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雅倫 張 莉
近幾年,隨著社會的轉型發展,社會醫療事件多發,醫療糾紛時常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醫患矛盾成為公眾熱論的議題。2019年年底,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也使公眾更加了解了醫生這個群體的艱難與不易。2020年1月27日,醫療人文紀錄片《中國醫生》在愛奇藝平臺獨家播放,后又在安徽衛視和山東衛視相繼播出,在國內引起了不小的反響。紀錄片制作組歷時兩年,深入全國六家大型三甲醫院的不同科室,跟蹤拍攝了近30名醫護人員的工作情況,通過一段溫馨、負責、矛盾而真實的醫患故事,呈現出醫生這個職業的不同方面。
在紀錄片中,當敘事者展示世界時,不可能原封不動地把客觀現實世界照搬過來,而必須采用一定的敘事規范和謀略。敘事一般包括敘事結構、敘事視角、敘事語言三個方面。紀錄片《中國醫生》真實記錄醫療世界所發生的事情,呈現出獨特的敘事特點。
結構是敘事的體現,作為紀錄片創作中活躍的要素之一,其結構形式具有多樣性。敘事結構指創作者根據表達主題的需要,運用蒙太奇思維的方法,對零散、片段的素材做出篩選,重新組織成有機的整體。敘事結構會根據紀錄片的類型不同而有些許差異,記錄不同的關系主體,可采用各自適宜的結構形式。《中國醫生》采用的是平行敘事結構,這類結構是電視紀錄片中較為常用的一種方式。敘事結構平行是指記錄(結構單元)的每個部分保持平行,所述區域之間平行的空間關系可以被獨立地并行構造。
《中國醫生》每集時長約45分鐘,一共9集,主題內容是摯誠、成長、妙手、信念等。從平行敘事結構的定義反觀《中國醫生》中的敘事,又可分為并列式平行結構、連接式平行結構和剖面式平行結構。并列式平行結構是當前紀錄片創作者相對偏好的結構方式,此類結構記錄影像中的主題板塊是平行、并列的關系。連接式平行結構以時空的順序將各板塊間的主題串聯,此種結構下,紀錄片中有聯系的板塊得以加強,凸顯出獨立性。剖面式平行結構利用蒙太奇,把同一時間內不同的人物和事件立體呈現出來。《中國醫生》9集的主題內容各有不同,每集中的內容圍繞不同的醫療故事展開,各個故事之間外部聯系不突出,但以并列平行的結構方式打破常規結構模式,組合影視素材,使故事敘述產生了新意。總體來看,這幾種結構方式在該紀錄片中均有體現,每一集中播出的幾個醫患故事都是獨立且具有內部聯系和邏輯的,因此,整部紀錄片根據不同醫患故事的組合,體現了相對完美的整體性。
敘事視角是指講故事的切入視角。米克·巴爾表示,“事件無論何時被描述,總要從一定的視覺范圍內描述出來,要挑選一個觀察點,即看待事情的一定方式、角度,無論所涉及的是真實的歷史真實,還是虛構的事件。”本文從全知視角與限制視角、外視角與內視角、單一視角和多元視角、第一人稱敘事和第三人稱敘事四個層面,分析《中國醫生》的敘事視角。
《中國醫生》中常常以大量的畫外音的技巧作為全知視角的呈現方式。正如影像第一集的開篇,以畫外音通過全知敘事的視角介紹人物及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等情況,借助一系列背景要素的層層介紹,推進話題展開。《中國醫生》開篇跳出了以往“手術成功、醫患和諧”的“套路”,直指現在的醫患問題,醫生直言他曾與患者的矛盾,這時出現畫外音:“這是一個腦血管醫生的困惑,因為他每天面對的都是我國死亡人數最多的疾病——腦卒中。”隨后畫面切到河南省急救中心,開啟了多位醫生繁忙、復雜的工作。畫外音與圖像信息補充說明全部知識。此外,在該紀錄片中,全知視角與限制視角交叉使用,外視角與內視角無形切換,單一視角與多元視角統一運用,表現效果無一不顯現出作者的構思意圖,從而在傳播效果和觀眾接納上有了與以往紀錄片不同的正面影響。
敘事語言,也是構成紀錄片敘事的重要元素。有學者認為:“由于電視藝術主要由畫面和聲音組成,聲音的藝術因此確定了電視藝術的語言。”盡管紀錄片和電視在敘事語言上各有訴求,但在符號體系和語言技巧兩方面卻有著相通的地方。
屏幕語言包括組合物、動作、場景、顏色等,紀錄片中所傳達的意義也由這些元素構成。不論是鏡頭的使用還是拍攝的角度,無一不在表達敘事的意義。例如《中國醫生》中正面鏡頭的拍攝,尤其是被拍攝者對著鏡頭講述自己的心情或遭遇,都營造了一種被攝者與觀眾的對話感。此外,側拍的過肩鏡頭,多用于表現醫生和患者之間的對話交流。背面的鏡頭也有不少,如第二集“成長”中,南京鼓樓醫院燒傷科醫生徐曄面對全身燒傷95%的病人,家屬最終選擇出院時,對他的打擊非常大,但學會學習理解并接受一個病人及家屬的選擇,是年輕醫生必須要做的事情。鏡頭最后,徐曄從手術室離去的背影,表達了一定主觀色彩的抒情意味。在醫療紀錄片《中國醫生》中,用45分鐘的時長呈現復雜的醫患故事,跟拍的每一個素材的選擇,每一幀鏡頭的紀實性拍攝,在藝術性和傳播價值層面形成紀錄片敘事主體的獨特形象。
音頻語言包括同期聲、旁白和音樂。同期聲是指在拍攝人物講話的現場同期錄下的講話聲和現場的背景聲。《中國醫生》使用了大量的同期聲,增加了真實感和現場感,使得醫者工作上面臨的巨大壓力和緊張的節奏都能被觀眾感知。醫生朱良付因工作通宵,他擔心自己哪天會猝死,他對著鏡頭說:“我現在是主任醫師,我們差不多要用25年時間才可能培養出來。如果我現在死了,那就是浪費國家資源。”通過解說交代背景情況,實現語言轉場,突出事件細節。客觀事實通過有聲語言進行描述,與視頻素材相互補充形成了不同的故事層次。
紀錄片的文本語言一般是指字幕的呈現,解釋畫面內人物姓名、時間或地點等基礎信息。記錄影像中,聲音、畫面會隨著事件發展快節奏地展現,觀眾所接受的信息可能稍縱即逝,信息不易保存,此時紀錄片中的文本語言就能填補信息的空白,彌補觀眾對事件的基本認知。醫療紀錄片中,文本語言更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當一連串生僻的專業術語出現,字幕則起到了提示作用。
紀錄片第一集“摯誠”剛一開始就把醫患矛盾擺在觀眾面前,醫生朱良付直言他曾經的病患因病情惡化而不幸病逝,面對這樣的結局,朱良付也很失落,可是患者家屬一邊說著想撕碎他,一邊讓朱良付醫生為自身看診,看完診轉身又去投訴他。因為工作需長期站立,醫生王東進的頸椎狀況并不好,腿部靜脈曲張,需每天穿彈力襪稍作緩解。第四集“信念”中,浙江省人民醫院胃腸胰外科主任醫師牟一平面對30年難遇的疑難雜癥,沒有放棄,最終使得進退兩難的患者出現轉機。
《中國醫生》清楚地告訴觀眾,這就是醫療真實,在關注醫院人生百態的同時,關注醫護群體的工作狀態。但也不僅僅展現醫生職業視角的一面,通過深入其在不同情境中的角色定位,讓觀眾看到紀錄片中醫生在家庭中的情景,這時會將“醫生”的職業形象轉換成“家庭一員”的角色定位。這種情景角色和鏡頭視角的轉變以及公共場域和私人場域的交替展現,有利于觀眾增進對醫者群體的了解,醫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普通一員,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中國醫生》中有大量醫療事件的場景化呈現,包括患者遭受病痛的折磨、醫生所做的種種努力,使觀眾了解了醫生面對患者時的痛苦、脆弱,在面對人生無常的詭譎和苦難時,醫生與普通人無異。客觀、冷靜的拍攝技法,明亮的色調,雖難以減輕事實的殘酷,但在悲情的背后,醫者、患者與觀眾一起對生命和人性做出反思,從而引起觀眾對醫者職業和醫患關系的情感共鳴。

《中國醫生》借助影視的聲畫一體特征,真實地記錄與呈現,通過敘事謀略的運用,多視角再現紀錄片中的醫生形象。在《中國醫生》的紀實影像中,出鏡醫生大多數是真實奮斗在救死扶傷一線的醫護工作者,他們在病人情況危急時與死神爭分奪秒,展現出敬業、嫻熟的專業形象。但醫生并非總能妙手回春,當病人在生死邊緣遭受巨大的痛苦,醫生做的更多的是精神支持和情感慰藉,作為一個慰藉者形象出現,體現人文關懷。醫生不是神,只是普通人,也有長期工作壓力狀態下的疲憊不堪,脫去白大褂,他們還是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員。張建珍導演說:“我不想把醫生變成神一樣的存在。既然是普通人,除了工作環境,他也有悲喜,有默默為他付出的家人,呈現這些很有必要。”在鏡頭下,我們經常看到他們真情實感的流露,醫者多元飽滿的個人特質更充分地體現了普通人的特征。在紀錄片的聲音與畫面的塑造之下,紀實與藝術的完美結合在一定程度上建構出真實、多元、立體的醫生群體形象。
隨著《生門》《太平》等相繼播出,醫療紀錄片的敘事化發展形成新趨勢,一定程度上滿足了觀眾對醫療敘事的新需求。《中國醫生》在敘事結構、敘事視角和敘事語言的規范下,將一個個有血有肉、多元飽滿的個體形象生動地展現出來。要想講好醫療故事,就要平衡敘事的主題,尋找有吸引力的材料,合理安排敘事,更好地建構醫患溝通的橋梁,從而打造優秀的醫療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