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古代建筑栱眼壁壁畫初探

李潤成

一、山西栱眼壁及壁畫起源與發展

1.栱眼壁及壁畫起源

秦漢時期的大殿建筑主要是集祭祀、典禮、重大集會等功能，因此對空間的通透性和采光度要求較高，斗栱碩大疏朗，斗栱之間不做圍擋。直到南北朝之后，大殿建筑功能開始日常化，且通過調查古代氣候史發現，秦漢時中國氣溫潮濕多雨，而至南北朝時卻嚴寒陰冷，竺可楨先生將該段時間劃為史上的寒冷期，也正因如此，南北朝之后的歷史時期里，建筑力圖加強密閉性以取得封閉保暖的效果，由此栱眼壁應運而生[1]。但唐宋以后，隨著斗栱尺度由大到小、斗栱形式由簡而繁、斗栱功能由結構構件變為裝飾構件、斗栱間距由疏朗到密集，最終導致栱眼壁尺度越來越小。

栱眼壁既能起分隔室內外、承擔部分斗栱荷載的作用，同時也是中國古代建筑中不容忽視的裝飾部分。栱眼壁壁畫的做法及工藝早在900 多年前宋代《營造法式》中便有極為詳細的描述，為后世研究古代栱眼壁壁畫提供了扎實的史料基礎。

2.山西古建筑栱眼壁壁畫發展

山西省是全國現存古建筑最多的省份，其現存的古建筑年代橫跨唐至清代，各朝代建筑均有遺留，因此以該地區的栱眼壁壁畫為切入點，能夠清晰地梳理出古建筑栱眼壁壁畫發展的脈絡，為后續栱眼壁壁畫研究奠定基礎。

（1）佛光寺東大殿栱眼壁壁畫

唐代五臺山佛光寺東大殿是國內現存最早的栱眼壁壁畫實例。最具代表性的栱眼壁壁畫內容是以文殊菩薩為中心，周圍飛天、脅侍圍繞，人物眾多，場面壯闊。在色彩選取上，以朱砂、石綠、土黃為主，濃淡墨色虛實穿插，有“焦墨淡彩”的唐畫之風[2]。但由于年代久遠，畫面顏色除赭土青綠外，均已變成暗褐色，極具古樸氣質。

（2）平順大云院栱眼壁壁畫

平順大云院彌陀殿為五代時期建筑，但該殿栱眼壁壁畫大多缺失不存，唯余兩組。栱眼壁長度遠小于佛光寺東大殿，其上用朱砂紅作底，土黃色繪畫，式樣簡單古樸，區別于唐代的濃墨重彩，屬于晚唐色彩變革后的作品。

（3）應縣佛宮寺釋迦塔栱眼壁壁畫

建于遼清寧二年（1056年）的應縣佛宮寺釋迦塔是我國建筑史上最為重要的瑰寶之一。其斗栱式樣種類繁多，且栱眼壁壁畫題材豐富，最為繁麗的栱眼壁壁畫內容為云龍行九天，后世雖有修補，但仍保留有早期的風格樣式，畫法也簡單古樸，頗具唐風。

（4）高平開化寺大雄寶殿栱眼壁壁畫

北宋中晚期的高平開化寺大雄寶殿以建筑、彩繪、壁畫三絕聞名于世，建筑本體基本保持初建時的式樣。該殿的栱眼壁壁畫屬于整個木構架壁畫的一部分[3]，與建筑其他構件相輔相成，共同構成建筑整體彩繪。部分栱眼壁壁畫主題為“海石榴華”“鋪地卷成”，采用《營造法式》中所述等級最高的“五彩遍裝”壁畫做法，色彩艷麗，層次鮮明，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5）永樂宮栱眼壁壁畫

圖一 永樂宮三清殿栱眼壁壁畫

圖二 永樂宮純陽殿栱眼壁壁畫

圖三 永樂宮重陽殿栱眼壁壁畫

永樂宮是我國現存最大的元代道教宮觀，其建筑藝術及壁畫藝術馳名中外，尤以壁畫最為典型，其繪制時間跨度長，幾乎與元朝同始終[4]。三清殿、純陽殿、重陽殿三大殿均有栱眼壁壁畫，其中最為著名的是三清殿栱眼壁壁畫，題材以龍形為主，或臥或走、或吞云吐霧、或游戲花間。壁畫鋪滿整個栱眼壁，構圖靈活多變，嚴謹有序，充滿張力，線條精湛流暢，顯示了匠人純熟的繪畫技巧。

（6）榆次城隍廟栱眼壁壁畫

榆次城隍廟的主殿為明代顯佑殿，該殿的栱眼壁壁畫內容為菊花、蓮花、月季等花卉，畫法精細絕倫、纖毫畢現，整個壁畫古風盎然，又不失靈動氣息。該栱眼壁壁畫畫風與元代三清殿壁畫類似[5]，側面反映了這種畫法在該地區后世得以傳承。

（7）新絳龍興寺栱眼壁壁畫

新絳龍興寺大雄寶殿雖為元代建筑，但其彩畫及栱眼壁壁畫為清代重繪，其栱眼壁壁畫題材為清代常見的火焰三寶珠，樣式單一、畫風刻板、線條僵硬且褪色較為嚴重，各方面均遠不及早期栱眼壁壁畫。

縱觀唐至清歷代栱眼壁壁畫的發展，可以發現，早期栱眼壁壁畫題材復雜多樣，有簡單質樸的粉飾，也有復雜的枝條卷成、鋪地卷成的固定樣式，更有如佛光寺東大殿栱眼壁繁復精美的式樣，大多栱眼壁壁畫線條流暢飄逸，構圖井然有序，技法水平較高，且能與主題建筑壁畫題材契合，完美融入整個建筑體系。而晚期栱眼壁功能弱化，尺度減小，題材也為前世延續，未有新的突破，尤其至清代栱眼壁尺度更小，壁畫樣式更為程式化且相對簡陋，線條生硬，構圖缺乏層次，空間感變弱，體現出栱眼壁裝飾效果和藝術水平的下降。

二、山西古建筑栱眼壁壁畫藝術特點分析——以永樂宮為例

縱觀山西歷代古建筑栱眼壁壁畫遺存，可以發現，永樂宮建筑的栱眼壁壁畫為其翹楚，而當中尤數三清殿的栱眼壁壁畫最為精美，其規格之高，技藝之優，畫風之美，做工之繁，是山西乃至全國范圍內古建筑栱眼壁遺存最為杰出且最具代表性的藝術作品。

三清殿栱眼壁：三清殿栱眼壁在永樂宮三大殿中級別最高，形態最多樣，造型最優美，畫風最古樸（圖一）。該殿大部分栱眼壁壁畫題材為龍形，包括龍行九天、龍穿牡丹、龍游花卉、龍游大海等主題，龍形神態各異，栩栩如生，無一相同。最具特點的是，該殿栱眼壁壁畫的龍形為立體的泥塑，使得龍形躍然于壁面之上，更具立體感，且與壁面平繪的花卉紋飾相得益彰。

純陽殿栱眼壁壁畫：純陽殿栱眼壁題材以龍和花卉吉祥草的內容為主（圖二），采用平面彩繪，該殿的栱眼壁壁畫手法、畫風、技巧相較于前者較為簡單，但筆法流暢，色澤古樸，仍為栱眼壁壁畫的經典之作。

重陽殿栱眼壁壁畫：重陽殿的栱眼壁略小于三清殿，其大部分壁畫題材同樣也為龍游花海（圖三），龍形團坐在栱眼壁中部，且部分栱眼壁壁畫在龍形輪廓部位進行勾勒并瀝粉貼金，使得其呈現凹凸感，但從手法、畫風、技巧等層面來看略顯生疏，不及三清殿栱眼壁壁畫飽滿渾厚。

綜上可知，從壁畫式樣來看，永樂宮三大殿的栱眼壁壁畫可分為三大類，如表1。

表1 永樂宮三大殿栱眼壁壁畫類型

三種栱眼壁壁畫式樣由繁到簡，用不同的手法反映出不同的藝術效果，同時也體現出古代匠人的智慧，即在應對不同規格的大殿建筑采用靈活的創造手法。

從構圖方式來看，永樂宮栱眼壁壁畫構圖方式主要為三種類型，第一種是立體泥塑龍形及花卉與輪廓組成三角形，形成雙三角穩定式構圖方式（圖四）；第二種是中部以瀝粉貼金團龍紋為主且集中在栱眼壁中間部位，周圍輔以彩繪花卉或云紋，形成三角形套圓形的構圖形式（圖五），能夠明顯地突出中部的龍紋；第三種壁畫構圖主要為彩繪花卉，因花卉多呈現向上向外的生長狀，因此采用左右重心對稱，相互呼應的構圖形式。

圖四 雙三角形構圖

圖五 三角形套圓形構圖

在色彩運用上，永樂宮三大殿的栱眼壁壁畫多運用補色，用以突顯主體，而在背景襯托中又大量地運用相近色，既能突出主體，又使得栱眼壁壁畫能夠在色彩上與整體建筑裝飾彩繪具有一致性。色調上多采用冷暖對比色，即以冷色調作底，以暖色調為作紋樣圖案。尤其是在三清殿的栱眼壁壁畫上，古代匠人采用了極具裝飾效果的重彩勾填畫法，除了常用的石青、石綠、赭石等石色[6]，還采用白色或其它色進行渲染，使得壁畫呈現出強烈的色彩對比。

從造型來看，永樂宮栱眼壁輪廓均為三角形，其上的壁畫造型卻豐富多樣，既有形態各異的龍紋，又有靈動飄逸的云紋，還有燦爛奪目的花卉，雖受宋代《營造法式》栱眼壁壁畫程式化繪畫的影響，但通過微妙的變化豐富了栱眼壁壁畫的造型。

三、總 結

文章對山西境內現存的歷代古建筑上的栱眼壁壁畫進行梳理，歸納出栱眼壁壁畫的發展脈絡，即栱眼壁壁畫隨著栱眼壁的尺度大小而變化，同時在畫作技法、題材選擇上也由繁至簡，最后趨向程式化、單一化，因此山西境內的元代及之前的栱眼壁壁畫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同時文章以藝術價值最高的永樂宮三大殿的栱眼壁壁畫為例，從藝術學角度深入刨析，發現其在式樣、構圖、色彩等方面皆蘊含著美學理念，體現出古代工匠在建筑裝飾充滿理性與浪漫的智慧。

注釋

[1]韓昌凱《雀替與栱眼壁》，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1年。

[2]崔元和、羅世平《五臺山佛光寺東大殿彩塑壁畫遺存若干問題稽考》，《五臺山研究》2019年第2 期。

[3]蔣雨彤、李路珂、賀亮《山西高平開化寺大殿栱眼壁彩畫研究》，《2019年中國建筑學會建筑史學分會年會暨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2019年。

[4]谷正月《試論山西永樂宮三清殿壁畫內容與形式的統一》，《藝術教育》2017年第19 期。

[5]侯淑君《榆次城隍廟的壁飾藝術》，《文物世界》2012年第1 期。

[6]肖杰《探究永樂宮三清殿壁畫的色彩魅力》，沈陽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