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

靳藝

我又看見了這對母子。

因為經常在商場里巡視，我見過的插隊手段可不少，有仗著年紀大倚老賣老的；有悄悄挨到隊伍旁，鲇魚一樣弓著身子滑進去的；再不就是借著與熟人聊天兒趁機入列的……相比之下，這母子倆的手段更高明。

和我前幾次見到的一樣，兒子憑借身材瘦小的優勢，如靈活的猴子般插進隊伍，踮起腳不知和隊伍后面的人說了什么，談妥一般地相互點點頭，兒子便拉著母親堂而皇之地插入隊伍中。母親故作羞紅了臉，手緊緊拽著洗得發白的花襯衫低著頭。兒子高昂著頭，對后面的叔叔阿姨天真地笑著，再鞠一躬。別說是我不好意思揪他們出來，就連后面排隊的顧客也沒了脾氣。

我最痛恨插隊，尤其是這個女人，竟然讓小孩子充當她的工具，她的“保護傘”。算上今天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快步走到隊伍旁邊，向女人亮了一下工作證：“您好，女士。您剛才的插隊行為已經違反了我們商場的規定，請您排到隊伍最后面或者離開我們商場，謝謝！”我挺直了胸膛，用不容置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這個女人。她眼神慌亂，消瘦的臉連同干黃的脖子一齊漲紅了。“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一邊彎腰鞠躬，一邊拽著兒子離開。

“媽媽，媽媽……”兒子被拉走前，用仇恨的目光射向我。我不以為意，卻意外地迎來隊伍后面顧客異樣的目光。我糊涂了。

下班時間到了，我又看到了這對母子。這次他們規規矩矩地排在了隊伍后面，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站在一旁看著。女人的目光在柜臺前繞了好幾圈，伸手指了指邊上最小的一盒面包。“沒了？就買這一盒？！”我聽見售貨員尖細的嗓門兒。女人窘迫地點點頭，又將頭伸得近一些：“我是來應聘保潔員的，請問你們的負責人……”“哦，知道了，你明天再來吧，店長下班了。”“大老板，嗬，我都見不到！”售貨員摳著指甲走開了。兒子拿著面包牽起媽媽的手，無聲地安慰著。

“媽媽，我們明天還來嗎？”

“不來了，我們沒有錢再買面包了……”

我隱約明白了什么，從樓梯一路狂奔，沖到一樓的招聘咨詢處，幾個掛著工作證的職員正低頭玩著手機。咨詢處掛著一個牌子：凡欲應聘者，需在本商場購買商品。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看不清前路了。我想到上午開會時的場景：“在總裁的英明領導下，我們商場銷售額同比增長了10%！尤其是招聘咨詢處的設置，讓我們商場倍添人文關懷……”

名師點評

這篇小小說的特色之一就是反差的運用：“我”對母子插隊的鄙夷和了解真相后心生隱痛的反差，商場銷售額的增長和采用欺騙手段的反差，母子前后表現的反差……在諸多對比中凸顯了關注弱勢群體的主題，抨擊了不良商家唯利是圖的現象。（袁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