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好乖

1

我在閨密的安利之下“入坑”了一款古風戀愛手游，還給自己起了個酷炫的名字：高貴反派。

有一次我在游戲的世界頻道發消息，問有沒有姐妹加微信好友，大家一起點鏈接做任務。很快，有位叫南宮羽希的姐妹私聊我，但在看到她微信頭像和昵稱的那一瞬間，我有點不知所措。

妹妹的微信名叫“極樂喪葬一條龍”，頭像是一個店面，花圈小人火錢一應俱全。

我立馬給閨密發消息吐槽：“我沒有歧視殯葬行業的意思，但做生意也不用這么敬業吧！不用名字頭像一條龍吧！”

但抱怨歸抱怨，我還是用顫顫巍巍的手點了同意。“你把鏈接發過來吧，我給你點一下。”我都想好了，點完鏈接我就立馬刪除好友。

結果對方一直沒有回復，直到我打完副本，她才發過來一句話：“現在很忙，明天再給你發行嗎？”

一直等到第三天下午，這位姐妹才給我發來游戲鏈接。點完之后我準備刪除好友，誰知對方緊跟著發過來一條語音，是一個非常稚嫩的小奶音：“姐姐，要怎么樣才能快一點提升戰斗力呀？”這樣的小奶音誰頂得住啊，一問才知道妹妹今年11歲，比我小了整整10歲。

我回到游戲里不停地截圖，給她把容易挖到道具的地方全部標出來，然后告訴她怎么能更快地升級。妹妹乖巧又軟萌，我倆毫無代溝，一聊起天根本停不下來。

有一次，我剛上線就收到她十幾條消息，妹妹說自己找到了神仙草，讓我去山谷。之前聊天時我隨口提過一句，煉丹缺神仙草，一直沒挖到。怕被別人搶走，妹妹守著這棵神仙草等了我一個多小時。

等到下線的時候，妹妹突然問我能不能加入我所在的聯盟。依妹妹現在的等級，我估摸著她還要玩一個多星期才能申請，只好跟她說：“你現在等級有點低，我給你留個位置。”

誰知道才過了兩天我就收到了她的加入申請。這個升級速度太快了，資料顯示妹妹沒有充錢，那就只能靠沒日沒夜地打。我有點生氣地問她：“你怎么回事？不上學不睡覺？你再這樣我不帶你玩了。”

可是妹妹很長時間沒有回復。我越來越內疚不安，一方面生氣她過于沉迷游戲，另一方面又后悔自己語氣有些沖。

好不容易挨到了星期六。我準備給妹妹打個語音電話，跟她道歉。沒想到接電話的不是妹妹，是一個陌生的男音，自稱是她哥哥。我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來龍去脈，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你就是那個仙女姐姐啊，謝謝你。介意加個微信嗎？”

就這樣，我加了陸煜的微信。

“你管管她吧，總不能一天到晚玩游戲，要上學睡覺啊。”

“她不上學了，生病在家。”

2

南宮羽希，本名陸小萌，陸煜的妹妹，11歲，原發惡性骨腫瘤患者。夜間發病時痛得無法入睡，容易骨折。

陸家從爺爺輩就開始從事喪葬業，妹妹玩游戲的手機在閑置之前是爺爺用來談業務的，她也一直沒有換頭像和名字。那些睡不著的夜晚，妹妹就靠玩游戲轉移注意力。

妹妹在游戲里給很多人發過消息，但很少有人回應她，我是唯一一個加了她微信的人，她給我的微信備注名是“仙女姐姐”。陸煜拜托我，希望在不影響我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多陪一陪她。

于是，我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每天帶著妹妹打副本做任務，挖到珍貴道具就送給她。

游戲更新之后開了一個榜單，其中有一個魅力榜——玩家之間互送玫瑰花，一朵玫瑰算一個魅力值。魅力榜前十名都能得到一套禮服。

妹妹送了我30朵玫瑰花，然后特別不好意思地問我能不能也送她幾朵，她特別想要禮服。我立馬給妹妹送了五個花籃，又私聊聯盟其他姐妹，大致講了一下情況，問她們能不能把種的花送一點給妹妹。所有人都爽快答應，我們直接把她送到了魅力榜第一的位置，最后妹妹如愿以償得到了絕版禮服。

在那之后妹妹上線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忍不住和陸煜打了第二通電話。

妹妹的病已經到了省內最好的醫院也束手無策的地步，他們準備在當地醫院的幫助下，開著救護車來上海。

陸煜說妹妹想見我一面，希望我能去醫院看看她，我當即答應下來，又幫他們一家訂了醫院附近的酒店。

他們到達上海的那一天，我早早地守在醫院門口。簡單打過招呼，我帶著他們辦理入院，放置行李。那堆行李當中有個精心打包的箱子，里面裝著上好的臘肉和特產，后來我才知道那是陸家送給我的謝禮。

3

12月的最后一天，妹妹被送進手術室。這場手術持續了9個多小時，我們一直守在外面。全世界都在迎接新年的到來，我們坐在手術室外面的地上，祈禱有一個好的結果。

可我們并沒有等到那個好結果，她的年齡停留在11歲，距離她的12歲生日還有不到兩個月。我的購物車里有一條公主裙，那是我答應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卻再也送不出去了。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我一直陪著陸家人處理后續的事情。直到三天后，陸煜才稍微有點精神。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上海的街頭，我艱難開口：“其實人真正的離開，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關于他記憶的時候。走的不是妹妹，是千萬分之一個你。在妹妹記憶中的你，是獨一無二的你，她把這一部分的你帶走了。”

我把游戲的名字從“高貴反派”改成“萌萌是個小可愛”，然后刪除游戲，再也沒碰過它。

我和陸煜一直保持聯系，做了兩年多的朋友，在經過相互了解、慎重考慮之后，我們從朋友變成情侶。

4年后的清明節，我以陸煜女朋友的身份去看妹妹。當晚陸煜陪我去看妹妹的房間，她走之后，這里還維持著原樣。

我靠在床頭和陸煜聊天，一向牢固的耳環突然脫落，順著床頭柜掉了下去。陸煜幫我一起把床頭柜挪開，在滿是灰塵的床底，除了我的耳環還有一個小小的粉色筆記本。我們把它撈出來，擦干凈上面的灰。

原來，筆記本里寫著妹妹的愿望清單：

1.希望我能少疼一點，晚上可以睡覺，這個愿望好像有點難實現。

2.希望我的病可以好，我能活下去，這個愿望好像更難實現。

……

6.我快堅持不下去了，但是我不可以放棄，希望我能更堅強一點，這個可以實現。

7.希望爸爸媽媽和哥哥開心，我愛他們。

8.希望仙女姐姐能和我哥哥在一起。

我和陸煜抱頭痛哭。我對陸煜說，妹妹真的好乖啊。

對啊，她真的很乖。

（摘自“Storybook”

微信公眾號，知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