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富

三丫是張娟的小名,今年12歲,在家排行老三,她是從蘇州下放到我們生產隊的,上初中一年級,與我同班。
三丫有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扎著兩個爬爬角辮子,笑聲出來時,臉頰上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兒,比任何一個女同學都美。一次上作文課,老師出的題目是“我的第一次”,三丫寫的作文成為范文被語文老師當堂朗讀,她寫了“我第一次見父親哭,她在文中說她父親在下放前是蘇州市政府辦公室秘書,“文革”開始時因“包庇”市長,造反的紅衛兵連續批斗了她父親一周。一天,她父親受批斗后回到家,她看到父親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號啕大哭,哭得她也跟著父親哭起來,父親看到三丫跟著他哭得傷心欲絕,反而不哭了,于是,只要父親受批斗后回到家,她就哭起來,此后,父親受批斗后再也沒哭過。一次,父親對她說他不會再被批斗了,他已主動向蘇州市革委會提出下放到蘇北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秋收時,生產隊倉庫要存放糧食,三丫一家就拆成兩份,其中三丫和她哥分在我家住,她父母住在我隔壁鄰居家。我比三丫大兩歲,她叫我王二哥,每天與她一塊兒上學時要路過一個大河堤,她提議我與她賽跑,看誰最先跑到大堤,結果總是她第一,三丫告訴我,她在蘇州上學時是蘇州三中小學段百米賽跑冠軍。在班級我坐在她后一排,她同桌常常欺負她,說她是“黑五類”,我像哥哥呵護小妹妹般,操起小板凳就砸向她同桌,三丫眼疾手快,一雙小手在半空中攔住了板凳,板凳重重地落在她稚嫩的小手上,頓時手面由青變紫。
在城里生活慣了,鄉下的生活,三丫很不適應,一年后的三丫沒來時那樣漂亮了,眼睛無神,臉色蠟黃,精神大不如前,但若語文老師喊她讀書時,聲音卻是清脆響亮的,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的韻味,班里諸多同學煞是羨慕,我也仰慕她的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到了第二年秋收時,她父母親建了一個小青磚做屋基的土坯茅草房,一家人終于又住到了一起,她家在離我家不到一塊田遠的地方。
升高中那年,我考進鄉里一所高中,三丫進了隔壁大隊的一個高中教學點,她在高中教學點待了不到兩個月,她的父親就平反了,蘇州市政府來人向她父親當面宣讀了平反決定書。三丫隨父母回城前一天,她跑了十多里路到我學校告訴我,說她明天就隨父母回蘇州了,叫我將來如考大學就報考蘇州附近的學校,她說她在蘇州等著我。后來,三丫沒等到我上大學,因為我沒考到蘇州。
30年后,她哥哥來射陽考察洽談投資事項,順便到曾經下放的我們大隊看看時,我才得知三丫早已不在人世。原來,三丫在回城的第二年,因救一個落水的小孩兒,永遠地走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