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批評與自我批評”為中心"/>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提要:“批評與自我批評”是列寧主義政黨的一種極為重要的政治文化。此種政治文化在中國共產黨內的形成時間并非延安時期,其早期意涵亦不同于學界陳見。自我批評的制度化同聯共(布)在20世紀20年代的黨內斗爭密切相關,斗爭的勝利者斯大林用自我批評來解釋他與反對派之間的斗爭方式。此時的自我批評并非指個人對自己的批評,而是指列寧主義政黨用批評的方式來解決黨內問題。20年代末期至30年代,中共黨內的路線斗爭亦頻繁發生,在共產國際和聯共(布)的影響下,自我批評的話語和行為逐漸為中共所習得。批評與自我批評最終于延安時期被確立為中共的工作作風,這與蘇維埃革命時期中共的政治文化與政治實踐密不可分。蘇維埃革命時期中共形成的政治文化是理解中共延安時期及其后更長時期內政治行動的一把鑰匙。
“批評與自我批評”是列寧主義政黨的一種極為重要的政治文化。1934年1月召開的聯共(布)十七大首次將自我批評寫入黨章,1938年斯大林主編的《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亦將批評與自我批評列入布爾什維克革命勝利的六個基本經驗。1945年中共七大召開,毛澤東所作《論聯合政府》的政治報告,將自我批評作為中共區別于其他政黨的三個工作作風之一;批評與自我批評亦在七大上首次被寫入中共的黨章。中共執政以后,此種政治文化更在黨內外全面鋪展開來,批評與自我批評運作于持續的政治運動甚至日常的社會生活之中。因其重要性,目前關于中共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研究實汗牛充棟。絕大多數研究者以本質主義的取向論述批評與自我批評之于黨建的意義,忽略中共政治文化的實踐性。只有為數不多的研究觸及批評與自我批評在中共黨內形成的歷史過程,認為儒家重視自省的修身傳統與基于經世的諷諫傳統、列寧主義政黨強調自我批評的黨內民主機制以及基督教的互助精神,均為中共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可能源頭;早期中共黨員的儒學背景、修身實踐以及訪問或留學蘇聯的經歷則是將這些源頭帶入中共的基本渠道。(1)王奇生較為完整地梳理了這些因素,參見王奇生、黃道炫:《求真求解:對粗疏學風的反撥》,《北京青年報》2015年3月20日,第B10版。這些因素的影響不必等量齊觀,如有論者即認為中共重視思想改造更多是基于儒家的文化傳統而非列寧主義,參見[英]韋農·波格丹諾主編,鄧正來主持翻譯:《布萊克維爾政治制度百科全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77頁。另見王汎森:《中國近代思想中的傳統因素——兼論思想的本質與思想的功能》,收入氏著:《中國近代思想與學術的系譜》,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1年版,第133-160頁;王曉榮:《中國共產黨“批評和自我批評”作風探源》,《理論學刊》2014年第1期,第35-38頁;等等。這些因素均有跡可循,不過既有研究還未將其與中共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建立起直接的關聯。換言之,作為中共制度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同個體的非制度化的自我批評存在關聯,可是無論從組織化的程度還是操作方式與訴求來看,兩者都無法等量齊觀。
在考察制度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時,存在兩種近乎根深蒂固的看法。研究者或將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論述追溯到早期經典作家的文本中,或認為制度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政治行為確立于中共的延安時期。(2)較重要的研究有談家水:《毛澤東整黨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0-37頁;黃道炫:《抗戰時期中共干部的養成》,《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4期,第27-50頁;楊忠虎:《延安時期批評和自我批評實現機制的構建》,《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學報》2015年第5期,第77-83頁;王哲、董遂強:《延安時期中共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常態化制度化》,《中州學刊》2017年第2期,第134-138頁,等等。前者往往將經典作家的表述抽離出來,未能深究文本產生當時的語境及其內在含義;后者中的少數會提及中共蘇維埃革命時期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但要么一筆帶過,要么以毛澤東的文本為主軸,均無視其作為制度化政治行為的事實。(3)例見王向清、謝紅:《毛澤東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理論及其現實價值》,《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第83-89頁。近期何益忠的論文比較細致地考述了民主革命時期中共黨內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并注意到蘇聯影響、“批評”與“自我批評”指向的差異等議題。(4)何益忠:《民主革命時期黨內“批評和自我批評”的生成》,《中共黨史研究》2018年第1期,第64-77頁。此前,廖明耕、凌步機著《中央蘇區黨的建設》(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是少數注意到蘇區制度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研究,然敘述較簡。不過,蘇聯影響的具體史實與動因機制、批評與自我批評在中蘇兩黨意涵的差異與變動以及蘇維埃革命時期中共個體對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實踐,仍不夠清晰。
基于此,本文擬梳理為學界較少關注的中共蘇維埃革命時期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尤其注意批評與自我批評在中蘇兩黨的實踐以及基于此種實踐所形成的含義。延安時期以前,批評與自我批評作為中共制度化的政治行為和政治文化已經形成。不過,此一時期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并未形成截然相對的含義,除個體對自身的批評外,自我批評更意味著黨勇于用批評的方式解決自身問題。中共批評與自我批評機制的形成是基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黨內斗爭的需要,且與聯共(布)和共產國際的頻繁互動密切相關。本文意在增補舊說,表出研究中共政治文化史研究的一種實踐取向,并不推翻舊說。
馬克思、恩格斯等早期經典作家的文本對批評、自我批評都曾有所提及。不過,相關論述少而散,以此判斷他們已經自覺地將自我批評樹為無產階級政黨的特質未免牽強。列寧曾數次提及“自我批評”,其核心之意體現在如下一句話:“革命無產階級的政黨已相當強大,不怕公開進行自我批評,坦率地說出自己的錯誤和弱點。”(5)《對俄國社會民主黨工人黨團的審判證明了什么?》(1915年3月29日),《列寧全集》第26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73-174頁。列寧雖強調自我批評,但仍未將其視為列寧主義政黨的特質,更未實現其制度化。就黨內制度而言,批評與自我批評須在民主集中制這一列寧主義政黨的基本組織原則下運作。在民主集中制正式提出以前,列寧就曾對伯恩斯坦等人主張的“批評自由”大加撻伐,稱“社會主義運動中的新的‘批評’派無非是機會主義的一個新的變種”,是“折中主義和無原則性”。(6)《怎么辦?》(1901年秋-1902年2月),《列寧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7-8、22頁。黨內反對派以“批評自由”的名義發表政見,相當程度上對正在形成的民主集中制構成挑戰。民主集中制強調黨的最高機構對黨內爭論和討論有最后的定奪權,其最后定奪的結果將無條件被全黨接納。列寧時期形成的這一組織原則使得批評與自我批評始終未能成為黨內不同意見相互商討的機制,而不時被權力獲得者以黨內集中的名義壓制。
自我批評被自覺視為列寧主義政黨的特質始于斯大林。自列寧晚年始,俄共(布)黨內的斗爭逐漸白熱化,關于蘇聯政治經濟前景的分歧持續浮現。1925年1月,俄共(布)中央全會對托洛茨基進行了嚴厲批判,并解除其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職務。1925年4月,俄共(布)十四次代表會議再次譴責了托洛茨基路線,從而使其在黨內的影響式微。當此之時,斯大林提出了“自我批評是我們黨堅強的標志,而不是我們黨軟弱的標志”的論斷;他稱“已經進行了幾個月的自我批評”,指的正是對托洛茨基的黨內斗爭。(7)《俄共(布)第十四次代表會議的工作總結》(1925年5月9日),《斯大林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03-104頁。這里的“自我批評”,并非指托洛茨基的自我批評,而是指黨內對托洛茨基的批評。斯大林稱其為自我批評,意在強調無產階級政黨勇于用批評的方式來解決自身存在的問題。這種解釋意在消解政治斗爭在黨內外產生的負面影響。此后,斯大林與托洛茨基、季諾維耶夫等人持續角力。1927年12月,聯共(布)十五次代表大會正式開除托洛茨基等人的黨籍,持續數年的黨內斗爭以斯大林獲勝暫告段落。斯大林在大會政治報告中正式提出“自我批評”的口號,同時大會決議:“特別是由于黨所面臨的任務極其復雜,并為了提高全體黨員的積極性,必須發揚黨內民主,切實批評蘇維埃機關以及黨本身所存在的缺點,加強反對名利思想的斗爭,如此等等。”(8)《聯共(布)第十五次代表大會中央委員會的政治報告》(1927年12月3日),《斯大林全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第282-286頁;《聯共(布)第十五次代表大會決議》(1927年12月),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譯:《蘇聯共產黨代表大會、代表會議和中央全會決議匯編》第3冊,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363頁。自我批評已然成為斯大林解決、更是解釋黨內斗爭的一種重要話語資源。
從聯共(布)十五大到次年6月在《真理報》發表《反對把自我批評口號庸俗化》一文,斯大林于此間頻繁發表關于自我批評的論述,強化自我批評的理論性質。斯大林指出:“自我批評口號不能認為是一個新口號。它是布爾什維克黨的基礎。它是無產階級專政政治的基礎。”(9)《關于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監察委員會四月聯席全會的工作》(1928年4月13日),《斯大林全集》第11卷,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第27頁。自我批評作為有意識提出的口號,顯然是一個新口號。斯大林為了凸顯自我批評的重要性,將其源頭附加到共產主義運動譜系中更為早期的經典作家那里。(10)斯大林在《反對把自我批評口號庸俗化》一文中就提到:“馬克思早就說過,自我批評是鞏固無產階級革命的一種方法。”《反對把自我批評口號庸俗化》(1928年6月26日),《斯大林全集》第11卷,第111頁。據《斯大林全集》的注釋,這個說法出自馬克思的《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不過,馬克思僅是稍微提及無產階級革命“經常自我批判”而已,斯大林的提煉并非馬克思本意。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72頁。與此同時,聯共(布)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監察委員會全體會議決議,切實貫徹自我批評的口號,發揚黨內民主,“加強對黨、工會、蘇維埃和經濟機關工作中的缺點進行經常的斗爭”。(11)《聯共(布)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監察委員會聯席全會決議》(1928年4月),《蘇聯共產黨代表大會、代表會議和中央全會決議匯編》第3冊,第444頁。斯大林和聯共(布)中央都試圖將自我批評從理論落實到更為廣闊的實踐中,并將其建成黨內民主的長效機制。此時的自我批評仍然主要指的是對黨、工會、蘇維埃和經濟機關本身的批評,不過這種批評現在還來自全體無產階級。斯大林一再強調,要仔細聽取蘇維埃人的一切批評,只有把重點移到自下而上的批評,才能根絕機關里的官僚主義,提高工人階級的警惕性和國家主人翁感。(12)《關于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監察委員會四月聯席全會的工作》(1928年4月13日),《斯大林全集》第11卷,第30-31頁;《在蘇聯列寧共產主義青年團第八次代表大會上的演說》(1928年5月16日),《斯大林全集》第11卷,第62頁。
作為貫徹自我批評口號的具體措施,聯共(布)中央于1928年6月2日通過《關于自我批評告全體黨員和全體工人書》。文中指出,“自我批評這一口號,即‘不顧情面’地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開展批評這一口號,是目前的中心口號之一”;“最重要的任務卻是從下面掀起創造性的自我批評底有力浪潮,以真正刷新和改進黨、工會、蘇維埃和其他組織的全部工作”。(13)《關于自我批評告全體黨員和全體工人書》(1928年6月3日),洪濟等譯:《蘇聯共產黨(布)關于工會問題的決議》第3冊,工人出版社1955年版,第64頁。除了發動黨外無產階級以實現自下而上的對官僚主義的批判,促使自我批評機制化以外,聯共(布)發動自我批評運動,還意在充分調動民眾的熱情和積極性,為剛剛開始實施的“一五”計劃建設鋪就“政治前提”。聯共(布)此舉可謂一舉多得。從當年8月聯共(布)中央監察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的決議中可以看到,自我批評運動從對黨的批評轉到明確的對人的直接批評,批判機關中的腐化分子并開始清除異己分子;希望達到的把自我批評作為“黨、工會和其他組織的一個經常的、重要的任務”而非僅僅為“當前的一種運動”的目標還有待時日;而“針對工人生產生活中的缺點進行自我批評”成為自我批評的新對象,但要工人批判自身“違反勞動紀律、酗酒、勞動生產率低落、曠工、因疏忽工作而產生廢品、不愛惜機器和工具等現象”,自然也要經過長期的習得。(14)《關于開展自我批評的初步總結》(1928年8月),《蘇聯共產黨(布)關于工會問題的決議》第3冊,第76-80頁。
自我批評作為一種制度化行為且被自覺視為無產階級政黨的特質是在斯大林時代,它是20世紀20年代聯共(布)黨內斗爭的產物。其后有意識推動的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形成合力的批評運動,欲達成的效果是多重的。隨著運動的深入,批評的對象從黨政機關擴展到整個無產階級。此時的自我批評主要是批評別人,但它表現出無產階級及其政黨敢于用批評的方式來解決自己問題的態度。
自我批評在蘇聯提出后,直接影響到中共。不過,與人們通常的認識不同,這種影響的到來不是在中共的延安時期,甚至早于中共的蘇維埃革命時期。中共自建黨以來似有專門的批評會,從目前所見相關的少數材料看來,此時的批評形式為犯錯誤當事人的辯白與糾正工作錯誤,還未上升到路線斗爭和思想改造的高度。(15)參見《中共重慶黨、團地方執行委員會為消除楊洵、童庸生誤會召開的批評會記錄》(1926年4月15日),《黨的文獻》2017年第2期,第38-43頁。類似的批評會可視為一個組織克服自身問題的一種基本的方法,不能與中共此后形成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機制相提并論。
1927年,就在聯共(布)黨內斗爭尚未平息的同時,中國革命形勢發生重大變化。國共合作破裂以后,中共不得不嘗試走新的革命道路。這個嘗試的過程充滿變數,各種意見此起彼伏,黨內路線斗爭因而持續不斷。自我批評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逐漸為中共習得,并成為黨的日常話語。
1927年8月7日,中共召開中央緊急會議,接受共產國際對中共機會主義傾向的批評,同時指責陳獨秀的族長作風并改選組織。會后發布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告全黨黨員書》指出,“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要全黨積極的自己批評這些錯誤(指機會主義——引者注)而糾正他們”;“工人階級的革命黨,要糾正自己的錯誤,只有公開的批評這些錯誤,而且要使全黨黨員都參加這種批評。無產階級的政黨不怕公開的承認自己錯誤”;“我們黨公開承認并糾正錯誤,不含混不隱瞞,這并不是示弱,而正是證明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力量”。(16)《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告全黨黨員書》(1927年8月7日),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3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251-252頁。“自己批評”就是中共自我批評的早期用語,基本意思與斯大林的論述并無二致,同樣以黨內的批評為黨的自我批評,而不是個體對其本人的批評。
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中共六大在莫斯科舉行,此時恰逢蘇聯開展自我批評的運動。六大對此前黨內存在的機會主義、命令主義以及各地武裝暴動中體現的盲動主義予以批判,決議“實行真正的民主集中制”,“實行集體的討論和集體的決定主要問題;同時反對極端民主主義的傾向”。(17)《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政治決議案》(1928年7月9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320頁。會議通告明確指出:“大會認‘自己批評’為強固黨的武器,同時反對濫用批評,以致削弱黨的威信和紀律。大會維持鐵的紀律,同時取消不正確的‘懲辦制度’。”(18)《中央通告第二號——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的總結與精神》(1928年9月17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冊,第586頁。1927年11月召開的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指責周恩來等南昌起義前敵委員會的機會主義,并給予周恩來等“警告”處分。六大重組中共高層,對“懲辦主義”的批評,實質就是對此前11月會議決議的否定。(19)《對瞿秋白“左”傾盲動主義的回憶與研究》,李維漢:《回憶與研究》上,中共黨史出版社2013年版,第149-153頁。六大對批評的強調,意在使其成為懲辦主義的替代機制;同時反對濫用批評、極端民主主義,這些都說明六大嘗試建立處理黨內斗爭的良性方案。
由于六大強調黨的無產階級化,會議選舉工人向忠發為總書記,同時決定加強中共在城市的基層組織建設。這對于恢復中共基層組織的政治生活制度有較大影響。六大將支部視為“黨的政治達到群眾的樞紐”,支部生活是“無產階級的黨的基礎”;認為“支部生活不僅做到按期到會納費,還要做到自動的討論政治討論工作分配工作,自我批評,每個同志成為群眾的組織員和宣傳員,上級黨部只是指導者和幫助者,不是命令者”。(20)《中央通告第七號——關于黨的組織—創造無產階級的黨和其主要路線》(1928年10月17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冊,第647-648頁。此后的20世紀30年代初期,李維漢等中央組織部的負責人亦撰文指出,要將自我批評作為支部生活的必要內容。(21)羅邁:《健全支部生活的幾個中心問題》,《斗爭》第9期(1933年4月25日),第10-11頁。不過,支部生活以及自我批評要為普通黨員所習得并非一蹴而就,至少李維漢從縣委、區委得到的一致回復是,當時支部自動開會工作的“很少很少”。
為了表明中共主動或已經習得自我批評的精神,中共在與共產國際的互動中不斷使用自我批評的話語。1930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號召“各級黨部以及全體同志必須執行公開的自我批評,必須認識自己對于一切錯誤傾向的存在”。(22)《接受國際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六日指示信的決議——關于論國民黨改組派和中國共產黨的任務》(1930年1月11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13頁。1930年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致電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表示中共在接到共產國際的指示信后,“決定召開第三次擴大中央全會,以便以進行公開的集體自我批評來糾正自己的錯誤”。(23)《中共中央政治局給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的電報》(不早于1930年9月4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346頁。六屆三中全會上,周恩來首先傳達共產國際決議,為會議定調,稱“在二中全會后,就提出自我批評的問題”,但“自我批評,一定是要有限度的,一定要在鞏固國際與中央路線之下,不妨礙秘密工作環境,不超出檢查工作范圍變成攻擊個人武器”。(24)恩來:《關于傳達國際決議的報告》(1930年9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382頁。李立三在會上作了自我批評并離開原有領導崗位。此次會后中共與共產國際執委會雙方往來的電報都認定“布爾什維克的自我批評”對此次會議的意義;共產國際還強調“必須對于所有積極的黨員,完全明白的,用布爾塞維克的自我批評,解釋這兩條路線的實質,解釋立三同志的方針有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實質,而團結黨員在布爾塞維克路線的周圍”。(25)《中共三中全會給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政治書記處的電報》(1930年9月28日),《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355頁;《共產國際執委關于立三路線問題給中共中央的信》(1930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654頁。1931年7月,共產國際致信中共,再次表示盡量發展黨內民主與自我批評,“特別是在蘇區自我批評能成為而且應當成為加強黨領導鏈環最重要的手段,成為兩條戰線上斗爭的武器,特別是反對實際工作中的機會主義”。(26)《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給中國共產黨的信》(1931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753頁。中共在回信中表示,“許多黨部還沒有學會布爾塞維克的自我批評與工作檢查”。(27)《中共中央接受共產國際執委第十一次全會總結的決議》(1931年8月),《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第388頁。共產國際反復提醒中共,自我批評不僅是解決還是解釋黨內斗爭的方式,這與斯大林對自我批評的運用亦無差異。
如前所陳,批評與自我批評在實際運作中與黨內集中制存在張力。陳獨秀針對六大所提出的黨內極端民主化現象時說,中央以反對“極端民主化”的名義,“把黨內必需的最小限度徳謨克拉西也根本取消了”;他認為,“黨員對于黨的政策有‘自我批評’的自由,各級黨部開會有討論政策及工作方法的自由,黨員間政治上意見不同的爭辯,準其在黨報上發表”。(28)《陳獨秀關于中國革命問題致中共中央信》(1929年8月5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5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0年版,第739、742頁。沈澤民則在《布爾塞維克》撰文指出,中共六屆三中全會破壞了自我批評,“‘自我批評’這個名詞被用做消滅自我批評之實質的工具”。(29)澤民:《三中全會的錯誤與國際路線》,《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2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380-381頁。六屆四中全會后,中共致信共產國際,稱李立三對擁護國際路線的同志實施壓迫,“抑制他們對立三同志對中央的自我批評,取消或監視他們的工作”。(30)《中共中央總書記向忠發給共產國際的報告》(1931年2月22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第117頁。這些信息提示著,掌握政治主動權的人往往是實施批評的人,而處于被動地位的人則難以展開批評或被稱壓制批評。這也從側面顯示,無論人們對批評的限度和規則有何不同的認識,自我批評都已在中共的政治話語中擁有相當的分量。
20世紀30年代初期,中共對自我批評話語的習得還體現在中共中央與地方組織的互動中。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后,各蘇區積極發動民眾開展對命令主義、官僚主義的斗爭,召開選民會,發展自我批評,以提高民眾對于蘇維埃的認同。1933年2月,蘇區中央局決議,“必須盡量開展布爾什維克的自我批評,使這一斗爭深入到支部中去,使這一斗爭轉為檢閱工作、轉變工作與動員廣大工農群眾參加革命戰斗,擴大與鞏固湘贛蘇區主要關鍵”。(31)《蘇區中央局關于湘贛省委的決議》(1933年2月11日),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等編:《中央革命根據地歷史資料文庫·黨的系統(4)》,中央文獻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545頁。同年8月,中央組織局給蘇區各級黨部發出指示信,要求支部要把自我批評的火力向著命令主義、以消極怠工等為表現的機會主義,“自我批評,不只是領導者自上的批評,而要發動黨員群眾自下的批評工作”。(32)《中央組織局給蘇區各級黨部的指示信——關于健全地方支部生活的問題》(1933年8月19日),《中央革命根據地歷史資料文庫·黨的系統(4)》,第2785頁。1934年2月至3月,中共中央在給多地黨組織的指示信中都連續強調,以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自我批評來解決黨內斗爭,要反對官僚主義,不能以肅反代替思想斗爭和自我批評,應以說服來對待錯誤等。正如王明在共產國際的報告和中共五屆五中全會決議所提及的,持續的上下合力的自我批評既可解決黨內兩條路線的斗爭,又能很好地發動工農群眾參與到蘇維埃運動中。
當時中共各大報刊營造出的自我批評風氣也盛極一時。中共中央機關報《斗爭》、蘇維埃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中國工農紅軍和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的機關報《紅星》等,均不時發表關于自我批評的理論文章,更長期開出“自我批評”“無產階級的鐵錘”等專欄,揭發批判大量“貪污腐化官僚主義”、逃兵、消極怠惰、機會主義乃至千篇一律的工作報告等等現象。這些“自我批評”絕大多數都是批評他人,偶有真正的自我批評。從觀念上而言,蘇維埃革命時期的自我批評主要是指批評,通過批評實現揭露并解決問題,清除黨和革命事業中的異己分子的目的。無論這些批評產生的實效如何,這些來自高層和基層的批評聲音已顯示出20世紀30年代前期中共上下已將自我批評作為慣習的政治話語。
雖然在觀念上自我批評主要是指通過對別人的批評而實現或體現黨的自我批評;但在具體實踐中,被批評者或潛在的被批評者自然會對自己作出批評。更為日常的手續、表格的書寫也可能引發中共黨員的自我批評。中共初期的綱領和黨章未明文要求黨員入黨必須填寫志愿書。從有限的資料來看,當時中共填寫相應的手續未成定制,表格也比較簡單。書寫各類帶自我批評性質的文獻直接來源依然在蘇聯。1926年1月,鄧小平進入莫斯科中山大學之初,就相繼填寫了多個表格,還應黨組織要求撰寫自傳、填寫《黨員批評計劃案》。(3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鄧小平年譜(1904-1974)》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27-30頁。該自傳有家庭經濟地位、思想變化過程、加入團體及服務的經過、來俄的志愿四部分;《黨員批評計劃案》則要求回答“一切行動是否合于黨員的身分”、“守紀律與否”、“對于黨的實際問題及其他一般政治問題的了解和興趣如何,在組會中是否積極的或是消極的提議各種問題討論,是否激動同志們討論一切問題”等涉及本人思想認識、行為履歷的問題。(34)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激情年華》,中央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149-151頁。
在此前后的聯共(布)的內部斗爭中,季諾維耶夫、加米涅夫等“反對派”多次因不利的政治處境被迫寫出申明書,并被要求在報上公開發表。這些申明書通過承認錯誤、聲明解散自己的派別而提出新的政綱或接受勝利者的路線。申明書表面上有辯白的意味,卻主要是自我批評的產物。瞿秋白在梳理列寧逝世之后的蘇聯史時,對此多有著墨。(35)《列寧主義克服托洛茨基主義——蘇聯共產黨反對社會民主主義傾向的斗爭》,《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編》第7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32-354頁。盡管“八七”會議明確吸收了共產國際指示的“自己批評”的要求,但其后的多次黨內斗爭都以批評別人為主,對本人的自我批評均是口頭上附帶提及和非正式的。不過中共黨內持續的批評也逐漸衍生出政治失利者的自我檢討。中共個人的自我批評主要就是共產國際應對中共革命搖擺不定的局面而督促中共相應負責人作出。
1930年10月,共產國際執委致信中共中央,將此前對李立三“左”傾錯誤的性質定義為路線錯誤,李立三被要求到莫斯科作檢討。12月4日,張國燾應共產國際的要求,先行對過去所犯的“機會主義錯誤”作出批評。張國燾歷數個人從“八七”會議以來的錯誤事實,指出政治上“不成熟和不堅定與小資產階級的無原則性相差無幾”,“很久不能以布爾什維克的自我批評精神來公開地指出自己過去所犯的錯誤并同這些錯誤進行堅決的斗爭——這也是我的一個政治錯誤”,最后表示“站在共產國際的路線上堅決進行兩條戰線上的斗爭”。(36)《張國燾向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政治書記處提出的聲明》(1930年12月4日),《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521-524頁。共產國際很快對張國燾的自我批評作出積極回應,宣布中共六屆三中全會對張國燾的決定是“錯誤”的,并允許其回國工作。緊接著,李立三在聲明中承認“犯了極大的政治錯誤”,表示以個人的政治生命向共產國際擔保,“將真誠地執行共產國際的路線”。(37)《李立三向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政治書記處提出的聲明》(1931年1月1日),《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574-576頁。
基于共產國際持續壓力的自我批評風氣同時波及中共黨內。1931年1月,中共六屆四中全會批判了瞿秋白等人的調和主義,會后瞿秋白遵決議要求寫了聲明書。聲明書表示擁護國際路線,加強反對立三路線及其調和主義的斗爭,指出錯誤來源并予以全部承認。(38)《聲明書》(1931年1月28日),《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編》第7卷,第131-133頁。這個聲明書隨后發表于中共中央刊物《黨的建設》上。繼之而來的各地方的路線斗爭中,顯然也讓被批評者寫了申明書。(39)如《陳回同志關于在團四中全會后所犯的錯誤給省委的申明書》(1931年4月28日),廣東省檔案館、廣東青運史研究委員會編:《廣東青年運動歷史資料》,1990年,第61-62頁;《王克全的聲明書》(1931年5月3日),《紅旗周報》1931年第12期,第20-27頁。目前所見的這一時期的聲/申明書數量有限,但并不影響一個基本判斷,即此時中共黨內的涉及路線錯誤的被批評者往往被要求作出專門的書面的自我批評。這從瞿秋白1931年所寫的《文件處理辦法》可得更為直接的證明。瞿秋白將中央文件分四大類,大類細分若干小類,小類中專列“黨內問題”一目,“包括反傾向的決議、通告、指示以及國際處罰黨員問題、個人申明書等”。(40)《文件處置辦法》(1931年),《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論編》第7卷,第233頁。此時個人寫作申明書已成為處理黨內問題的必要環節。
從形式上看,此時的申明書大致分為情況說明和錯誤檢討兩類,而情況說明類本身也是對認定的或潛在的錯誤事實的交代、辯解。(41)情況說明類申明書如《金人申明書——關于說他右傾悲觀觀點問題的解釋》(1932年10月25日),中央檔案館、河北省檔案館編:《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0,1997年,第105-107頁;《河北“濃”關于蠡高游擊戰的申明書》(1932年12月15日),《河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0,第384-400頁。錯誤檢討類申明書并無固定格式,承認錯誤、列舉錯誤事實、指出錯誤根源并表態改正錯誤卻必不可少。通過書寫和登報發表,這些自我批評比口頭的和附帶提及的自我批評更為清晰地顯示出被批評者對自己錯誤的認識。由此,申明書就成為組織直接認定被批評者錯誤事實和評價其認罪態度的依據。不承認某種錯誤或承認錯誤不夠徹底、回避事實、不指出錯誤根源等等,都將被作為新的錯誤而得到批評。
1931年5月,年初甫任中央委員、隨即又因分裂黨而被開除的王克全向中央政治局提交暴露其“右傾小組織反國際的罪惡”的聲明書。中央常委會在決議中認為:“王克全這一聲明,對于政治的錯誤,沒有揭發,同時,對于他所知道的右派反革命活動的組織情形,也未能全部赤裸裸地說露出來,這不能證明和保證他已經完全拋棄了右傾機會主義的立場而回到黨的正確路線上來。”(42)《中央關于王克全聲明書的決議案》(1931年6月1日),《紅旗周報》1931年第12期,第28頁。王克全試圖通過聲明恢復黨籍的請求自然沒有得到準許。1933年3月,時任中共江西省委宣傳部部長的鄧小平,在蘇區中央局會議上就其被指犯有“純粹防御路線”的錯誤作出檢討。鄧小平自陳“對進攻路線了解的極不深刻”,卻未承認是“機會主義”“羅明路線”。此后,江西省委責令其兩次寫出申明書,但鄧小平均被認定為未在思想上解除武裝。5月,蘇區中央局批準《江西省委對鄧小平、毛澤覃、謝唯俊、古柏四同志二次申明書的決議》,專就兩次申明書作出決議,責成寫出第三次申明書,鄧小平被給以“最后嚴重警告”處分。
自我批評和書寫申明書的實踐也逐漸向中共軍內鋪開。中共六大在強調支部工作重要性的同時,也指出紅軍政治工作的重要性。這對于把自我批評引入紅軍基層起到了重要作用。1929年12月,紅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多處對正確開展黨內批評予以闡述,認為批評應從“建設黨的組織的政治意義”入手,批評的任務“最大的是指出政治上的錯誤,其次才是指出組織上的錯誤,至于個人生活缺點及小的技術方面,如果不是與政治的及組織的錯誤有密切的關系,則不必多所指摘”。(43)《中國共產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1929年12月),竹內實監修,毛澤東文獻資料研究會編集:《毛澤東集》第2卷,蒼蒼社1983年版,第83-84、87頁。1931年6月,中共中央向紅軍發布訓令,指出思想統一、組織鞏固和實際工作的不斷檢查是黨的改造的主要標志,工作檢查要發展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的自我批評,反對不滿意自我批評的傾向。朱德同時期也撰文指出:“紅軍的紀律絕不依靠打罵來維持,而是建筑在無產階級的團結上面,用自我批評的精神、教育的精神,互相監督和勉勵,達到自覺遵守紀律。”(44)《怎樣創造鐵的紅軍》(1931年7月),《朱德選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頁。1932年初,總政治部在對支部工作的指示中提到:“要發展自我批評,改造黨的思想斗爭和工作,但要消滅過去把吃飯睡覺等等無關重要的問題都拿到支部大會及小組會上去互相爭辯和斗嘴。自我批評要將那些工作不積極或工作錯誤以及思想不正確等等大的問題拿出來說,這樣才可以糾正同志的思想,推進同志的工作。若只談無關重要的問題,不但對黨的工作沒有什么幫助,而且容易造成互相攻擊。”(45)《改善和加強紅軍中黨的支部工作——總政治部給紅軍各級政治委員、政治部、黨的支部委員會的指示信》(1932年1月19日),總政辦公廳編:《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二)》,解放軍出版社2002年版,第9頁。1931年12月,鄧小平在《紅星報》發表文章,直接證明批評已成為紅軍小組會的例行程序;但要讓普通黨員士兵從中習得政治認識而非糾纏于雞毛蒜皮之事,仍非易事。(46)石達:《小組會是怎樣開的,應當怎樣開?》(1931年12月2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一)》,第829頁。
軍內小組會的自我批評主要是口頭批評。錯誤或問題確比較嚴重者同樣要給出書面的申明書。1933年8月,時任紅五軍團參謀長的陳伯鈞對當時戰略戰術提出意見,向紅一方面軍司令部寫信陳述,不料遭到上級斥責,對其“小資產階級觀點及政治之錯誤,作了一個嚴格而又深刻的布爾什維克的無情斗爭”。陳伯鈞邊指揮行軍邊寫申明書,第一次申明書寫了兩個晚上;由于陳“第一次寫申明書,書中很多措詞不當”,“又過于冗長,未分門別類的將所要講的內容,將它有條理列出來”,而被要求重寫。(47)《陳伯鈞日記·文選》上,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2年版,第40-43頁。對陳伯鈞這樣的中高層軍官來說,要作好自我批評似亦非易事。
中共將自我批評在黨內軍內持續教化的一個結果就是自我批評的教條化。1933年,時任中國工農紅軍學校政治部宣傳部部長的張如心在《紅校斗爭》登出他的自我批評。此文被張聞天稱為“流水賬”,“同布爾什維克的自我批評還相差十萬八千里”。張聞天指出,“布爾什維克的自我批評應該成為我們黨改善我們對于群眾的領導方式的有力的武器”,只可惜當時“或者是懺悔式的背誦圣經式的自我批評,或者是沒有自我批評”。(48)《學習領導群眾的藝術》(1933年7月、9月),《張聞天文集》第1卷,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388-389頁。教條化現象的出現,恰恰說明自我批評已成為中共的一種高度自覺的政治行為。
自我批評成為列寧主義政黨的政治生活機制是在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它是聯共(布)黨內斗爭的產物。斗爭的勝利者斯大林率先將自我批評作為解決更是解釋黨內斗爭的方式和話語。此時的自我批評并非指個人對自己的批評,而是指列寧主義政黨勇于善于通過批評的方式來解決黨內問題,即指黨的自我批評。通過發起自下而上的自我批評運動并將自我批評日常化,聯共(布)嘗試達成并多半實現了調動蘇聯民眾參與政治生活和經濟建設的熱情、批判官僚主義、打擊異己分子、凈化無產階級工作和生活作風等多重目標。
20世紀二三十年代,面對國共合作破裂以后詭譎莫測的國內外形勢,由不同革命道路引發的中共黨內斗爭同樣相當頻繁。在共產國際、聯共(布)的直接參與和督促下,自我批評被中共接納,并作為處理和解釋黨內斗爭的重要路徑。從大會決議到書刊文字,從路線斗爭到政治生活機制的建立,批評與自我批評在30年代初期已成為中共慣習的政治行為和話語。在基本結構上,中共此時所習得的自我批評同蘇聯并無二致,主要指黨或無產階級內部的批評。與此同時,個體的自我批評亦成黨內政治活動的一種必要形式。延安時期中共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從組織基礎到政治文化的各個層面均奠基于蘇維埃革命時期的實踐。這一案例也提示著,要認知中共政治文化的源流,不能局限于延安時期,還應在空間上拓展到蘇聯,在時間上拉長至前延安時期乃至中共創建之前,其中蘇維埃革命時期尤其值得關注。在蘇維埃革命時期,中共因數年局部執政而獲得全方位的實踐經驗,政治文化初具規模。這一時期的政治文化是理解中共延安時期及其后更長時期內政治行動的一把鑰匙。
批評與自我批評由話語而運動而制度化,至20世紀30年代中期已成為聯共(布)和整個蘇聯政治生活的金科玉律。同時,批評與自我批評被明確為處理黨、各個組織和無產階級內部斗爭的方式,進而與對待官僚主義、托洛茨基主義等反對派而采取的粉碎方式區別開來;斯大林為突出政治而力推從積極方面加強干部政治訓練、從消極方面強化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舉措。這些同時期的蘇聯因素,加以劉少奇等人對儒家自省傳統的糅合,在相當程度上重塑了延安時期中共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政治文化(此種轉型極為重要,將另文專論)。毛澤東在中共七大政治報告中就指出:“整風運動之所以發生了很大的效力,就是因為我們在這個運動中展開了正確的而不是歪曲的、認真的而不是敷衍的批評和自我批評。”(49)《論聯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