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茈文
(上海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0235)
楊林主要作品有現代京劇《霸王別姬》,豫劇《常香玉》《女婿》《秦豫情》《花兒朵朵開》《我的青春我的愛》,呂劇《百姓書記》,滬劇《敦煌女兒》,淮劇《浦東人家》和話劇《紅旗渠》等。曾兩度榮獲“曹禺劇本獎”,三部作品榮獲“文華大獎”“文華編劇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還獲得過中國話劇金獅獎、金獅編劇獎、田漢戲劇文學獎等。楊林借淮劇《浦東人家》來“講上海故事,傳播上海聲音”。該劇以改革開放為背景,講述了阿珍一家在上海生活的故事,展示了浦東、浦西兩岸人在社會變革中的奮斗歷程和精神狀態,通過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和日新月異的時代巨變闡釋了上海精神,塑造了新時代的上海女人形象。
戲曲來源于民間,扎根于民間,汲取民間文化的營養而成長壯大。當下已經不再是戲曲的黃金時代,戲曲想要獲得長足的發展,必須與人民大眾保持血脈聯系。編劇應該站在群眾的審美立場上,在戲中替老百姓發聲,在舞臺上替老百姓說他們想要說的話。在電視電影肆行的21世紀,戲曲想要獲得一席之地,就必須保持民間特質,與人民群眾同呼吸、共命運,才能把握住時代的脈搏,以古老的形式演繹時代新故事。
楊林說自己是農民的兒子,他出生于廣袤的中原故土,從小汲取著民間的營養智慧。長大后從事過多種行業,曾順著自己的興趣愛好入了戲行,一路追尋夢想。作為當紅小生,曾在舞臺中央接受萬人掌聲,也曾因嗓子失聲而在舞臺下暗自垂淚。他曾在河南戲校學過三年的導演,也曾拉下臉面在村子里干過紅白喜事中的江湖“吹響器”。最不濟的時候,他還在浴室當過洗衣工[1](P100-103)。種種生活經歷磨煉了他,為他積累了豐富的社會閱歷。這些最基層的生活閱歷,讓他把根深深扎在了民間,能夠更多地了解百姓的疾苦,使其在塑造人物時對劇中人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
無論是趣味小戲還是經典大戲,楊林的作品都有著濃郁的平民氣質。其小戲《挪界石》充滿了農村的田野氣息,生動而活潑,既符合生活常識,也具有藝術審美。大戲《紅旗渠》則是獻給父親的一部話劇作品。他的父親是文革前的讀書人,做過教師和演員,后來從事編劇工作。紅旗渠的修建是一項巨大的工程,楊林的父親和普通百姓一起見證了紅旗渠從無到有的過程,對其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楊林的《紅旗渠》以獨特的視角對林縣人民開鑿紅旗渠過程進行描摹,以全景的敘事方式展現了當地人民不畏艱苦、自力更生的創業精神,體現了楊林父親所贊許的百姓精神、民間力量。[2]
正是有著眾多復雜的工作經歷和豐富的人生閱歷,楊林的視角才與眾不同。同樣一塊材料,他往往能捕捉到別人所忽略的關鍵點,把握住劇本創作的突破口,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心中之塊壘。有些作品是他在現有劇目基礎上進行的再創作,往往是約稿方將別人啃不下來的硬骨頭扔給他,而他卻能另出新意。從《常香玉》到《謝延信》,再到《百姓書記》《紅旗渠》《河南擔》(后改名《秦豫情》),都是如此。《百姓書記》是以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的,楊林以原壽光縣縣委書記王伯祥為原型,塑造了一位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縣委書記形象。劇中主角帶領百姓甩掉貧窮的帽子,走上致富的道路,最終將壽光縣打造成全國知名的“蔬菜之鄉”。楊林筆下的人物充滿了生活氣息,即便是縣委書記也是樸實無華的百姓。他始終扎根在民間,以筆開路來探索人民心中的故事,所以才講述了一個又一個成功的戲曲故事,塑造了一批富有典型性的人物形象。楊林除了上述關注民生的作品,還從上海人的生活入手寫成了《浦東人家》。
淮劇《浦東人家》是一部成功的現代戲,講述的是老百姓身邊的事,劇作從多方面讓人們感受到藝術來源于生活。該劇隨處可見“上海印記”,老一輩上海人觀劇后能勾起許多回憶。他們從劇中看到外灘情人墻、輪渡等一些上海老場景,也看到箍桶匠和裱糊匠等某些上海老的行業。戲劇里有浦東人家結婚時鄰居送澡盆、馬桶等習俗,能夠讓觀眾感受到濃濃的鄉土情結。劇作反映了上海普通人家在時代大變革中的心路歷程,面對未知的前途他們有過迷茫、有過擔憂,但他們最終還是大膽地抓住機遇迎來蛻變。這些心路歷程真實地記載了老一代上海人的拼搏過程,反映了時代發展與個人生活的密切關系。
楊林的劇作不僅在題材選擇上貼近百姓生活,而且劇作語言也頗本色自然?!镀謻|人家》女主人公阿珍在擇偶觀念上與眾不同,她為了愛情,情愿從市區嫁到農村。她認為嫁時貧窮不要緊,只要夫妻勤勞善良,總能依靠雙手來致富。其姑媽認為結婚應門當戶對,不舍得她從浦西城里嫁到浦東鄉下,于是對她講“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編劇通過“一張床”與“一間房”的對比選擇,寫出了浦西之富有、浦東之貧窮,說明了改革開放前浦西人不愿意嫁浦東是人之共識。編劇將老百姓的坊間口頭語編入劇中,顯得親切自然,仿佛舞臺上演出的就是胡同里巷的家常故事。又如,阿林在回顧自己和阿珍從小一起長大的時候,情不自禁道:“我們倆一條弄堂同長大,兩根藤上倆苦瓜。同年同級學文化,一道插隊在農家。一人有淚二人撒,二人掙錢一同花。相依為命如姐弟,沒娘娃照應沒娘娃?!闭Z言通俗易懂,淺白如話,娓娓道來就有種打動人心的柔軟力量。兩個從小沒娘的苦命娃在苦難的生活里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所以他們才能在對方落難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搭手相助,哪怕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打動人心的真情實感最為純粹,最有力量。雖然《浦東人家》語言樸實無華,卻總是洋溢著脈脈溫情。再如,阿林見阿珍時特意給她帶了浦東特產高橋餅,他作為一名鋼廠工人粗中有細:“擔心揉碎手中捧,害怕落灰包三層。層層打開你細細品,心誠莫嫌禮物輕。”簡簡單單幾句唱詞,顯示出他的壯漢柔情。
楊林采用趨近平民氣質的大眾話語寫劇本,淺白如話,卻意蘊深刻。以樸實無華的語言,講述深刻動人的百姓故事,成為了他獨樹一幟的語言特色。這也是楊林現代戲平民性的體現之一。
現代戲應以時代生活為描摹對象,來創造優秀作品。過去一直有人嘗試利用戲曲的程式化等表現手法來展現當代生活,誠如李祥林在《中國戲曲的多維審視和現代思考》一書中所述:先天的遺傳基因使然,無論表現手法還是題材選擇,不管人物塑造還是情節提煉,戲曲在敘述往古故事上擁有更厚實的藝術基礎和更明顯的技巧優勢。我國戲曲劇壇上活躍著大量古代劇目,而精品現代戲除了特殊時代造就的“八個樣板戲”之外,可以傳世的經典劇目可謂少之又少,優秀的現代戲編劇更是鳳毛麟角。[3](P20)
楊林是在現代戲田園里辛勤耕耘的編劇,他的作品多寫時人時事,具有濃郁的時代感。他通過各行各業的小人物來描摹整個時代的精神,具有審美價值。他憑借現代戲獲得中國戲劇獎·曹禺劇本獎、文華劇作獎、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三項國家級大獎,話劇《紅旗渠》,京劇現代戲《霸王別姬》,豫劇《常香玉》《謝延信》成為戲劇界的名作,在全國觀眾中引起了強烈反響。這些劇本的共性是從當代的身邊小事寫起,折射出時代的大變化。無論是《紅旗渠》從林縣百姓入手,還是《霸王別姬》從戲曲演員入手,都采用了以小見大的寫作手法,從一個人、一個地區、一個行業的現狀寫起,展現了一批人、多個地區、各行各業所共有的精神風貌。
文化與政治息息相關,文藝作品應當忠實地反映時代思想。如果說孔尚任的《桃花扇》是“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那么《浦東人家》就是“以市井之事,寫時代之變”。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上海正處在改革浪潮的前端,《浦東人家》真實地記錄了那個時代的氣息與脈搏。楊林在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以“開發浦東”為切入點,通過上海普通人家的喜怒哀樂,反映時代浪潮。這些上海普通人的生活變化實際上是浦東的生活變化,這些普通人的經濟增收也是浦東的經濟發展。通過浦東這一小地方的發展變化,暗喻改革開放給上海帶來的巨變。
改革開放與每個家庭息息相關,每個人都能切身感受到其所帶來的益處。《浦東人家》以戲曲的形式反映了改革開放所帶來的物質與精神的雙重變化。國是最大的家,家是最小的國。觀看《浦東人家》更能讓人明白家與國的關系,正是千千萬萬個小家庭構成了我們偉大的祖國,國家的好政策也能惠及無數個家庭。生活在最底層的老百姓,他們對社會變化有著最深刻的體驗。國之政策是甘霖普潤大地,還是苛政猛于虎,他們有著最切身的體驗。編劇楊林在接受采訪時談到,“大多數的小人物都是被歷史的車輪推動著向前,他們雖然經歷了大變革,但卻不是弄潮兒,他們并沒有非常清晰的生活目標,沒有多么高遠的志向,但他們是改革開放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他們的思想、觀念因為時代的變革而發生了改變?!盵4]《浦東人家》從百姓的尋常生活寫起,探析百姓的內心憂樂,以普通人的生活故事和情感糾結來反映時代的變遷,這是懷著情感來創作文學,這樣的戲曲作品是能夠打動人心的。在大浪淘沙的歷史長河中,重要的歷史節點都會促成社會的變革,歷史的脈搏里有著普通人的跌宕沉浮。古人曾經將時代的變遷寫入詩詞,故而有唐杜甫之“三吏三別”。也曾將朝代興亡寫成悲歡離合的戲,故而才有了盛演不衰的《長生殿》與《桃花扇》?;磩 镀謻|人家》以市井之事,寫時代之變,同樣具有深刻的文化價值和歷史意義。
楊林將這種以小見大的寫作手法廣泛運用于他的現代戲創作中,他在《常香玉》中通過常香玉這一藝術家個體,描摹了千千萬萬戲曲從業者的艱辛不易,寫出了戲曲演員在學戲演戲過程中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刻苦努力,在傳承戲曲文化的道路上堅守著“戲比天大”的職業信念。又如女性題材劇《敦煌女兒》,故事的主人公是上海女性樊錦詩,但是作者謳歌的對象也包括上一代駐守敦煌的學者常書鴻、段文杰等人,乃至不朽的敦煌精神。廣大科研工作者來自全國各地,雖然性別、年齡、身份、地位等有著諸多不同,但是他們對于敦煌有著同樣深沉的愛。正是這份廣博深沉的愛,讓他們扎根在敦煌,埋頭在莫高窟一干就是一輩子。
當代劇作家描寫女性的劇本很多,如羅懷臻寫了昆劇《班昭》、京劇《蔡文姬》,郭啟宏有昆劇《李清照》、話劇《花蕊夫人》,魏明倫有川劇《潘金蓮》、《中國公主圖蘭朵》。但是這些劇作家筆下的女人,大多是歷史上確有其人。編劇在歷史真實的基礎上,結合民間傳說,運用現代編劇手法進行舊題新作。故上述作品局限于對老故事的重新剪裁,而不是契合時代的今人原創。黃梅戲《徽州女人》雖然并非改編古本之作,反映的依然是封建禮教對于女性的多重壓迫與折磨,凸顯的是女性對于命運不能自主的無可奈何。
楊林筆下的女人充滿了時代氣息,她們兼顧愛情與工作,綻放著獨立自主的光芒,展現出堅忍不拔的品格。無論是守護愛情而創業的《浦東人家》,還是熱愛工作而癡迷莫高窟的《敦煌女兒》,她們都有著獨特的魅力。而這兩部劇的主人公都是上海女性,她們是心中有愛且熱情向上、積極努力、敢于擔當的上海女人。故而,《敦煌女兒》中的樊錦詩為了工作從繁華的大上海來到荒涼的莫高窟,《浦東人家》中的阿珍為了愛情從富貴的浦西嫁到貧窮的浦東。
阿珍這種輕物質、重精神的擇偶觀念,正是新時代女性追求婚姻自由的戀愛觀。古人有“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5](P308)的詩句,阿珍的選擇說明了有情郎比無價寶更為可貴。她喜歡的是他“遇事不急、辦事穩重、說話不快、舉止從容、憨憨厚厚、慢慢騰騰、謹謹慎慎、輕輕松松。悠悠閑閑很隨性,實實在在暖如風?!笔聦嵶C明,阿珍果然沒有看錯人?;楹髢蓚€人恩恩愛愛過日子,一心一意地把家打理好。二人在精神上高度契合并尊重彼此,他們是心心相印的愛侶,夫妻齊心合力開辦豆腐廠,生意紅紅火火。然而世事無常,阿珍沒有血緣的發小阿林欠下巨額債務逃走,讓阿珍幫忙頂一頂。這時候丈夫阿德毅然選擇站在妻子一邊,拿出兩個人起早貪黑的所有積蓄來幫阿林還債。丈夫的信任與理解,給了阿珍莫大的寬慰。后來阿德因為意外事故不幸成為植物人,阿珍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床邊,精心照料。在金錢和精力都消耗殆盡的時候,眾人勸她放棄對阿林的治療,她仍然堅定地守護丈夫,等他醒來。無論再苦再難,哪怕是賣房子墊付醫藥費,她也不放棄與自己同甘共苦的丈夫。她就是這樣一個堅強的女人,再大的困難都壓不跨她松柏般的精神。正是這樣一份至死不渝的堅守,換回了阿德的起死回生。
這種獨立自主、堅忍不拔的品性也體現在另一位上海女人身上,那就是楊林筆下《敦煌女兒》的主人公樊錦詩。她初到大漠的時候是剛走出北大校門的小姑娘,一個人提著包裹就幾千里路地直奔敦煌。她不知道這一來,就再也舍不得離開這方神奇的土地了。這里有令她癡迷的敦煌藝術,這里有莫高窟的飛天仙女和禪定佛陀,這里有等著她守護傳承的千年文明。風華正茂的上海姑娘來到這茫?;哪?,經受了重重考驗,在眾人質疑與期待的目光中她堅定地把根扎在敦煌,傾注一生心血成為真正的敦煌女兒。當然,她之所以能這樣心無掛礙地全心全意撲在敦煌的工作上,這與她得遇良人有個好丈夫密不可分。他們夫妻也曾有過異地相隔的生活,但是丈夫彭金章為了支持她的工作,毅然從武漢調到敦煌。自此,工作與家庭得以兼顧,夫妻同心為敦煌奉獻了一生。
楊林塑造女性不僅僅停留在淺層次的敘事上,他擅長通過事件把握人物的靈魂和精神。如在現代豫劇《常香玉》中他通過常香玉離家學戲時與父親的三問三答,凸顯了她學戲的決心。常香玉決心學戲,被族人逐出家門。臨行前,爹爹問她:“咱這一走,你可連個家都沒有了,你不會怪爹吧?咱這一走,你可連個姓都沒有了,你不會恨爹吧?咱這一走,你可連個祖宗都沒有了,你不會埋怨爹吧?”常香玉回答:“爹,我不怪你,我不恨你,我不埋怨你。”簡短的問答,卻蘊藏著堅定的力量?!冻O阌瘛芬粍〈蚱茣r空,讓青年常香玉與老年常香玉得以在不同時代的場景間靈活轉換,這種跨越時空的心靈對話,讓觀眾通過獨特的視角來了解常香玉,讓觀眾見證一個女子的成長軌跡,見證一代大師的人生歷程。她不是生來就是豫劇皇后,而是靠著自己的勤奮努力和堅忍不拔的信念一路走來,支撐她度過重重困難的是她內心里對戲曲深沉的愛,對于舞臺無限的癡迷與留戀。
楊林寫了多部現代戲,他所塑造的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經得起推敲的。以《浦東人家》為例,他刻畫了一個美玉微瑕的主人公,真實而感人。主人公阿珍是一個勤勞善良而堅忍不拔的上海姑娘。她不顧貧富差距嫁給了自己看中的浦東工人阿德,在眾人的不理解中,她從浦西的城市走向了浦東的鄉下。雖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是她更相信勤能致富的樸實道理。后來,發小阿林遭難,阿珍把自己起早貪黑掙來的積蓄傾囊拿出,只為了給一個并無血緣關系的人還債。這期間她也曾猶豫過該不該替人消災,也徘徊過、迷茫過、無助過,但最后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搭救困境之中的阿林。這也正是編劇的高明之處,他沒有把女主人公塑造成一個道德至上的圣母形象,她并不是以救世主的大無畏心態來解救苦難者。她有一個正常人的七情六欲,會在天降災禍的時候迷茫無助,也會在痛苦無依的時候輾轉難眠,更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搶天呼地。這,才是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物。眾所周知的《三國演義》塑造了許多栩栩如生的人物,然而魯迅評曰“欲顯劉備之長厚近似偽,狀諸葛亮多智而近妖”。一部好的文藝作品,不僅是要塑造立得住的人物,更要雕琢人物的真實感?!镀謻|人家》寫的是平常人家事,塑造的也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形象。編劇既賦予了她男人般敢于擔當的勇氣,也不曾失卻她身為女子的柔弱敏感,這才是編劇的高明之處。
《浦東人家》塑造了真實的阿珍,但是阿珍身上的品質并不僅僅局限于阿珍這一個體,她是千千萬萬個上海女人的縮影,體現了無數上海人的共性。劇中阿德是個有擔當的好丈夫,面對妻子對發小阿林的患難相助,本不富足的他選擇了理解與支持,成為了妻子最堅強的后盾。雖說劇中阿珍一家或許多少有些“陰盛陽衰”,但是女強男弱未嘗不是疼愛妻子的表現!至于阿林,他敢闖敢干,但是在春風得意之時也有年少輕狂的毛病,故而才有了后面的避禍而走。但阿林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他發跡之后對于阿珍夫婦知恩報恩。在阿德住院期間,在阿珍無助之時,他重金回報這對夫妻當年的救助之恩。戲中人物有情有義,患難之際體現出鄰里一家親。該劇三個主要人物都不是美玉無瑕,然而恰恰就是那么一點點不足才顯得人物的真實而可愛。
我國戲曲自古以來就擔負著高臺教化的作用,一部作品應當有自己的精氣神才能在舞臺上立得住。觀看楊林的劇本,能看到普通老百姓的悲歡離合,他站在群眾的立場上講述群眾的故事,反映了老百姓的渴望和樸實的人間真情。楊林的劇作多次獲得“五個一工程獎”,由此可見他的劇目具有教化意義。無論是《紅旗渠》所展現的“紅旗渠精神”,還是《百姓書記》中所凸顯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都能予人以精神的洗禮。此外,獻身敦煌的樊錦詩,也讓我們看到《敦煌女兒》奉獻科研的學者精神。
觀眾從《浦東人家》主人公身上可以看到人心道義,看到堅韌不拔的品格和迎難而上的精神。本是弱女子的阿珍面對災難,堅韌不屈;面對愛情,不離不棄;面對友情,重信守諾。這不僅是阿珍個人的品格,也是上海人的優秀品質。此外,還有阿德的善解人意,阿林的知恩圖報,孔老板的豪爽俠氣,鄰里之間的互助友愛,都是這部戲打動人心的地方。
《浦東人家》的亮點在于整部劇中并沒有絕對的壞人,但是編劇卻寫出了跌宕起伏的戲曲故事。我國的戲曲向來都是愛憎分明,但是這部戲里沒有壞人從中作梗,劇中人物卻有著受限于命運自身的無奈悲喜。無論是當初阿林避禍而走,將爛攤子甩給阿珍,還是后來討債人孔老板找上門來逼債,這里面都沒有一個絕對的壞人。阿德因意外事故成為植物人,阿珍筋疲力盡地照顧他時,討債人孔老板又變成了幫助他們的孔大哥。他為阿珍的人品所折服,先資助她辦豆腐廠,后又免去了她巨額的欠款。發跡之后的阿林,在背后默默關懷著落難的阿珍一家。雖天道不公遭磨難,但人間有愛終于喚起了沉睡的植物人阿德。于是阿德拿起報紙,又開始了觀眾熟悉的讀報情節。全劇兩個小時共有四次讀報情節,不僅烘托了溫馨氣氛又推動了劇情發展,讀報這一情節設置的非常巧妙。當然該劇也有不足之處,阿德剛剛由植物人醒過來就能下地走動,這不符合病人恢復身體的正常速度,顯得操之過急。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們能從《浦東人家》中的一個人、一個家庭的跌宕起伏中看到時代的波瀾壯闊。雖然個體與家庭是渺小的,但他們傳遞出的時代精神是偉大而溫暖的。我們也從《浦東人家》這部戲中可以看到楊林在現代戲方面的編劇特色。楊林遵循藝術規律進行戲劇創作,他不僅能講好戲曲故事,善于運用戲劇手法來塑造劇中人,他還重視劇本所傳達的思想意義,擅長通過編劇技巧來藝術化地傳達主旨思想,為進一步升華主題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