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業產業鏈模式融資支持合同能源管理行業發展研究

劉 剛

國家開發銀行四川省分行

0 引言

2018年，全國主要電力企業電力工程完成投資8 094億元，同比下降了1.8%，而作為電力傳統投資熱點的電源工程，僅完成投資2 721億元，同比下降達6.2%。電力工程作為優質資源，一直以來都是銀行業信貸投放的重點領域，而近年來隨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逐步深入，電力工程領域的投資增速呈明顯下降趨勢。加之直接融資工具的日益普及，銀行業在電力工程領域的競爭日趨白熱化，利率定價普遍低于基準利率，部分項目甚至出現了基準下浮20%的情況。銀行業在該領域已基本無盈利空間，急需尋找新的業務增長點。

2009年，中國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費國。而隨著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能源消費比重亦逐步提升，到2018年，中國占全球能源消費的比重已高達21%，是排名第二的美國的1.5倍。高能源消費也為中國帶來了日益嚴重的環境污染。習近平主席說，“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節能環保已成為國家七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之首。而合同能源管理作為節能環保產業的重要內容，推動其持續健康發展也成為新時代銀行業推動中國經濟轉型的重要抓手。

2018年，中國合同能源管理實現投資1 171億元，同比增長5.2%，投資額為同期電源工程的43%、水電工程的174%、風電工程的182%；預計到2024年，中國合同能源管理的投資規模將達到1 555億元，年均增長率在6%左右。由此可見，研究銀行業如何更加有效地支持合同能源管理行業持續健康發展，不僅具有一定的社會效益，而且對于銀行業自身也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1 合同能源管理的含義和發展歷史

合同能源管理（Energy Performance Contracting，簡稱EPC），是指用能單位為了實現降低單位能耗的目的，與節能服務公司（Energy Services Company，簡稱ESCO）簽訂節能服務合同，由節能服務公司對用能單位進行節能改造，并承諾節能效果，根據節能效果，節能服務公司可從減少的能源費用中獲取收益，用于覆蓋全部投資及合理利潤的一種商業運作模式[1]。

20世紀70年代，隨著兩次世界石油危機的出現，全球能源價格出現大幅上漲，降低能源消耗、削減能源支出成為企業保持盈利、政府實現健康財政的現實需要。在市場需求的刺激下，一種新興的節能手段——合同能源管理應運而生，其最早在美國出現，并很快就擴展到歐美各國[2]。

由于合同能源管理能有效降低單位能耗，減少碳排放和環境污染，具有很強的外部經濟性，在其產生后，歐美各國政府很快就進行了立法，從制度層面保障合同能源管理的推行。在1992年，美國國會通過法案，46個州就合同能源管理進行了立法，要求政府機構與合同能源管理公司合作，政府建筑必須進行節能改造。2008年，美國能源部還出臺了《合同能源管理示范法》，進一步規范合同能源管理的實施。而日本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能源資源十分緊缺，更是于2002年就修改了《節能法》，要求高能耗的所有大型工業企業和商業建筑強制進行節能改造并按期提交能耗報告，以政府強制手段推動合同能源管理的發展[3]。

合同能源管理在中國的起步較晚，直到1998年參與了“世界銀行/全球環境基金中國節能促進項目”，才在北京、遼寧、山東建立了三個示范項目[4]。但政府給予了高度重視，2004年就成立了中國節能協會節能服務產業委員會（EMCA），并先后通過了一系列的法規，從商業模式、節能量計量等方面進行了規范指導。在“十二五”期間，更是通過對符合一定條件的節能服務公司提供財政補貼，極大地促進了合同能源管理的發展，“十二五”期間行業投資年均增長率在30%以上。不過隨著財政補貼政策于2015年退出，行業投資增速驟降至了10%以下，合同能源管理進入了平穩發展期[5]。

2 合同能源管理商業模式

合同能源管理本質上是一種市場化的商業行為，其核心的投融資、建設運營、收益分配、物業歸屬等要素均由用能單位與節能服務公司協商確定并簽署正式的商務合同，故隨著雙方就合同核心要素的約定不同，合同能源管理具體的商業表現形式也有所不同。

國家《“十三五”節能環保產業發展規劃》指出，要創新合同能源管理服務模式，健全效益分享型機制，推廣能源費用托管、節能量保證、融資租賃等商業模式，鼓勵整合上下游資源，為用戶提供診斷、設計、融資、建設、運營等合同能源管理“一站式”服務。經過多年的發展，目前中國主要實行的合同能源管理商業模式主要有以下四種：

2.1 節能效益分享型

該種模式中，由節能服務公司承擔項目的所有投入，節能改造的風險由節能服務公司承擔，融資也由其完成，而用能單位零投入、承擔零風險。項目改造完成后，由節能服務公司與用能單位共同確定節能效率，節省的能源費用將優先用于節能服務公司收回投資，剩余部分由雙方按照事先約定的比例進行分成。在合同到期后，相關設備將無償移交給用能單位，節能收益也由節能單位獨享。目前該模式在國內處于主導地位，主要分布在建筑節能領域。

該模式與目前政府工程領域推廣的PPP模式具有很多相似之處，發包方不承擔項目的建設風險和投融資義務，項目建成后運營期根據考評情況，發包方按合同約定支付費用，合同到期后物業無償移交給發包方。在政府未強制推廣合同能源管理的情況下，由于此種模式中用能單位不承擔改造風險，不新增額外支出，具有較強的市場接受度，故而成為當前主要的商業模式。

但該模式也存在一定問題：節能服務公司規模普遍偏小，資金實力有限，加之難以提供合格的抵質押物，獲取金融機構的融資較為困難，在一個項目的運營期內（平均5年）[6]，公司很難再執行其他項目，不利于合同能源管理模式的快速推廣。

2.2 節能量保證型

在該模式中，項目投融資主要由用能單位完成，節能服務公司主要負責項目的建設運營。雖然其不承擔投融資的風險，但合同中將約定一定比例的節能量，若項目達到了約定的節能量，超出的部分將由用能單位和節能服務公司按約定共享；若不能達到約定的節能量，則不足的部分需由節能服務公司承擔。節能設備全程均歸用能單位，項目合同到期后，收益才全部歸屬于用能單位。

由于投融資的風險由用能單位承擔，該種方式能夠較好地彌補節能服務公司資金實力不足的缺陷，可以充分發揮節能服務公司的專業技能優勢。但同時優勢也變成了缺點，用能單位由于將承擔大部分風險，其采用合同能源管理的積極性也相應降低。該種模式主要適用于節能壓力較大的高耗能工業企業，尤其是節能技術含金量較高的情況，節能服務公司的專業能力將變得尤為重要。

2.3 能源費用托管型

該種模式屬于前兩種模式的混合體，即用能單位委托節能服務公司對其能源系統進行節能改造并運營，項目投融資由節能服務公司承擔，項目建設運營亦由其完成，用能單位每年按照約定向節能服務公司支付能耗費用，但節能服務公司需按約定提供足夠的能源服務，否則需承擔相應損失。合同到期后，節能設備仍需無償移交給用能單位，收益也將全部由用能單位享有。

能源費用托管型的優勢在于：一方面，投融資由節能服務公司完成，節能效果也由其提供保證，用能單位的改造風險進一步降低，市場接受度有所提高；另一方面，由于用能單位每年均需按約定支付能耗費用，節能服務公司的未來收益相對穩定，其積極性也有所提高。該模式主要適用于能源需求相對穩定的行業，如具有一定規模的酒店、醫院、商場等，合同期限普遍較長，平均在10年，部分甚至達到15年，且合同數量近年來呈快速增長趨勢。

2.4 改造工程施工型

在該模式中，用能單位委托節能服務公司進行節能診斷、節能方案設計，并承擔節能改造工程施工，模式類似于工程領域的EPC（Engineering Procurement Construction，設計采購施工總承包）。項目按照工程施工的模式，用能單位按照工程進度向節能服務公司支付進度款，項目完工后整體移交給用能單位，運營管理也由用能單位負責。

由于用能單位承擔了項目投融資、運營等主要職能，節能服務公司僅承擔設計建設施工，所以項目節能收益僅由用能單位獨享，節能服務公司不能分享。不過此種模式的優勢亦很明顯，即雖然投融資由用能單位承擔，但其亦獨享了全部的節能收益，積極性有所提高；節能服務公司也能專注于發揮節能診斷、方案設計、改造施工的專長，不承擔額外風險，具有很高的積極性。該模式適用于運營管理需求較少或不復雜的領域，目前仍處于起步階段，未來應有較大市場空間。

2.5 各類模式比較

合同能源管理各主要商業模式比較見表1。

隨著我國市場化程度逐步加深，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用能單位與節能服務公司協商的合同能源管理模式也日益多樣。但各種模式目前均面臨著一些共同問題：一是節能效果缺乏權威認證，由于節能效果直接影響到節能收益分配或者用款單位支付費用，在沒有第三方權威認證的情況下，用能單位與節能服務公司容易就節能效果產生糾紛，導致節能服務公司收款延遲或損失；二是融資難，節能服務公司以中小型公司為主，數量眾多但缺少有實力的大型企業，加之以輕資產為主，普遍缺乏抵質押物，想從銀行獲取低成本融資存在較大困難。接下來，本文將側重于分析合同能源管理行業的融資問題，并從銀行業角度提出新型的融資模式。

3 合同能源管理主要融資模式

由于融資困難，目前中國合同能源管理項目的資金來源中，有近60%是以自有資金為主，銀行貸款其次，占比也僅約30%，其余還包括融資租賃等模式。從節能服務公司的視角出發，我們可以將融資模式分為三種：用能單位提供型、節能服務公司融資租賃型、節能服務公司銀行貸款型，具體介紹如下：

3.1 用能單位提供型

該模式在節能量保證型、改造工程施工型兩種商業模式中最為典型。從節能服務公司的視角看來，項目資金均由用能單位提供，節能服務公司不承擔投融資的職能和風險。但由于用能單位承擔了大部分的改造風險甚至負債，其主動進行節能改造的意愿較低，該模式未來的市場空間將受到一定限制。

3.2 節能服務公司融資租賃型

該模式在節能效益分享型、能源費用托管型兩種商業模式中較為典型。即節能項目投融資的職能和風險均由節能服務公司承擔，節能服務公司采用融資租賃的方式，從融資租賃公司取得設備（設備約占到總投資的70%），并逐年還款的融資模式。該模式在國內使用較少，但在發達國家已普遍采用，歐美占比約60%～70%，日本占比高達90%以上，發達國家平均采用率約80%[7]。

表1 合同能源管理商業模式比較

但在國內，融資租賃模式存在較為明顯的弊端：一是成本高。當前人行基準利率為4.9%，但融資租賃的價格通常在7%以上，會極大壓縮節能服務公司的利潤空間。二是期限短。合同能源管理項目期限通常在5-10年，而融資租賃期限普遍少于5年，存在期限錯配，節能服務公司在項目前期會存在很大的還款壓力。

3.3 節能服務公司銀行貸款型

與上一種模式類似，不過節能服務公司并非向融資租賃公司融資，而是向銀行申請貸款，并提供合格的擔保。該模式目前為節能服務公司項目融資的主要模式。但如前文所述，該模式也存在較大局限，節能服務公司往往不能獲得銀行貸款，主要原因為：

一是回款難。節能服務公司的收益均由用能單位支付，而用能單位的經營情況、決策程序和誠信水平決定了其是否能按時足額支付節能服務費。加之雙方在節能量方面容易產生糾紛，一旦節能服務公司不能按時足額收到服務費，就將對其償還銀行債務產生不利影響。

二是缺擔保。節能服務公司大多屬于中小企業，自身實力不強，加之采用輕資產戰略，在申請銀行授信時，很難提供合格的保證擔保或抵質押物，難以滿足銀行風險控制的要求[8]。

三是不專業。合同能源管理作為一個新興的產業，與傳統行業相比具有商業模式更復雜、技術管理更專業、市場不確定性更強的特點，銀行在該領域普遍缺乏人才儲備和管理機制，往往一事一議，沒有形成可推廣復制的成熟模式[9]。

四是缺動力。合同能源管理是對現有能源系統的優化改造，其單個項目投資額遠遠小于傳統能源項目，通常在200萬～800萬元，投資額超過1 000萬元的項目較少，屬于銀行眼中的“小項目”，開發動力不足。

但鑒于我國銀行產品種類極其豐富，可以提供利率低、期限長的產品，如果能夠較好地克服上述四個難點，必將成為推動合同能源管理行業快速健康發展的金融主力。

4 產業鏈融資模式

4.1 運作模式

為解決上文提出的銀行融資四大難題，本文借鑒了供應鏈融資的理念，即牢牢抓住供應鏈的核心企業。在合同能源管理中，核心企業就是用能單位。目前，石油石化、熱電聯產火電站、工業園區、大型商業樓宇、連鎖酒店等高能耗企業基本都是銀行的傳統客戶，而且其規模通常較大，進行節能改造的效益十分可觀，銀行可以從這些現有客戶出發，設計一套讓用能單位、節能服務公司、銀行都能接受的新型融資模式，本文將其稱為“產業鏈模式”。以節能效益分享型商業模式為例，具體如圖1、圖2所示：

圖1 產業鏈模式授信階段示意圖

4.1.1 在產業鏈模式授信階段

1）銀行與用能單位達成協議，由銀行聘請專業機構對用能單位的節能空間進行評估，用能單位同意在具體節能項目實施時，將從銀行認可的節能服務公司儲備庫中選擇，且所有服務費用都將支付至節能服務公司在銀行開立的專用賬戶。

2）銀行對用能單位進行授信，授信額度為用能單位節能改造可節省的能源費用乘以一定的比重；該授信為虛擬授信，即不需用能單位提出申請，不占用其授信空間，不上人行征信；該筆授信用能單位集團成員企業在進行節能改造時均可使用。

3）用能單位在具體節能項目招標時，從銀行建立的節能服務公司儲備庫中選擇。

4）中標的節能服務公司向銀行提出用信申請，銀行對具體項目的投資方案、現金流情況等進行獨立判斷，在確定項目未來現金流能覆蓋貸款本息的前提下，可同意其用信申請；該筆用信占用相關用能單位的虛擬授信額度；銀行應同節能服務公司簽署借款合同，信用結構可簡化為項目收費權質押、項目資產抵押。

5）借款合同簽訂后，節能服務公司按合同約定開始為用能單位提供節能服務，銀行進行受托支付。

圖2 產業鏈模式還款階段示意圖

4.1.2 在產業鏈模式還款階段

1）節能服務公司按照合同約定提供服務后，用能單位將服務費支付至節能服務公司在銀行開立的專用賬戶；

2）該賬戶上資金將優先用于償還貸款本息，超出部分可由節能服務公司自由支配。

4.2 模式優勢

產業鏈模式能夠較好地解決銀行傳統融資模式中存在的四大難題，具體表現在：

1）降低了回款風險。由于用能單位是經過銀行篩選的優質客戶，其經營情況與信用條件均較好，加之銀行作為用能單位與節能服務公司之間的紐帶，雙方關于節能量方面的糾紛也可由銀行居中協調，用能單位按時足額收到服務費的概率將明顯提升。

2）減少了擔保需求。在產業鏈模式下，項目未來現金流相對穩定，且處于銀行的實際監管之下，項目的還款風險大幅降低。銀行可適度降低擔保需求，如僅以項目收費權質押、項目資產抵押，更易于為節能服務公司所接受。

3）增強了銀行動力。產業鏈模式允許銀行一次綜合授信、分次用信核準，將原本分散的一個個小項目集合成了一個大項目，甚至是優質項目，銀行用較少的時間就能夠開發大量項目，工作主動性將大幅提升。

4）培養了專業隊伍。中國合同能源管理的投資規模已是水電工程的174%、風電工程的182%，在解決了融資模式問題之后，其將一躍成為與水電、風電相媲美的優質行業。銀行業要想搶占這塊市場，必將不遺余力地培養自身專業隊伍，完善授信審批與信貸管理機制。

此外，用能單位還相當于免費享受了銀行提供的節能咨詢等中介服務，全程不新增投資、不承擔風險，還能享受節能改造的收益，對合同能源管理的接受度將明顯提升。

5 結語

隨著中國對環境保護的日益重視，以及轉變傳統高能耗發展方式的迫切需要，合同能源管理作為節能減排的重要方式，必將迎來更加快速的發展。銀行業作為傳統能源領域的重要金融參與者，應當及時把握市場機遇，不斷加大融資模式創新力度，爭取成為推動合同能源管理行業發展的重要金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