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
觀眾提問:請問文化機構如何與觀眾互動?是以傳統的、實體的途徑,還是也可能有數字化、虛擬的途徑,這些新的途徑又將如何塑造新的創意社群?
斯加雷·埃克斯:對于像英國V&A博物館和博伊曼斯·范·伯寧恩博物館這樣的老館來說,我們已經有十四五代的觀眾了。當我們進入21世紀和互聯網時代,我們發現自己的館藏信息沒有那么容易能被搜索到。而現在,依托Depot和東館,我們可以有新的模式來分享特定的知識和信息,不需要強調鎮館之寶來吸引游客(很多人參觀V&A博物館或博伊曼斯·范·伯寧恩美術館只是為了那幾件館藏明星作品)。所以我們可以實現更細分的知識投遞,這將變成未來博物館的一種積極特征。而實體的建筑與互聯網都將為新興人群提供感興趣的事物。
史文倩:在未來,觀展更多是觀眾與藝術作品的互動,觀眾如何看見展品背后的故事,包括它的創作過程、它如何被收藏。這樣的視角要求我們設計一種新的空間來契合這樣的精神。
長谷川祐子:是的,觀眾才是博物館的主角,而非藝術家、策展人或藝術作品。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這么做的。那時還沒有Instagram,但人們已經開始在博物館內拍照了,因為他們覺得博物館很美。這是觀眾對于空間非常簡單的視覺交流,人們談論博物館空間,也會談論他們在空間中的感受。我們做了一個公開征集,邀請公眾來使用我們的空間,這開啟了一種新模式。人們在這個過程中能夠自主探索如何展示藝術作品。
克萊爾·麥克霍恩:在收藏與研究中心,我們想展出每件作品背后的歷史故事,以及它們的起因。這些展品可以用于研究,觀眾可以來到V&A研究每件作品,我們積極推動這種研究型的觀展方式,并讓人們知道可以這么做。觀眾可以與展品形成一種新的關系——以前在展廳的敘事邏輯提供的只是一種方式,觀眾會跟隨展覽的敘事線索。但可能有其他構建與展品聯系的方式,可以激勵觀眾做一些新的嘗試,探索如何使用這些展品,并創作新的作品。
大衛·阿林:向博物館預約以真正地接觸展品,在過去聽起來似乎是不可能的。誰會知道應該打電話給誰,或者應該發郵件給誰去問怎么接觸某個藏品呢?現在,公眾或許因為別的原因開始來到博物館,并且意識到這里存在很多其他的機會。我認為這是非常令人興奮的實驗,它可以在未來轉換,并創造出新的觀眾群體。
趙蓉:大家都提到了觀眾自主策展這種主動性。我想,觀眾對展陳的重新發明,可能也會反過來影響機構的策展或教育實踐。
葉瀅(《藝術新聞中文版》主編)提問:4家博物館分享了從建筑理念到建筑設計的整個過程,從中也可以看到21世紀博物館的變化,這是一個不斷開放的過程。除了建筑設計的透明開放,博物館不斷地把觀眾引入到它的核心地帶和后臺。開放之外的另一個總體趨勢是聯結,比如和社區的聯結,和觀眾的聯結,還有博物館空間內部、內外的聯結。但另一方面,剛才槇綜合計畫事務所的長谷川龍友在結尾處提到,這次疫情可能會深刻影響近20年的很多設計和工程概念。今天參與論壇的4個博物館的設計工作基本上都是在疫情之前完成,那么未來,如果我們重新考慮博物館的設計,包括和公眾的關系、和社會的關系,以及目前全球政治、經濟、文化變化的狀況下,博物館設計需要考慮哪些新的元素?
奧雷·伯曼:我們需要以量化指標之外的方式來衡量博物館的影響力或成功。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如果我們將各種活動轉移到網絡上,我們肯定不能只依賴瀏覽量。
長谷川祐子:我們想要有很大的觀眾客流量,但這很難做到。因此,我們必須想辦法擴大展覽的影響力,把展期延長,以確保觀眾有機會來參觀。另外,交通便利也是一個要素,疫情下交通和運輸變得困難,借展費也越來越貴。因此我們必須充分利用現有的館藏資源。今天看到伯寧恩和V&A的項目都提供了絕佳的展示和儲藏藝術品的方式。另外,線上媒體化展覽也是一個重要的方向,我經常與媒體藝術家打交道。他們很有才華,運用新的技術,以在線的方式創造真實的體驗,由此觸達無限多的觀眾,還可以舉辦純線上的展覽。我們必須很靈活、很開放,這一點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保證觀眾能一直有機會接觸和體驗藝術,接觸到新的知識、進行知識的轉化。我們這些專業的博物館人員應當履行這樣的職責,思考藝術的媒介及內容,以及是否有不同的方式讓觀眾接觸到這些作品。
斯加雷·埃克斯:我覺得,我們需要做的恰恰相反,我們應該降低對觀眾量的期望值。為什么要像涌到巴黎看《蒙娜麗莎》那樣,達到每小時五千名觀眾呢?即便那樣又如何呢?我們可以降低對訪客量的期望值,提高每位觀眾獲得的信息品質。我不認為互聯網能夠取代線下實物,與一件藝術作品面對面的真實體驗是無可替代的,必須身臨其境。或許我們可以在建筑中實現個體化的體驗。大眾交流可以通過互聯網實現,但個人化的體驗也是不容拋卻的。
長谷川祐子:你講得很對,但現今需要被納入考量的不僅僅是繪畫、物件等實物藝術形式,也需要考慮媒體藝術,比如錄像、虛擬現實等形式,會有不同的內容。我和學生、年輕藝術家們討論,有時他們為線下展覽創造出非常美麗、精確的多媒體文件,包括移動影像,其中運用了令人驚嘆的影像語言。有時候需要引導人們以另外的方式思考藝術,不只是提供實體的觀看經驗。我真的認為有必要思考展覽的構成,以及我們如何傳遞原本的觀展經驗。構建線上體驗即是一種可行方式。
斯加雷·埃克斯:在剛才提到的開車看展的項目中,藝術家布魯斯·瑙曼(Bruce Nauman)的作品被展示在14米長、7米高的屏幕上,那是一種絕妙的立體體驗,作品美妙地在半空中閃亮,到場的觀眾極其享受這次體驗,那就像是搖滾樂手米克·賈格爾(Mick Jagger)每周都在做的事情。不過因為疫情,很久之前我們就停止這種溝通了。所以我們需要考慮發展哪種溝通技巧,才能開創新的技術,或許我們應該同時做到更加小心,也更加大膽。
長谷川祐子:絕對是這樣,我們活在一個新感官時代。很遺憾的是,我最近聽說了年輕人自殺的新聞。我聽說有一個剛剛入校的學生,網課的壓力很大,他沒法按時完成作業,于是他就覺得自卑、抑郁,又沒有朋友可以說話,因為他是新生。類似這樣的案例還有很多,都是因為孤獨。藝術和音樂這些創造性的活動能幫助人們,表達同情與關心,這些情感溝通非常重要,我們需要認真思考疫情帶來的負面影響,用藝術幫助人們相互連接。
史文倩:我認為人類是非常靈活的,總是能夠自我調整,應對新的局面。我認為鹿特丹的新展覽很棒,駕車看展是個非常棒的點子,不過要是沒有疫情的話,這種點子可能根本不會出現。我根本不擔心無法適應新的環境,我相信人們可以很容易地適應新常態。
克萊爾·麥克霍恩:我同意在限制的壓力下會逼迫出創造力。至于伯曼說到要尋找訪客量之外的新評估模式來衡量我們的工作,那我們如何讓機構的運作方式更靈活呢?如果我們的投資減少了,又如何調整融資結構來維持機構運營呢?我認為我們都在著手解決這些問題,并著眼于不同的途徑,但好像沒人能夠得出結論,還是有許多挑戰擺在面前,迫使我們找到創造性的答案。
趙蓉:是的,我認為博物館確實面對著許多歷史性的挑戰。其實不只博物館,很多行業都在面臨巨大的轉變和挑戰,這也是為什么我們需要變得更有創造力,以一種更開放的思維去擁抱這種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