
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的理論努力還體現為對許多新的理論領域和理論問題的開拓與求索。諸多領域哲學或部門哲學的快速推進,是新中國成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靚麗風景。在本體論、認識論、辯證法和歷史觀的繼續研究之外,實踐觀、價值論、文化哲學、科技哲學、社會哲學、人的哲學、生存哲學、政治哲學、經濟哲學、發展哲學和管理哲學等也快速成長起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從過往抽象理論深入到當代具體理論,開拓出大量當前和未來擁有光明前途的生長點與創新點。有理由認為,相對于其他國家的哲學研究和馬克思主義研究,我們的研究視野與領域最為寬廣、全面。
歷史的總體梳理與文本的深度解讀。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另一個研究重點是對自身歷史的多維梳理。無論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總體過程與階段性特征的宏觀梳理,還是對關鍵派別與代表人物的微觀爬梳,都清晰展現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的“歷史意識”。學者們不但積極闡發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核心人物的思想,引介蘇東馬克思主義關鍵人物的學說,特別是引進諸多西方馬克思主義、新馬克思主義、后馬克思主義、西方馬克思學乃至反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的理論,還觸及越來越多處于以往視野之外的有價值的人物與觀點。這些日漸豐富和深化的學術研究,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當代中國的發展提供了有益啟迪。事實上,縱然是錯誤或敵對的觀點,也能為我們的哲學發展敞開新的條件與契機,問題的關鍵在于正確地對待它們。雖然有過失誤與挫折,曾過于激烈和套路化地批判了諸多“錯誤”思想,但我們還是逐步走上正確道路,對其他馬克思主義者的理論探索采取了日益公允的態度。
準確把握和定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史,建基于對思想的準確把握,勢必要求對于經典文獻的深入研考和解讀。隨著研究的推進,扎實的文獻學和文本學研究,深層“耕犁”諸多文獻和文本,成為決心深度探索馬克思復雜思想世界及其變遷的學者的“標配”。先是對馬克思主義代表性哲學文本展開細致入微的讀解和詮釋,進而從哲學視域深入解讀與闡釋各“組成部分”或“學科”的文獻,將歷史唯物主義同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真正統一起來,讓對馬克思主義的解讀和馬克思主義本身一樣成為“一整塊鋼”。馬克思是“PPE”(哲學、政治學和經濟學)型思想家,馬克思主義者也應力求成為這樣的思想者。盧卡奇曾強調,馬克思主義是關于作為總體的社會發展的科學。從整體性角度看,盧卡奇這一顯得十分極端的判斷也非毫無道理。當前從哲學向度對《資本論》及其手稿的解讀和詮釋,敞開了新的廣闊的思想空間,蘊含著重要的創新可能。理論的創造永遠必須以對文本與思想的精心研究和理解為條件。這種“回到馬克思”的基礎性工作,構成當今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主要進路與范式,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健康發展的穩固地平。在合理范圍內,它只能被加強,不能被削弱,更不能被放棄。
對現實的科學反思與有效引領。在大部分時間中,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較為自覺地面向現實,致力于探索民族與人類的實際問題,積極反思和引領所面對的歷史時代,闡發了一系列富有意義的理念與主張,實際推動了中華民族以至人類世界的進步。新中國成立伊始,我們就有這方面的自覺意識與積極作為,并且取得一定收獲,盡管受制于當時的主客觀條件沒有通達很高境界。改革開放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和中國社會現實的發展大體合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哲學對現實的反思和引領變得更為科學,也更加有效。最具標志性的事件是,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這一看似平常卻蘊藏無窮力量的觀點,吹響了改革開放偉大覺醒的洪亮號角。
對異化、人道主義、主體性、文化和人文精神等眾多圍繞人及其“文化”展開的問題的熱烈討論,確立了人的主體地位,推動人的自醒與自立,為改革開放的順利推進增添動力。從哲學層面關于現代化的思索,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提供了宏觀理論的支撐與引導。長期凝練形成的以人為本理念,打造了科學發展的內在靈魂。當前著力探討的公共性哲學與共同體理念,則為中華民族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構建與發展鍛造了思想精髓。可以說,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等歷史時期,我們的哲學面向現實的關鍵問題作出許多有效的探索與解答,奉獻大量有益的思想理念,深層且有力地推動了中華民族的復興進程。智慧地對現實加以反思和引領,是馬克思主義哲學最有意義的作為,也是值得未來持續強化的研究進路。
在一定意義和程度上,新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進展也是整個中國哲學、中國思想、中國文化內在的生成與發展。和自卑與自負不同,真正的自信總是以實事求是的對象認識和自我檢討為前提。對這些進展的梳理,不是為了自我欣賞和自我陶醉,而是為了更好地把握情勢、繼續深化,即以“從后思索”的方式洞察我們走過的道路,避開前方可能的迷途彎路,在光明大道上持續闊步前行。除理論、學術和現實外,還可從另一種視角出發總結概括,以更全面深入地呈現“我們的哲學發展”。
思想與方法的推進。擇其要者,在實踐觀上,重新確立實踐在整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首要地位,開拓性地考察創新實踐、交往實踐、虛擬實踐等新的實踐形式,還提出實踐批判理論,強調對實踐本身局限性的反思與批判,破除將實踐視為絕對合理的流行觀念。在認識論上,強調認識的社會歷史性與實踐基礎,統一認識的客觀性與主體性、受動性與能動性,揭示建構在認識中的重要地位,形成馬克思主義認識論體系,并開創出富含活力的社會認識論。在價值論上,恢復馬克思主義的價值維度,彰顯人的主體性與內在尺度,實現真理和價值兩大向度的統一。還探討價值領域中的關鍵理論問題,厘定科學的價值立場與價值取向,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凝練提供理論支撐。在歷史觀上,系統深入地闡發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澄明社會歷史的客觀規律性與主體能動性的統一,索解歷史發展的普遍性(規律、機制與趨勢)和特殊性(具體道路與方式),界分經濟社會形態與技術社會形態,闡釋“三形態說”與“五形態說”的異同,結合新歷史條件論證共產主義(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的必然性與復雜性。在人的哲學上,分析人的存在、本質、關系、需要、利益、能力、素質、主體性、自由、個性和發展等重要課題,推進對現實的人的哲學理解,建構馬克思主義人學理論體系。
方法的變革。70年來,我們始終秉持辯證法這一馬克思主義根本方法,注重事物的運動變化及其否定性、矛盾性與歷史性,發掘辯證法的新唯物主義基礎、實踐根基和生存論意蘊,并自覺以辯證法分析和解決現實與理論問題。我們也積極吸收自然科學或綜合科學的普遍性方法,如“老三論”(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和“新三論”(耗散結構論、協同論、突變論),以及后來的復雜性方法,豐富和發展了唯物辯證法。這些努力鍛造出更加銳利的方法論武器,也讓我們生成更高程度的方法論自覺。
視野與范式的轉換。在思想和方法推進的背后,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視野的拓展和研究范式的優化。得益于視野與范式的轉換,哲學理論和方法的發展從可能成為現實。
視野的拓展。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相當一段時間內,除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和蘇聯東歐學者的代表性論著外,我們對其他國家馬克思主義哲學文本重視不足,甚至在相當程度上未能有效涉及。改革開放讓中國馬克思主義者的理論視野得到極大擴展。在始終關注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新成果的同時,我們大力加強對西方馬克思主義以至整個國外馬克思主義及其成果的考察與借鑒,還密切注意和積極吸納自然科學與其它人文社會科學的新思想、新進展。研究者們不但將眼光投向更寬廣的理論領域,而且投向更廣闊的現實領域。不只是中國的現實,而且是世界的現實;不單是當下的現實,而且有過往的現實。我們把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科技、國際關系等重要方面的最新狀態,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世界燦爛文明成果都納入自己的視野中博采眾長,既促進思想的發展,也生成更厚重的現實感和歷史感。
范式的變換。我們的研究實現向學術性和綜合性的有益轉化。70年間,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學術性得到很大提升,從學術不足變為學術夯實。特別是改革開放40年來學術性的迅猛發展,讓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思想泉涌與理論構建成為可期愿景。我們還初步改變“分而研之”“各自為戰”的研究路向,強化綜合研究,實現“合中有分”“分中有合”,由“純哲學”研究轉換為哲學-政治學-經濟學等一體化研究,恢復馬克思主義“一整塊鋼”的理論本性。所有這些努力都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提供豐厚的學術、思想和現實資源,注入強勁的發展動力,孕育了繁榮興盛的可能。
立場、觀念、思維與境界的革新。隨著理論進展的顯明,更具前提性與深刻性的理念層次的變革也逐步顯露出來。表層理論的推進很大程度上源于深層理念的革新。它們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持久發展提供了保障。
立場的改進。在總體立場不變的前提下,一些重要理論立場發生更新與優化。得益于視野的拓展,我們改變了過去以“科學之科學”姿態居高臨下地“指導”其它理論與學科的做法,轉而同它們互學互鑒、相得益彰。還從簡單批判所有非馬克思主義,乃至簡單看待西方馬克思主義,變為以真正辯證的眼光和態度對待各種理論,批判地借鑒和吸收所有馬克思主義和非馬克思主義的有益果實。
觀念的變革。回首70年,我們的許多深層研究觀念,如哲學觀、價值取向和研究理路等均發生不同程度的嬗變。在哲學觀上,從認知型哲學觀轉向實踐型和生存型哲學觀,逐步放棄以黑格爾式普遍真理為最高目標的傳統,代之以符合馬克思主義本性的實踐與生存;在價值取向上,不再過度強調馬克思主義具有四海皆準、超越時代的科學性、優越性與非條件性,而是更加注重理論與實際歷史的、具體的統一;在研究理路上,從普遍主義轉變為普遍與特殊相結合,從永恒主義轉變為恒久與歷史相結合,從抽象主義轉變為抽象與具體相結合。
思維的革新。在總體思維模式上,從理論哲學思維轉變為實踐哲學思維,從非對象性的理性思辨過渡為由目的與觀念引導的感性對象性活動。在具體思維方式上,從傳統實體性思維轉換為現代關系性思維、活動性思維和生成性思維,不再以某種特定的實體視角,而是從相互關系、能動活動與運動過程等更深刻的角度理解和說明現實的生活世界。更重要的是,在理論上更深入地理解辯證法及其精髓,并在實踐上真正踐行之。譬如,從過于偏激的二元對峙轉換為更加合理的執兩用中。溫和與包容表現出的并非軟弱,而是真正的強盛與自信。
境界的升華。這是最為深層和不易察覺的進步。經過70年的發展,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初步生成若干哲學的品格與精神,始終自覺地秉承自我批判、自我超越的品質,不僅深刻地懷疑和反思對象的不合理性,而且真誠地批判和超越自我的局限性。我們變得更加自立、自主和自信,生發出擺脫“學徒”困境、成為真正“學人”的意識與行動。同整個國家的發展趨向一致,不再只是消極被動地追趕他人腳步,而是積極主動地參與乃至引導世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哲學創新,中國引領。”
真正的哲學總是在深切批判和超越自身中勇毅前行。中國共產黨需要自我革命,作為指導思想理論基礎的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同樣如此。優點和缺點時常相互轉換并同時呈現。現實中某個向度的強化往往意味著相反向度的弱化,這并非只要提及辯證法就能克服。梳理進展當然有助于提振信心、強化自信,但對于我們的哲學來說,更關鍵的是揭示當前的偏向,進而探索超越之路。這能夠更直接和有力地促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當代發展。
闡釋驅逐創造。相對而言,21世紀之前,我們的哲學更重視“論”,較欠缺“史”;21世紀之后,人們變得過多地熱衷“史”,較為忽視“論”。實踐唯物主義是中國學者首次以自己的語言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表達。不過,由于沒有足夠堅實的學術基礎,這種創造的水準沒有也不可能達至很高的高度。因而,學者們逐步認識到并嘗試提升學術性。必須強調,這是很有必要和意義的。然而,矯枉難免過正。學術闡釋構成當前主導研究方式,占據絕對統治地位。思想創造處于邊緣地帶,并沒有真正得到重視,說輕視也不為過。然而,在這個急劇變革、加速前行的時代,新問題包括具有根本意義的課題層出不窮,更需要的是有助于解答新問題的創造性哲學研究。日益發展的新時代中國,迫切需要以理論與實踐的方式分析和解決不斷凸顯出來的現實課題,索解時代“主題”與恒久課題、民族“主題”與人類課題,揭示“中國邏輯”與“世界邏輯”,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理論體系與話語體系。必須鄭重提出,思想創造至少具有和學術闡釋同等的重要性,其意義應該被更加真實而深刻地領會,值得比當下遠為充分地重視和切實地展開。
借鑒抑制自創。對于前人(特別是經典作家),當下是闡釋有余、創造不足;對于他人(其他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則是借鑒有余、自創不足。借鑒是后來者學習和成長的重要方式,是發展的必經階段。通過借鑒,后來者能降低走彎路的可能與程度,實現更快更好的提升,甚至可能由于站在巨人肩膀上而通達更高境界。但關鍵是具有強烈主體意識與創新意識的合理借鑒。改革開放前,我們主要借鑒蘇聯東歐;改革開放后,又主要借鑒西方。雖從中汲取大量養分,但至今更多只是借鑒他人的思想與研究,沒有足夠自主性創造,尚未進入“學人狀態”。在某國際會議上,一位中國學者論文考察的是某位外國學者的思想。令人尷尬的是,這位學者也參會。這不能不令力求創造的中國學人汗顏。或許國外大咖也會感到遺憾,更期待我們拿出他們所沒有的東西。
“學我者生,似我者死。”變成純粹模仿的借鑒,不可能走出“學徒狀態”,更不可能成為“學長”以至“學師”,甚至可能淪為邯鄲學步。我們不能長時間滿足于當思想的“搬運工”,必須同時做思想的“創造者”。借鑒必須同自創有機結合起來。能夠看清世界各國尤其西方國家研究之優劣,從而更高水準地研究,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最重要的后發優勢。當借鑒達到一定程度,就需逐步加強自創的分量。只有在借鑒基礎上超越,達至更高研究水平,創生具有更高水準、代表人類未來的思想,我們的哲學才算充分發揮出后發優勢。“一個民族除非用自己的語言來習知那最優秀的東西,那么這東西就不會真正成為它的財富,它還將是野蠻的。”(1)[德]黑格爾:《黑格爾通信百封》,苗力田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 202頁。哲學正是黑格爾所說的這種最優秀的東西。在充分吸收世界哲學研究先進經驗與積極成果的同時,我們也可以著力發揮自己的優長與特色,以公共性方式參與和推進世界馬克思主義哲學事業乃至人類的整個哲學事業。
觀念重于現實。現實性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之維和優越之處。按照青年盧卡奇的說法,沒有改變現實就意味著理論喪失了革命性。按照馬克思的看法,不改變現實就不是真正的唯物主義者。然而,即使在我們這種以改變現實為根本任務的哲學中,觀念有余、現實不足甚至以觀念代替現實的不合理傾向也愈漸布展開來。現實和現實史常常被或主動或被動地置換為觀念和觀念史,仿佛研究了觀念及其歷史就把握了現實及其歷史。盡管也時常有“回歸現實”的呼聲,但許多研究非但沒有趕上現實,反而愈加遠離現實、走向觀念。當然,有些研究者也渴望切中和變革現實,不過由于諸多主客觀困難,無法有效地深入和改變現實,于是便退卻至觀念。“理論生產和物質生產一樣,也喪失了自己的確定性,開始圍繞自身旋轉,以‘紋心結構’的方式退向一種無法找到的現實。”(2)[法]波德里亞:《象征交換與死亡》,車槿山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年,第7頁。
通過轉向學術研究捍衛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獨立與尊嚴,這種愿望可以理解。“維護學術的尊嚴和獨立,當然不是說,讓學者們退回書齋閉關自守。恰恰相反,它要求學者們以獨立自主的自由批判精神面對整個生活世界,特別是面對當代中國的社會發展現實。”(3)閻孟偉:《哲學家的使命與責任》,《教學與研究》2010年第9期。一些主治學術闡釋的學者也積極嘗試以學術的方式關注現實。但學術闡釋距離現實更遠,無法直接而充分地切中和引領現實。不改變現實的哲學決非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連黑格爾哲學都有深厚的歷史感亦即現實感,更何況馬克思主義哲學!我們的哲學必須懷有比其他哲學更強烈的現實意識和更深厚的現實感。以思想理論的方式反思和引領現實,才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觀照現實的主要方式。
反思強于引領。毫無疑問,黃昏起飛的密納發貓頭鷹和黎明報曉的高盧雄雞,均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應有形象。然而,我們的哲學當前更多表現出的是前者而非后者。反思是哲學的基本“生命活動”,但引領同樣重要性。以思想引領時代,這是哲學的應然擔當,更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固有品質。不但如此,馬克思主義還應更積極地成為普羅米修斯之火。在新時代,自覺承擔引領時代的使命,讓現實在哲學理性之光照耀下更堅定而穩健地行進,我們的哲學責無旁貸。蘇格拉底認為,只有靠智慧指引的生活才是美好生活。在洞察現時代的本性與邏輯基礎上,馬克思主義哲學有能力引領人類創造更美好的生活。我們可以有這樣的自信。
批判蓋過建設。人類的進步離不開健全的批判機制,從而離不開哲學及其批判力。馬克思曾強調“對現存的一切進行無情的批判”。不過,缺失建設的批判無法真正解決現實問題。當下的研究明顯存在建設性不足的缺憾。例如,人們激烈地批判資本及其邏輯,但對如何實際地駕馭和超越資本及其邏輯,始終欠缺內容充實和有足夠說服力的理論解析。批判性的過度強化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建設性的弱化。當我們致力于批判時,建設往往落在重心乃至視野之外。沒有建設的批判同缺失批判的建設一樣乏力。馬克思主義哲學不但必須具備強烈的反思性與批判性,而且必須具有強大的建設性以至創造性;不僅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而且從中建設和創造新世界。我們的哲學不僅應成為“批判家”啄木鳥,還須成為“建筑師”園丁鳥。建設是21世紀中國的主旋律,也應成為21世紀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座右銘。
認知背離生存。如何理解哲學的本性與功能,尤其是如何看待認知和生存的關系,是研究者始終面對的重大前提問題,它甚至具有哲學觀分野的意義。不同的回答形成兩類異質的哲學:認知型哲學與生存型哲學。前者把求知看作第一要務,后者將生存視為根本任務。原生態馬克思主義更是自覺超越認知型哲學,展示出強烈的生存論訴求,秉持生存-實踐型哲學觀,同許多現當代哲學一道推動哲學從認知型向生存型轉換。然而,今天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似乎忘卻乃至放棄自己的“生存型”傳統,倒退回認知型哲學觀:獲取關于世界萬物、本質規律、核心價值和理想秩序等普遍真理構成哲學的主要目標。的確,敞開和生成認識論意義上的真理是哲學重要環節。但它既非最初環節,亦非最后環節,更非首要環節,只有改善人之生存、實現進而提升人的良性生存才是!真理服務于人之良性生存或美好生活,服膺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科西克說得不錯,“人最初不是作為一個抽象的認知主體,一個思辨地對待現實的沉思著的頭腦,而是作為一個客觀地實際行動著的存在,作為……實現自己目的和利益的歷史性個體而直接接觸現實”(4)[捷]卡萊爾·科西克:《具體的辯證法——關于人與世界問題的研究》,劉玉賢譯,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2頁。。不應把生存的人之哲學認知變成認知哲學。
表象替代實質。我們的哲學目前更多停留于對表象的追求,對實質的向往與實現明顯不足,致使表象富有而實質貧困。“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論語·述而》)馬克思主義哲學所蘊涵和表征的高貴人性隱而不顯,乃至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物性。
枝節盛過根本。我們把很大精力耗費在許多細枝末節的問題,無暇、無意顧及諸多根本性問題。一些整體性、關鍵性和前提性問題的探討至今無法令人滿意。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圍繞當代中國和人類世界的根本性問題展開研究,以思想理論方式解答“時代之問”與“歷史之問”、“民族之問”與“人類之問”。當代中國的“總問題”或“總目標”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偉大復興、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平發展、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和諧生長。因此,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應在理論上系統性地建構和完善具有時代水準與民族特質,進而能夠引領人類未來的哲學理論,并在實踐中為上述三大共同體的發展貢獻智慧與力量。
術否棄道。道本術末,不能本末倒置。當前,哲學之術凸顯,哲學之道隱遁。無論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還是人類社會,喪失哲學之道的哲學之術都是可怕的,正如武術丟棄武術精神一般。失去內在的道,辯證法就淪為詭辯論,哲學家也墮成智者。當年,辯證法搖身為變戲法,極端的“斗爭哲學”與“同一哲學”皆可成真理。而今,“成績是主要的,問題是次要的”等仍然流行的話語與思維,看似辯證實則欠缺說服力,正是由于缺失了實事求是的內核,成為預先設定的前提和無條件套用的公式。背離哲學之道的術不再是哲學。
器放逐魂。表面上看,馬克思主義哲學學科相當繁榮,擁有大量乃至全世界最大數量的學科點、教師、學生、成果乃至經費。然而,在愈益豐盛的物質外觀下,哲學的靈魂:慎思明辨的品格(勇于懷疑與超越、勇于探索與擔當等)、高舉遠慕的心態(高遠的氣度、高明的識度、高雅的風度)、追求智慧的渴望(愛智之忱)、悲天憫人的情懷(“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自由解放的精神(自由的學問、自由人聯合體)、天人合一的境界(參贊天地、化育萬物),卻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流失了。這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性繁榮十分不利。
功利消解理想。馬克思不是職業哲學家,卻是志業哲學家。他矢志不渝地以革命性的理論和實踐追求無產階級和人類的解放與自由。然而,在功利化、業績化、市場化的現實趨勢中,越來越多從業者更多把這種“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哲學當作職業,而非事業,更非志業。在一些從業者那里,理想和擔當日漸模糊,而財富、聲名、地位和權力這些過往處于目標視野之外的東西愈益清晰地進入視閾乃至成為焦點。學術活動的組織者最頭疼的是“英雄排座次”。“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哲學界充滿了理想主義色彩……20世紀90年代后,哲學界逐漸滋長了一種庸俗主義之風:哲學研究完全成為了謀生的工具、手段。這樣一種做法嚴重敗壞了哲學,因為它使哲學家喪失了自主精神和獨立意識,淪落為‘物’的奴隸。”(5)李文閣:《復興生活哲學——一種哲學觀的闡釋》,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42—343頁。更令人遺憾的是,盡管各個哲學二級學科都存在這個問題,但馬克思主義哲學最為突出,越來越被變成謀生的手段。無疑,功利性目的也可以被同樣作為“現實的人”的研究者正當追求。過去的問題在于否定這種正當且有益的訴求。現在的問題是,功利性目的日益嚴重地超出合理范圍,日漸擠壓乃至壓制理想性目的,日趨成為主要目的。為了達成這類目的,人們越來越熱衷于追逐熱點、時髦,削弱了對價值與真理的追求。
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決不能讓自己受功利性目的的宰制與規訓,不能僅僅把我們的哲學當作職業。不是發自內心的摯愛,只是為外在目的而“痛苦”研究,決不可能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甚至連堅持都不可能!為了更大的利益,我們的哲學很容易被丟棄乃至倒戈。因此,必須最嚴格地批判將我們的哲學變成純粹功利手段的傾向。唯有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事業以至志業的心誠志堅的馬克思主義者,方能真正發揚和光大它。當然,按照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原則,哲學的問題決不僅僅出于哲學自身,而是不同程度地源于現實。因此,對上述偏頗的矯正與克服,不僅需要哲學的努力,也需要現實的變革,以及二者的良性互動。
每種理論都有自己的“命運”。但在歷史所決定和敞開的可能性空間基礎上,后繼者可以通過有效作為更大程度地將可能性實現出來,乃至開拓更廣闊的空間,贏得更燦爛的前景。在70年艱辛探索歷程中,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始終際遇著若干關系前途命運的關鍵課題。這些問題解決得好,就取得進展并生成成功經驗;處理得不好,就遭遇挫折、付出代價、產生教訓。在新時代條件下,只有深刻澄明進而科學處理這些根本性和前提性課題,認真總結和吸收當中的經驗教訓,我們的哲學才能行穩致遠,更堅實地擔負起自己的歷史職責。
如何協調同實踐的關系,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70年來一直面對的重大課題。盧卡奇強調,馬克思主義及其辯證法的中心問題和中心作用是改變現實。從積極方面看,我們的哲學在大部分時間能夠同改變現實的實踐良性互動、砥礪前行。具體表現為三個向度。一是相互生成。實踐生成哲學,哲學是面向實踐的反思;而且哲學也生成為實踐,通過實踐現實化。哲學“使人能夠作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來思考,來行動,來建立自己的現實”(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00頁。。二是相互批判。哲學批判實踐,實踐也批判哲學,二者相互矯正。三是相互引領。一方面,哲學引領實踐,另一方面,實踐也引領哲學。同實踐良性的相互作用,是70年來馬克思主義哲學最重要的發展經驗,也是在新時代必須堅守的原則。
然而,我們的哲學同實踐的關系并不總是良性的,時常脫離實踐或者同實踐不合理地相互影響。或是不從實踐出發,也不以實踐為歸宿,遠離乃至遺忘實踐;或是錯誤引導實踐,令實踐偏離合理方向與正確道路;或是跟在實踐后面亦步亦趨,喪失批判和引領的意識與能力。但凡處于這樣情境,我們的哲學就沒能健康發展。即使暫時在某些方面有所推進,但總體的進展一定是緩慢的,同時蘊含許多矛盾乃至危機,在特定條件下難免發生局部以至整體性倒退。更深層和嚴重的問題是,哲學和實踐實際上并不構成真正的對立。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具有理論形態,更具有實踐形態。真正說來,我們的哲學是實踐哲學,而非理論哲學。當人們主要甚至只是從理論層面把握和對待馬克思主義哲學時,實際上已經在根基上把它同實踐切割開來。沒有哲學實踐的實踐哲學怎么可能還是實踐哲學!盧卡奇強調,理論和實踐的不統一必然造成唯心論、機械論和物化。這決不能在“實踐的唯物主義者”身上出現。
與此相關的是如何協調與政治的關系問題。借用陳先達先生的說法,馬克思主義哲學長期處于哲學和馬克思主義的“夾縫”之中。在許多哲學從業者看來,它是馬克思主義;而在一些馬克思主義從業者看來,它是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自身也產生兩種異質乃至相反的錯誤傾向:或過于強調意識形態性,過多期待服務政治;或過度強調學術性,希冀遠離政治。前者往往把研究變成宣傳,喪失哲學之所是的特性尤其反思性與批判性;后者則把研究同宣傳隔離開來,削弱哲學可能的現實意義。
馬克思主義創始人注重介入和改變政治。不過,哲學和政治存在差異與距離。為政治發展作力所能及的貢獻,這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理所當然乃至義不容辭的任務,但決不能變成簡單、無反思的圖解與頌揚。相反,視政治為異物唯恐避之不及,是同樣簡單以至天真且有害的想法。縱觀70年歷史,這兩種對待政治的錯誤態度都明顯阻礙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合理的做法是,離政治既不過近,也不過遠,找準恰當位置,保持適宜間距。更重要的是,以正確方式即學術-思想的方式反思、論說和引領政治。不是作為政治的復讀機與傳聲筒,不是片面和錯誤地“批判”政治,也不是對政治漠不關心、毫無作為;而是既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真正深刻地反思政治,睿智地解決或轉換政治中的重大問題與矛盾,本質地為政治發展提供力量。當然,這種良性的關系不只取決于哲學,也取決于政治。
第三個重要問題是如何對待他者。這里所說的他者既包括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外的哲學、思想、學科,也包括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內部的不同派別、范式。沒有陽光雨露的溫馨呵護,哲學之花不可能自由綻放。唯有思想包容、百家爭鳴、兼收并蓄,才有希望出現百花齊放、思想繁榮的景象。這是人類思想發展的鐵律,為無數歷史事實所證明。70年歷程告訴我們,在封閉僵化、思想嚴苛、錯誤批判、堵塞創造的時期,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尤其是思想創造的步伐明顯放緩,甚至陷于停滯乃至倒退;而在實質性的開放革新、思想寬松、健康批評、鼓勵創新時期,我們的哲學取得快速發展。
總體而言,當代中國的思想環境以及社會環境日漸寬松和包容,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也日益發展壯大。可以說,兼容并包、百家爭鳴,是我們的哲學發展的重要經驗。不過,一家獨大、萬馬齊喑或相互排斥、互相攻訐的現象也時有出現。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一度呈現出高度同一狀態。無論是基本理論、主要取向,還是思維方式乃至言說方式,都顯著表現出“千人一面”的特征。在某種程度上,人們套路化地言說、批判和贊頌。在一段時間里,對外,時常在沒有真正研究的情況下“先驗”地激烈批判一切“非我族類”的思想理論;對內,常常以真理占有者姿態“運動”式地批判特定的“錯誤”哲學,褫奪其探索和表達的權利。然而,“科學”的哲學后來又以同樣的方式被作為謬誤逐出“科學”陣營。
當前,馬克思主義哲學界高度分化。別的二級學科都有統一的學會,而我們沒有。不但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學會和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分隔開來,而且辯證唯物主義研究會和歷史唯物主義學會也各自活動。此外,還有多個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主體的全國性一級學會。這雖然蘊含多樣性與可能性,但無疑呈現出顯著的非統一性。更重要的是,不同研究領域、路向和范式“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在多種研究之間,不但對話交流不充分,而且往往傾向于認為自己的領域、路向和范式是最優越和重要的,至少比別人更加優越和重要。遺憾的是,相對于汲取他人的進展與優勢讓自己趨于完善,我們更熱衷于批評他人的不足或回擊他人的批評。缺乏分化后的“再整合”或者說分化中的“整合”,一個思想學派難以生發新的活力與影響。因此,有學者疾呼,“馬克思主義哲學界要團結”。相鑒互學、汲取優長、綜合創新,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進一步發展的關鍵!
與此相對應的重要問題是如何對待自我。是自我滿足、自我表揚從而固步自封,還是自我批判、自我超越?如果沒有高度的自我批判和自我超越能力,任何哲學都必然逐步失去其存在的合理性。自我批判和自我超越是真正的哲學的“基本功”。借用黑格爾的話,哲學的歷史就是通過其各個環節(具體的哲學思想)自我批判和自我超越,最終成為更高的哲學的過程與結果。恩格斯指出,“馬克思在公布他的經濟學方面的偉大發現以前,是以多么無比認真的態度,以多么嚴格的自我批評精神,力求使這些偉大發現達到最完善的程度”(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頁。。無論何時,這是所有馬克思主義者都必須認真秉承的品格。
應該說,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70年來總體上堅持了勇毅的自我批判和自我超越。真誠的馬克思主義者們不甘于“教科書理解模式”,持續探索,提出多種總體性理解范式,讓對我們的哲學的整體理解實現了從有到優的發展。不僅如此,理論研究從抽象深入具體,表現在從基本原理到具體理論、從抽象主題到現實世界、從“現實的人”和人的“現實”到生活的人和人的生活等多個向度。在一段時間中,雖然我們的確重視研究“現實的人”和人的“現實”,但囿于“抽象現實”的層面,無法真正把握現實和人。后來,研究者們不再停留于此,而是深入更具體的物質生活、政治生活、社會生活、精神生活和生態生活等日常生活,從而愈益切實和充分地把握現實的人與人的現實。不過,在某些特定時期,一些研究者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自我“肯定”乃至孤芳自賞從而固步自封的傾向。例如,人們曾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認作至上真理稱頌,或套用“成績是主要的,缺點是次要的”自我贊揚,或口頭承認不足但在內心深處并不認可,或雖然承認不足卻不實際地予以改變。這些都致使我們的哲學出現某種程度的停滯乃至倒退。善意的批評與自我批評雖不易讓人愉悅,卻是真正能讓我們的哲學不斷升華的要素和動力。
在一定意義和程度上,有什么樣的取向和目標就有什么樣的哲學。價值取向與發展目標的確立,事關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指針與準繩。取向、目標就是方向、道路、前景。沒有研究能在對不合理目標的追逐中避開迷途彎路。只有以正確的目標作為行動方向,才能確保道路的總體可行,哪怕必然經歷某些曲折。在70年探索中,我們總體上朝著正確取向與合理目標進發,取得較大進展。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秉守崇高、胸懷理想、勇于擔當;堅持人民立場、立學為民、治學報國;心系天下、守護人類共同價值和文明成果。但有時我們也執著于某些不合理以至錯誤的價值與目標,結果走上彎路。譬如,過度宣稱馬克思主義哲學相對于以往哲學的革命性與超越性,對繼承性和一致性認識不足;過于強調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絕對真理乃至終極真理,宣示馬克思主義的優越性;過分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尤其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哲學否定和批判其他馬克思主義流派,包括具有較大合理性的西方馬克思主義;過多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對現實進行簡單的詮解與論證。
在新時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應向怎樣的目標邁進?學界目前對這個問題尚未生成足夠自覺的意識,有的學者甚至存在某些不合理的觀點。在我們看來,這個目標應為:在理論上,系統性地建構和完善具有時代水準與民族特質,進而能夠引領人類未來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在實踐上,現實性地推動和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偉大復興與中國人民的美好生活、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和平發展與新文明形態的創生發展、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和諧生長。有理由期待,上述目標能夠引領我們的哲學取得富有價值的新的理論成果與實踐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