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戰平 (北京師范大學珠海校區教育學院)
教育品質是國家可持續發展的基石,打破學緣校緣派系團伙區塊鏈,改善大學組織治理現狀,需以“關鍵少數”的問題治理入手。教育組織治理結構問題,不僅涉及教育基質問題,也關系到教育領域政治生態問題。
基于拉動經濟與改善大學入學率雙重因素考慮,1999 年始,我國大學急速擴招,擴招產生的一個負面問題就是目前飽受社會各界輿論詬病的貼牌類大學帶來的大學教育閾值熵增問題。
教育熵增的直接動因是學校招生規模擴張太快,更深層的因素則是教育治理的倫理困境問題。
“高校內部治理改革與高等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有著密切的關系”[1]。
自二十世紀初,世界高等教育發達國家所產生的各類大學呈光譜狀,貼牌大學辦學模式也是國際高等教育主流國家通行的辦學模式,但從產權關系角度來講,所有權不清、治理結構規制錯位的大學出現則罕見。
所有權是決定一所大學治理結構性質與狀態的根本,出資主體沒有實際出資,管理資源形成的商譽價值沒有評估依據,是造成貼牌大學治理結構失控失準的體制原因。治理結構失準,體現在具體管理上,就會出現各種重大失誤與失控問題,某貼牌大學,建校僅幾年,在政府解決債務審計中,出現3000 多萬賬實不符問題;建校多年不建財務檔案室,以搶工期為名,利用10 多億銀行債務完成的基建投入沒有完整的基建基礎賬目;某過億基建項目,完成多年后做結算,結算時,乙方要求與第三方評估出的工程總價竟相差近一倍;完全由學費與銀行貸款支撐的財務模式,一年三公經費高達上千萬元。
“破窗效應”進一步演進的動因是,制造各類管理重大失責失誤的負責人,不僅沒有被追責,而且帶病升遷。當前管治這類貼牌大學的主要法規即《民辦教育促進法》,但這類學校事實上又無民辦性質,治理結構規制錯位,“假民真公”,使這類貼牌大學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重“家規”輕國法的治理現狀。
貼牌大學形成的建校模式,是利用異地政府劃撥的土地做質押,由銀行貸款建成,這種模式稱為“市場舉辦”模式。由于沒有財政資金投入,這類院校被規制為民辦性質,事實上這類學校舉辦主體沒有任何民辦成分,用于銀行貸款質押的土地,按我國相關法規,所有權、處置權在國家一級,所以銀行貸款形成的建校資金實則是用國有資產質押權形成的暫時負債,就是說,這類院校既沒有《公司法》意義上的實際出資人,也沒有事業單位意義上的實際出資,在國家事業單位注冊管理機構注冊學校時,程序上必須要有的注冊資本環節也是用暫借的資金過賬完成的。雖然在注冊章程中必須注明舉辦主體一是劃撥土地的當地政府,二是被操辦該校事宜的籌備組利用的名校本身,但從出資決定量化所有權比例產權清晰的角度認定,這類學校的所有權歸屬是無法具體量化的,這種名義上民辦實則公辦形成的“假民真公”學校,且又無法認定出資比例的教育機構,不僅在教育組織中是獨一無二的,在世界上一般成立的正式組織中也是見不到的,雖然以“創新”的名義詮釋這類學校,但這種創新從組織體制歸屬角度具體合法合規的“新”在何處還有待探究。
由于產權不清、政策規制錯位,這類貼牌大學在建校初期,在治理結構、運行模式等方面所表現出的種種特性與規律,與傳統方式形成的學校或產權清晰的學校有著本質的不同。比較國有公辦(所謂體制內)大學,政府主管部門相應監管體系成熟,大學管理中的任何一個環節都處在相應法規與政府相關機構的管控之下,如對教育投入的各類專項資金,特別是涉及基建投入與大宗采購方面,發現問題,政府審計機構隨時可以進行監察性質的專項審計。反觀“假民真公”類的貼牌大學,幾乎在各個管理的重大環節都處在僅依靠地盤碼頭性質的“自律”治理。
拋開產權關系不對稱等結構問題,作為一所新建高校,治理復雜度遠高出運行成熟的大學,沒有一批具有高度公心且德才兼備、管理內行的干部,很難保證在學校建成初期設計的運行模式不走入“地盤碼頭”性質的模式,事實上,導致貼牌大學產生深層問題的另一主要原因,反映在管理干部派出的層次上。新建院校辦學層次與原校差距較大,所以具有對稱能力的優秀干部很難派出,干部力量的空缺,為迅速占據管理各個關鍵崗位的“團團伙伙”的滋生,產生了最大的發酵空間與間隙。
體制規制錯位是造成治理結構失準的主要原因,沒有成熟體制的監管,由自然人利用政策機遇發起的貼牌大學自然隱藏著私欲動機,加之被貼牌學校管控上的低能與責任心低下,一些貼牌大學出現嚴重的“圈子文化”現象,政治生態遭受“污染”,“政治生態與自然生態一樣,稍不注意,就很容易受到污染,一旦出現問題,再想恢復就要付出很大代價”[2]。
利用云計算、信息技術手段控制團伙組織區塊鏈成為教育問題型組織羽化團伙力量的新特征。網絡技術不僅影響了各類組織政治生態凈化問題,信息技術突變,也改變了傳統的組織行為學、領導科學眾多理論的基本假設。團伙力量在控制組織形態與治人方面的高效性,使其在利用現代技術方面不擇手段。事實上,一所大學,如果在組織各關鍵節點的崗位完全由團伙力量控制,輔之以網絡技術、電子技術工具,的確對任何不在團伙之內的其他組織領導都可產生絕對的隱形傷害能力。利用現代信息技術長期持續實施的“影子傷害”使具有高度責任心且“想干事能干事”的領導心理長期處在崩潰的臨界狀態,從而失去正常的工作意志與決斷能力。頂層領導“以茍容曲從為賢,以拱默尸祿為智”的心態為政,團伙勢力對組織中層、基層、關鍵崗位、工作節點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滲透與分節控制,高層再出現權力真空或黑洞,在這類組織中,“形式主義”“圈子文化”“團團伙伙”成為大學“治理”的“主旋律”。
基本體制規制錯位,使“假民真公”類的貼牌類大學的運行脫離了相關法規與制度框架約束,本質上是行駛在教育法規與制度的灰色地帶。
在一個教育組織內,如果建立在學緣校緣或地區緣等圈子團伙組織區塊鏈形成,控制該組織的隱形力量羽化成型。團伙區塊鏈的組織紐帶是團伙私欲價值共識機制,形式上的連接紐帶,主要是類似于反腐徹查出的“西山會幫”,即地域性連接紐帶,個別地區偏好拉幫結派、搞關系的地域文化,成為支撐團伙組織區塊鏈形成的重要的地域習性文化基礎。
處在團伙內的成員,無論行為、品質如何,會受到團伙力量在各種榮譽稱號與學術地位方面的培植、推送,出問題會得到及時的保護,處在團伙成員外的教師或職工,沒有任何實質性組織權益而言。羽化成型的團伙區塊鏈在組織構造與對外傷害能力方面的精密性與隱蔽性,一般教育組織的正面力量很難與之抗衡。在這類組織中,堅持原則不妥協的領導或教師,最終結果輕則遭受排擠,重則遭受“制度清洗”。
熵值遷移到組織行為學中,其定義為衡量一個組織治理結構的混亂與低級程度,一個組織的熵值越大,其團伙政治的色彩就越濃,兩者互為因果。病灶組織區塊鏈形成的最大“功效”,就是當影子組織締造者與實際控制人利用人為設計出的組織管理的巨大漏洞,個人賺的“盆滿缽滿”并帶著各種功臣符號志得意滿的隱退后,組織自身教育功能卻陷入一個外表光鮮亮麗實則沽名釣譽的漫長的高熵積狀態。
熵積的過程,也就是團伙區塊鏈深植教育組織治理根部的團伙勢力侵害教育品質與正派教師職業安全與穩定性的組織生態惡化過程。這個持續惡化的過程具有高度的隱蔽性與周期的漫長性。即使發現問題,對這種廣泛深植組織根部的機體“癌細胞”問題,也難以根除。
“關鍵少數”,指組織領導或組織事件起因的領導者。
治理結構失準的貼牌大學,組織生態拓普環境演化規律扭曲且復雜,病態組織生成機理根源歸昝于“關鍵少數”責任心與管理動機上。
“‘關鍵少數’在凈化政治生態中的角色、職責和凈化政治生態在我國的內在邏輯,決定了凈化政治生態必須抓好‘關鍵少數’,抓‘關鍵少數’,就抓住了凈化政治生態的核心群體、關鍵群體和‘領頭羊’。”[3]
沒有執行與落實層面的保障,所有紙面上科學、合理、嚴謹的法規與制度都可以視為一紙空文,經常出現在貼牌大學高層管理會議與領導述職報告中反復強調的制度管理、依法治校,在我國大學組織行為語境里,到底能否解決當前問題還值得探究,因為實證檢視的所有深層問題,都長期掩映在“科學”“合理”“制度”“法規”“創新”“特色”等高頻詞的語境之下,就是說,團團伙伙、圈子文化與精心打造“分贓式治理結構”的“關鍵少數”,恰恰是操弄形勢主義最高調的人群。
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堅持實事求是,就是要深入實際了解事物的本來面貌”。
“教育傳承過去、造就現在、開創未來,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重要力量。”[4]大學現代治理結構的核心,首先要保證的是“關鍵少數”的清明廉政,要選擇那些真正德才兼備、想干事能干事的優秀干部,大學現代治理結構重置的核心,就是建設一支專業素養高、領導能力強、政治品質可靠、道德修養有底線的領導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