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下簡稱《內經》)是中醫學理論的奠基之作,其對疾病的認識為中醫學發病觀的建立奠定了基礎。根據現有資料推測,《內經》成書于西漢初期,距今已有2000 多年的歷史。那么,《內經》的作者是怎樣認識疾病的呢?就讓我們從《內經》的原文中去找尋答案。
早期的醫學與巫術不能脫開干系,人們對致病因素的認識也籠罩在超自然因素的陰影之下。殷商之后,人們從現實的自然因素中尋找疾病原因的舉動,以及“六氣病因”“飲食哀樂”和“女室”等致病說的提出,使《內經》可以擺脫鬼怪、神靈等超自然因素的影響,逐漸走出巫術的叢林,科學、客觀地去認識和把握疾病的發病原因和規律。先秦時期,百家爭鳴,諸子思想空前活躍,他們在論述自己學說的時候,對疾病的發生亦表達了看法,并且內容頗為豐富。《莊子》《管子》《呂氏春秋》和《淮南子》等著作對疾病病因的論述,為《內經》提供了線索,使其能夠找到總結疾病發病的切入點,對疾病的病因可以進行系統而完整的總結。
關于疾病的發生,《內經》明確指出其與鬼神沒有關系,而是人們自己感受了邪氣或者不注意養生等引起的。《素問·五臟別論》說:“拘于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德;惡于針石者,不可與言至巧。”指出不要與拘泥于鬼神之人談論至深至妙的醫理,將醫學與鬼神劃清了界限。《靈樞·五變》說:“夫天之生風者,非以私百姓也,其行公平正直,犯者得之,避者得無殆,非求人而人自犯之。”認為人之生病是自己沒有做好防護,沒有避開外界的邪氣。如果能夠及時躲避外邪的侵襲,則不會生病。《素問·寶命全形論》也說:“道無鬼神,獨來獨往。”
通過這些言論,我們可以看出,《內經》的作者大概是一批不信鬼神的醫生,正是憑著這樣的信念,才能在當時崇尚鬼神、巫醫不分的環境下,撇開鬼神觀念的束縛,勇敢地去探索疾病發生的真正原因。
概括而言,《內經》把疾病的發生歸結于人體內部陰陽關系的失衡。機體陰陽的平衡是健康的標志,而這種平衡的破壞就會產生疾病。《素問·生氣通天論》說:“陰不勝其陽,則脈流薄疾,并乃狂;陽不勝其陰,則五藏氣爭,九竅不通。”指出陰陽失衡時產生的疾病各不相同。之后又說道:“陰陽乖戾,疾病乃起。”由此可見,《內經》把機體陰陽關系的失衡作為了疾病發生的總綱領。
具體來講,《內經》把導致疾病發生的因素分為“生于陽”和“生于陰”兩大類。如《素問·調經論》說:“邪之生也,或生于陰,或生于陽。其生于陽者,得之風雨寒暑。其生于陰者,得之飲食居處,陰陽喜怒。”《靈樞·口問》也說:“夫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風雨寒暑,陰陽喜怒,飲食居處,大驚卒恐。”可見,“生于陽”主要是感受了外邪諸如風寒暑濕燥火等而引起的。而“生于陰”則主要包括飲食居處、房事以及情志因素等。
疾病“生于陽”和“生于陰”者都是比較顯著的、能夠直觀了解到的病因。而對于一些起病微細,不容易察覺的病因,《內經》同樣給予了解答,并進一步駁斥了鬼神作祟的看法。
《靈樞·賊風》有云:“黃帝曰:今夫子之所言者,皆病人之所自知也。其毋所遇邪氣,又毋怵惕之所志,卒然而病者,其故何也?唯有因鬼神之事乎?岐伯曰:此亦有故邪留而未發,因而志有所惡,及有所慕,血氣內亂,兩氣相搏。其所從來者微,視之不見,聽而不聞,故似鬼神。”黃帝問道,有的人沒有感受到邪氣的侵擾,也沒有精神情志的刺激,而突然發病,是什么原因?難道是因為鬼神作怪?岐伯答道,這是因為有“故邪”停留在體內沒有發作,當體內氣血運行發生紊亂時,就會導致正邪兩氣的相搏而發病。不過這些變化來的時候都很微細,看不見也聽不到,不容易被覺察,所以就像鬼神作怪一樣。《靈樞·玉版》進一步指出:“夫癰疽之生,膿血之成也,不從天下,不從地出,積微之所生也。”體內癰疽或膿血的生成,不是從天上或地下憑空而出,而是氣血運行不暢日積月累而成的。
“故邪”“積微所生”等觀點的提出進一步對鬼神致病的說法給予了回擊。雖然限于科技水平,《內經》只能認識到這一步,但是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正如恩格斯所說:“我們只能在我們時代的條件下進行認識,而且這些條件達到什么程度,我們便認識到什么程度。”
另外,《內經》在《素問·經脈別論》篇還提出了“生病起于過用”的觀點,認為人體被過度地使用,使得機體的生理功能過度損耗,傷及相應的臟腑,進而產生疾病。
《素問·宣明五氣》說:“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行傷筋,是謂五勞所傷。”指出過勞傷身的五個方面:長時間用眼會傷血,長時間躺臥會傷氣,長時間坐著會傷肉,長時間站著會傷骨,長時間行走會傷筋。《素問·生氣通天論》也說:“因而強力,腎氣乃傷,高骨乃壞。”認為過度用力會傷到腎氣。這些都是體力過用所傷。《靈樞·邪氣臟腑病形》說:“有所用力舉重,若入房過度,汗出浴水,則傷腎。”此處則提到了房事過度所傷。這些同樣說明了疾病的發生是“人自犯之,非鬼神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