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是日本新思潮派代表作家芥川龍之介創作的短篇小說,而《阿Q正傳》是中國新文學代表、文學巨匠魯迅創作的中篇小說,二者具有鮮明的怪誕現實主義創作風格。本文主要通過對《鼻》和《阿Q正傳》的多方面對比分析,指出怪誕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在這兩部作品中的具體體現,分析其異同之處,進而指出潛在的歷史背景和深遠的影響。
一、怪誕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在小說《鼻》和《阿Q正傳》中的體現
小說《鼻》和《阿Q正傳》中處處都體現出怪誕現實主義創作手法,主要通過人物外形的怪誕、性格的怪誕、場景的怪誕和旁觀者視角的怪誕來刻畫出意義深刻而又自然客觀的社會現實。
(一)人物外形的怪誕與意向的添加
小說《鼻》的主人公內供和《阿Q正傳》的主人公阿Q的人物形象設定均借助外形描寫突出其蘊含的獨特意向,讓文學作品更加形象深刻。
《鼻》中,內供的鼻子可謂是貫穿整篇作品的牽引線和焦點。長鼻子的形象切入首先就是非自然的存在,因為與眾不同和實際不便,內供對自己的長鼻子感到相當苦悶,卻又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日復一日,終無法面對另類的自己,于是自殘式地將鼻子變短。不曾料到,這卻遭到各方人士的質疑和嘲笑,自尊心被擊得粉碎的內供悔不當初,在強烈的意念影響下,長鼻子也不知怎么地長回來了,蕩在破曉的秋風里。
相比內供,關于阿Q的人物形象描述的文字就比較濃縮了,主要聚焦于他頭上的癩瘡疤。幾乎“完美”的阿Q美中不足的是頭皮上不知起于何時的癩瘡疤,本也不足為怪,卻諱說“癩”以及一切近于“賴”的音,后來就連不著邊的“光”“亮”“燈”“燭”都諱了。當嘴舌和拳腳之爭總是吃虧時,他想出一句報復的話來:“你還不配!”這時候,長在他頭上的癩頭瘡瞬間變得無比光榮高尚。在墻根下與王胡進行捉虱子較量時,阿Q好不容易才捉到一個中個頭的,狠命一咬,劈的一聲,又不及王胡響,他的癩瘡疤塊瞬間變得通紅。
不管是內供的鼻子,還是阿Q的癩瘡疤,都是決定他們價值所在的至關重要的身體部位,都被作者添加了衡量人的生存價值的意向,是主人公的“面子”。他們都缺乏對自己人生的準確定位和堅定的意志,被周圍的風吹草動所左右,在痛苦煎熬和自相矛盾的內心斗爭中維護著他們不堪一擊的“面子”。
(二)主人公的怪誕言行與陰暗虛偽的內心
作品《鼻》的主人公內供的語言描寫十分簡短凝練,全文只有三句:“先前倒還沒有這樣只是笑……”“硬將它縮短了,也許是出了毛病了”“既這樣,一定再沒有人笑了”。雖然只有自說自話的三句,卻映射出內供復雜而矛盾的內心。行為和心理描寫占到小說過半的篇幅,因為在意自己的長鼻子,內供經常在沒有人時對著鏡子,用各種角度照著揣摩,內心十分苦悶。經過治療,內供的鼻子終于縮短,他拿著鏡子,羞澀、怯怯地打量自己。但是,換來的是他人的嘲笑,內供悔不當初。文本結尾出現意外轉折,內供慌忙伸手,摸到的是先前的長鼻子,頓覺神清氣爽。這一連串的言行交織起來,勾勒出一幅無比荒誕而又令人啼笑皆非的畫面。
相比之下,《阿Q正傳》中的主人公阿Q的言行描寫就豐富得多。第二章《優勝記略》中,阿Q夸耀過去:“我們先前——比你闊的多啦!你算是什么東西!”其將阿Q不可一世的虛偽面目展現無遺,手腳功夫占不到上風,嘴巴也略顯笨拙的阿Q索性采取“自輕自賤”的自慰方式來獲取內心的滿足。第三章《續優勝記略》中,阿Q與王胡在墻角捉虱子的一幕使阿Q的人物性格更加深入人心。本應同病相憐的天涯淪落者卻相互鄙夷,發生口舌之爭乃至動粗,可憐又可悲。人生最后一刻,還在糾結著他“行狀”上唯一的一個污點——那個畫得不圓的圈。但不多時阿Q就釋然了,他想孫子才畫得很圓的圓圈呢,于是他便睡著了。
作品通過對主人公怪誕的言行和心里活動的描寫深刻地揭露了人性的陰暗之處和人們內心的脆弱。人生無定位這一悲劇也在其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三)“看客”的怪誕與冷漠自私的人性
毋庸置疑,阿Q和內供的悲劇是跟他們骨子里的愛慕虛榮、意志薄弱、面子至高無上的性格特征是分不開的。但是,事物并不會孤立地發展,與周圍的乃至社會性的事物都相依相存,相互影響,共同發展。作品中兩位主人公的悲劇命運誠然也不是他們自身造成的,周圍的看客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阿Q正傳》和《鼻子》中,阿Q和內供所接觸的,對他們自身的性格和行為習慣的養成產生直接或間接影響的人都是冷漠的旁觀者和自私的統治者。
對于不幸的主人公的遭遇,這些看客并沒有施與真正的幫助,而只是為了使自己那陰暗而利己的內心得到無限的擴張和滿足,甚至冷嘲熱諷、大肆宣揚,讓主人公陷入癲狂和奔潰的邊緣。阿Q因為一段連開始都談不上的戀愛風波被未莊的女人們傳得沸沸揚揚,以致于他無法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而內供因一個意外的噴嚏,鼻子扎到粥里的事情被傳到了京城。
倘若看客們就此作罷,也不會造成更大的悲劇,可是看客們并不就此罷休,將他們看來的主人公丑事加倍地渲染。這只不過是為了掩蓋他們自身的陰暗和丑陋,別人的不幸是為了助長他們生存的優越感。
在第九章《大團圓》中,阿Q被懷疑偷竊了舉人老爺家的東西而被抓了起來,而一味地總在挽回面子的工具般的存在的阿Q便順理成章地成了犧牲品。社會的黑暗、人性的陰暗足以可見,得到了最極致的表現。當然,犧牲別人的生命的陰暗是最為殘酷的。內供所遭遇的則是“犧牲尊嚴和信心”,當他費盡千辛萬苦將長鼻子變短之后,人們卻比之前笑得更露骨了。這正如芥川龍之介自己所評論的那樣:“人們的心里有兩種互相矛盾的感情。當然,沒有人對旁人的不幸不寄予同情的。但是當那個人設法擺脫了不幸之后,這方面卻又不知怎地若有所失了。說得夸大一些,甚至想讓那個人再度陷入以往的不幸。于是,雖說態度是消極的,卻在不知不覺之間對那個人懷起敵意來了。”
二、荒誕現實主義創作風格的時代背景分析
《阿Q正傳》以辛亥革命前后閉塞落后的農村小鎮未莊為背景,塑造了一個從物質到精神都受到嚴重戕害的農民典型。阿Q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的赤貧者;從生活地位看,阿Q受到慘重的剝削,他失掉了土地以及獨立生活的依憑,甚至失掉了自己的姓;從性格來看,出現在阿Q身上的“精神勝利法”,一方面是當時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這種典型環境造成的,另一方面是外國資本主義勢力侵入后近代中國農村錯綜復雜的社會矛盾的表現。魯迅的《阿Q正傳》向人們展現了辛亥革命前后一個畸形的中國社會和一群畸形的中國人的真面貌。
芥川龍之介的《鼻子》取材于封建王朝的人和事,通過對古代故事《今昔物語》中“池尾禪智內供鼻子的故事”及《宇治拾遺物語》中“長鼻子有故事”的改編,結合日本當時的政治社會環境,揭露了日本社會的黑暗。
三、結語
本文對比分析了怪誕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在作品《鼻》和《阿Q正傳》中的體現,總結了其手法的共同點、深刻的內涵以及相應的文學效果。結合時代背景,這兩部作品通過特定的手法揭露了人性的丑惡和社會的黑暗。
(西安翻譯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校級科研“芥川龍之介與魯迅的怪誕現實主義創作風格對比研究——以《鼻》和《阿Q正傳》為例”(項目編號:19B27)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劉莉(1986-),女,陜西西安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日本文學、日語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