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大學政治學院馬克思主義理論系,上海 201602)
新文化運動主要代表之一的胡適是民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哲學家,在文學、哲學、史學、考據學、教育學、紅學等方面都有一定的學術成就與建樹,為后世的研究奠定基礎。這與他終身所秉承的讀書治學方法有著緊密的聯系,值得我們學習借鑒。
1868 年初春,胡適進入龍門書院學習,接觸到當時龍門書院山長,揚州著名經師劉熙載所傳播的學術空氣。在學院中,學生每人每天都要寫一份“日程”和一份“日記”,前者記錄學習進度,后者記錄學生心得和疑慮。在書院分發給學生的“日程本”和“日記本”的卷端上,都有用紅色墨汁印刷的宋儒朱熹和張載等人的語錄。胡適清晰地記得,其中一份張載的語錄便是:“為學要不疑處有疑,才是進步!”這句話,對胡適產生深刻的影響,在今后著書立說的學術生涯中,他始終堅持大膽懷疑、獨立思考、唯求其是的思維邏輯原則。
胡適指出:“凡是有價值的思想,都是從這個那個具體的問題下手的”,“疑難是思想的第一步”。只有產生問題意識,才能形成有價值的思想。當原有的理論無法解釋新的情況時,便會產生新的疑問。在新的疑問的驅使下確定疑難點,進而解決疑問,便產生了新思想,因此,問題是思維的起點。
問題意識的培養,離不開懷疑精神。新文化運動時期,胡適提出“重新估價一切價值”。他身體力行,重新評判傳統的風俗制度、圣賢教統、迷信行為與信仰,用懷疑的精神質疑傳統,沖破封建舊思想的束縛,應對外來文化的沖擊,改造國人的世界觀。在新文化運動后,胡適又將懷疑精神應用于學術,提出“疑古的態度,簡要言之,就是‘寧可疑而錯,不可信而錯’十個字…就是疑錯了,亦沒有什么要緊”。
1943 年,在與王重民一起討論《水經注》校勘時,胡適將自己十年前總結的治學方法總結為四個字,“勤、謹、和、緩”,這四字也是他最常提醒他人的治學方法。
所謂勤,就是眼勤手勤,勤于搜索。1934 年3 月8 日,胡適在河北省立法商學院的演講中強調:“養成做學問的習慣”是做學問所需要的必要條件,第一個習慣便是“不懶惰”,即“真理不用敲打逼榨,不會呈現。靜坐在竹子下,豈能格物?勤可以補天分之不足。”司馬遷為寫《史記》時,為了材料的真實、無所遺漏,他在“史記石室金匱之書”的基礎上,考察范圍“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江淮”,經過二十余年的搜集、寫作,才終得一步史論精辟,極為可信的史書。
所謂謹,就是謹慎、不茍且。胡適認為第二個“做學問的習慣”便是“不茍且”。他認為:“茍且之人,一無所成……做算學誤加或誤減一個圈,則錯了十倍!古人所謂‘執事敬’,即是不茍且。”史學家們在進行數十年的史料匯集與積累后,還要對浩如煙海的史料進行謹慎、精細的選擇,仔細區分出何者可以支撐結論,何者可以推翻觀點,方能闡述己見,完成論著的最終書寫。因此,謹慎地對待資料,一筆一點也不放過,一絲一毫也不潦草,才是高度規范的學術態度。
所謂和,即虛心,摒棄成見,服從證據。胡適認為:“掃除成見,用虛心來接受真理…真虛心者,才能不輕判斷,不輕信仰,才能懸而不斷,才能考而后信,才能等待充分證據而后信。”對于懸而未決的問題或是新的材料,胡適會持續關注跟進,絕不草草了事。1921 年3 月27 日,胡適完成了《〈紅樓夢〉考證》的初稿;1921 年5 月,收入曹雪芹著,汪原放標點的《紅樓夢》一書;1921 年11 月,再次修改后定稿;1928 年,胡適的《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于《新月》第1 卷第1 期發表,其中對“脂本”與其他版本做了長篇幅比較。胡適在治學時,能夠心平氣和,平心地考察一切不中意的主張,甚至是反對自己、不利于自己的事實和證據。決不因個人的好惡而有意剪裁或歪曲材料,完全根據已占有的材料來提出結論。在結論形成后,不固守己見,持續關注問題,面對新出現的材料,隨時修正或放棄已得的結論,這便是“和”。正因如此,胡適成為“紅學”研究的一大奠基者。
所謂緩,就是從容研究,在沒有充分證據時不急于下結論。1930 年,胡適在《介紹我自己的思想》一文中總結道:“沒有證據,只可懸而不斷,證據不夠,只可假設,不可武斷,必須等到證實之后,方才奉為定論。”胡適對于沒有證據的假設,他寧愿擱置不談。
1921 年11 月,胡適寫成了《清代學者的治學方法》一文,指出:“他們用的方法總括起來,只是兩點:一是大膽的假設。二是小心的求證。假設不大膽,不能有所發明,證據不充足,不能使人信仰。”
所有的學科,研究治學的目的都是為了解決出現的問題。“大膽的假設”就是鼓勵研究者們在面對問題時,基于個人的經驗和知識,提出有某幾種可以解決方案的假定。胡適指出:近幾十年來,科學家們“知道科學上許多發明都是‘假設’的效果…知道現在所有的科學律例不過是一些最適用的假設,不過是現在公認為解釋自然現象最方便的假設。”胡適認為,“凡是科學上有所發明的人,都是富于假設能力的人”,甚至強調“假設不大膽,不能有新發明”。
在肯定“假設”的基礎上,胡適同樣強調“小心求證比大膽假設還重要”。真正科學的方法就是“尊重事實,尊重證據”。一旦做出假設,就必須嚴格按照科學法則加以檢驗,或證實,或證偽。只有用真實的、相關的材料,合乎邏輯地進行分析和綜合,經過嚴格的推理,才能得出可靠結論。
在進行《紅樓夢》考證時,胡適堅持實證方法。他在《紅樓夢考證》中對自己的研究方法總結為:“處處想撇開一切先入的成見,處處存一個搜求證據的目的;處處尊重證據,讓證據做向導,引我到相當的結論上去。”正是憑借實證的方法,胡適在事實證據的基礎上,考證出《紅樓夢》的真正作者及其家世,使人們擺脫了搜羅不相干的零碎史事附會小說情節,影射時事、猜度秘聞的索隱派窠臼,開創了“紅學”研究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