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隆平 王逸濤


“專利是我們的、原創是我們的,所以我們在任何場合,都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陳薇鏗鏘有力地說。
這是這位54歲的女將軍用一支小小的疫苗,給中國最硬氣的王牌,給中國人民最大的底氣!這就是工程院院士、解放軍少將、中國首席生化武器防御專家陳薇。
蘭溪“薔薇”初長成
1966年,陳薇出生在浙江金華蘭溪。父親陳李坤當初給她取名陳薇,一是陳李坤喜歡花草,二是在他眼里“薔薇花雖然普通,但花期很長能開半年,低調不張揚,不管風吹雨打始終能夠怒放”。
少女時代的陳薇還是一個典型的江南女孩,一頭長發、柔美秀麗。
1988年,即將畢業的陳薇獲得了系里唯一保送清華大學的資格——攻讀生物化工專業研究生,跟我們想象中的理科生不同,陳薇尤其熱愛文學和舞蹈,更喜歡有挑戰性的事情,她甚至擔任過《清華研究生通訊》的副主編。
那時,陳薇的老師和同學都不敢相信,這位引人注目的“清華女神”有一天竟然攜筆從戎走上與“毒”作戰的科研道路,而且埋首一干就是近30年。
在陳薇從清華畢業前,她已經與深圳一家著名生物公司簽約。她曾這樣回憶這段往事:記得那家公司特高興,還請我和導師叢進陽老師在香格里拉飯店簽了約,那是我第一次進五星級飯店……
然而,簽約后不久一次偶然的相遇徹底改變了陳薇的人生軌跡。那是1990年12月,導師安排陳薇去軍事醫學科學院取回實驗需要的抗體。走進軍事醫學科學院,陳薇才第一次了解到中國竟然有這樣一個特殊的單位。
1951年,美軍在朝鮮戰場使用了細菌武器,周恩來總理親自簽署命令,從全國抽調最優秀的科學家成立軍事醫學科學院,擔負研發國家防御核武器、化學武器和生物武器的特殊使命。
回到學校之后,陳薇熱血沸騰、輾轉難眠,她心中產生一種投身其中、貢獻才智的強烈愿望。然而,她想參軍的想法招來一片反對,好多人勸說她:“清華人到部隊去等于是埋沒了自己,入伍就意味著落伍。”當時,陳薇的同學們不是選擇去大企業就是出國,沒有一個是選擇到部隊去的。
獨立有主見的陳薇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她穿上了一身綠色戎裝。然而,真的從一個學生變成軍人,陳薇才發現理想和現實存在很大的差距,軍事科學院地處豐臺鎮,四周非常荒涼,部隊生活不比校園,既單調又清苦。
時間不長,與陳薇同期入伍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部隊,唯有陳薇堅持了下來。她后來回憶:“即使1993年在廬山的一次全國學術會議上,與師弟何詢不期而遇,得知雙方收入差距在百倍以上,也沒有動搖我的軍心……”
十年磨劍露鋒芒
陳薇在人生至關重要的分岔路口兩次做出了不被人理解但無比正確的選擇:一次是攜筆從戎,一次是堅信愛情。
在她還是“清華女神”的時候,有一次,她與同學相約爬泰山,火車上遇到了青島某啤酒廠的技術員——比她大12歲的麻一銘。
“我相信一見鐘情,到現在我都相信愛情,兩個人有緣分就會遇到。”愛情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渴望在最好的年紀里遇到屬于自己的愛情。愛情能給人帶來快樂,和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是非常幸福的。陳薇和她的老公就是幸運的,他們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了彼此。
近30年“與毒共舞”的生活對于陳薇來說,每一天都像是站在刀尖上起舞,而對于陳薇的丈夫來說,整整30年的婚姻有提心吊膽、有驚心動魄,但他每一天都把她當成公主一樣呵護著、寵愛著……
陳薇是這樣做的,同樣她也要求自己的兒子這輩子只要做好兩件事就可以了:第一件事就是娶自己喜歡的女人;第二件事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業。
有了幸福的家庭做后盾,陳薇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科研上,她幾乎很少在夜里12點之前下班。1998年,剛當了母親的她只休了一個月的產假就回到了實驗室。
整整十年的蟄伏之后,36歲的陳薇終于開始嶄露頭角,她被破格晉升為研究員,成為年輕的博士生導師。
然而,就在這時,一場席卷中國的病毒風暴正在悄悄醞釀……
2003年,“非典”暴發,這是陳薇人生中經歷的第一場真正的大戰和實戰。那段時間陳薇每天冒著生命危險與“非典”病毒零距離接觸,雖然研究所擁有生物安全高等級實驗室,但防護服根本不夠用,她帶領團隊爭分奪秒,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所有努力沒有白費,陳薇帶領課題組在國內率先分離出新型冠狀病毒,一舉確定了“非典”的元兇。
在研究的過程中,陳薇突然發現一種干擾素可能對預防“非典”有用,當時全國已經有很多醫生護士被感染,陳薇必須與病毒賽跑。
她第一個鉆進了負壓實驗室,為了和疫情搶時間,她和同事們不顧負壓缺氧,經常穿上成人尿不濕、不吃不喝忍受著缺氧導致的劇烈頭痛。50多天沒日沒夜的攻關,終于到了出成果的時候。2003年4月20日,天還沒有亮,麻一銘便守在家里可以望到實驗樓的窗口前面,一直等到快8點時他才看到妻子終于從實驗樓里出來了。
當他看到陳薇一邊下臺階一邊做出了一個握拳的動作,麻一銘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陳薇成功了。在之后的大動物與臨床實驗中,因為每天都要與高濃度的“非典”病毒零距離接觸,陳薇與團隊被單獨隔離長達100多天。在這段時間里,麻一銘和4歲半的兒子沒辦法見到陳薇。
一天,有人告訴麻一銘今天的《東方時空》有陳薇的鏡頭,他和兒子興奮地早早守在電視機前面,等陳薇的鏡頭一出來,兒子竟然撲上去親吻電視。
然而,這只是她開啟“戰神”模式的開始!之后,她屢屢冒著生命危險與各種足以致命的病原體短兵相接。作為生化武器防御專家,陳薇心里明白,炭疽、鼠疫、SARS……各種致病的微生物在戰爭時可能成為生化武器,和平時期則是導致人類大規模死亡的罪魁禍首。
2004年,在全世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埃博拉”為何物時,陳薇敏銳地開始了對“埃博拉”疫苗的研究。當時,很多人質疑她:你做“埃博拉”疫苗以后給誰用?
陳薇坦言:當時,我也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
但多年與“毒”打交道讓她清楚地知道:“埃博拉”被稱為“人類的黑板擦”,是世界上死亡率最高的病原體之一。1976年“埃博拉”第一次暴發時,非洲有55個村莊的人口幾乎全部消失……更讓陳薇感到心驚肉跳的是:如此可怕的埃博拉病毒,距離中國僅僅只有“一個航班的距離”!
陳薇頂著巨大的壓力帶領團隊堅持對埃博拉疫苗研發了10年。10年之后的2014年,埃博拉突然在西非大規模暴發,病死率高達90%,并且已經傳播到了歐洲和美洲。更可怕的是,2014年暴發的病毒已經發生變異,而美國和加拿大研發的疫苗都是針對1976年的埃博拉病毒的。
當全世界談“埃”色變時,陳薇做了一個大膽決定——必須到非洲一線去,只有前往疫區才有可能用最快的速度研發出疫苗。回到國內后,特別是在疫苗的攻關階段,陳薇常常會忘記時間,丈夫麻一銘也早已習慣了,因為不管多晚他都會接她回家。他常常站在能看到妻子辦公室燈光的位置,默默地守候與等待,只要一看到燈熄滅了,他就知道陳薇要出來了。
十年磨一劍,冒死深入疫區,陳薇的所有努力沒有白費。2014年9月,她帶領團隊成功研制出世界上第一支抗擊埃博拉病毒的新基因疫苗。2014年12月,在全球死亡人數直線上升的嚴峻時刻,埃博拉疫苗獲得許可成為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的新基因型疫苗。從此,陳薇有了一個新稱謂——“埃博拉病毒終結者”。
新冠肆虐復征戰
陳薇是一名軍人,她將軍人的勇毅、使命感與責任感都深深地刻進了自己的骨頭里。當有人問陳薇:“去疫區那么危險的地方,萬一回不來怎么辦?”
她的回答很干脆:這么多年來,我不知道埃博拉病毒危險嗎?我不知道非典危險嗎?我沒有家庭嗎?不是的,我們軍人,來自于人民,要反哺人民!我們承擔更多的困難和危險,人民就受到更少病痛的折磨,能過上更健康的生活!這是責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2020年初,54歲的陳薇再次出征應戰。
陳薇父親陳李坤從電視上看新聞才知道女兒又沖到了一線。每年春節,只要陳薇有時間都會回蘭溪老家。但今年沒回,她也未告訴父母去武漢一事。
陳李坤記得女兒最近一次回家還是元旦前。當時,陳薇在蘭溪待了2天,臨走,父親問陳薇:“啥時再回來?”陳薇說是年三十。
1月26日,農歷大年初二,陳薇奉命率領軍事醫學專家組緊急飛赴武漢。“做最壞的打算、最充分的方案,準備最長期的奮戰。”
1月30日,陳薇團隊的帳篷式移動檢測實驗室已經開始運行。應用自主研發的檢測試劑盒,配合核酸全自動提取技術,核酸檢測時間大大縮短,加快了確診速度。“疫情就是軍情,疫區就是戰場。”
2月3日(正月初十),陳薇擠出時間往蘭溪家中打了新春第一個電話。整個春節,陳薇和家里也沒怎么聯系,“只偶爾發過幾條信息”。終于接到了女兒的電話,陳薇的母親高興得笑出聲來。陳薇父母都清楚,“她是國家的人”。
“除了勝利,別無選擇!”在疫苗研發最吃緊的時刻,陳薇許下這份承諾。三天,五天……直到采集的血液樣本出現免疫應答,整個團隊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3月16日,陳薇團隊研制的人腺病毒載體疫苗,成為國內第一個獲批正式進入臨床試驗的疫苗。這也是全球首個進入臨床研究階段的新冠疫苗。
4月12日,疫苗啟動Ⅱ期臨床試驗,再次在世界領跑。臨床結果證明,單針接種可使機體同時獲得體液免疫和細胞免疫。
8月11日,陳薇團隊的人腺病毒載體疫苗獲得國家專利,成為國內首個進入臨床獲得專利權的新冠疫苗。目前,該疫苗已經獲得俄羅斯和巴基斯坦批準,開展三期臨床試驗。
9月7日,陳薇介紹,團隊研發的重組新冠疫苗對已經發生變異的新冠病毒能夠完全覆蓋。從目前來看,年產3億支的目標是可以實現的,他們正在努力擴大產能。“幾十年積累的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陳薇說。
陳薇的朋友、金華畫家陳軍評價陳薇“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去實驗室的路上”。“只要她一鉆進實驗室,啥時候出來是不知道的。她長年累月像拼命三郎似的干著,我們這幫老朋友都很心疼她!”陳軍說。陳薇的研究對象在陳軍看來都是“很恐怖的,是各種致病微生物,包括鼠疫、炭疽、埃博拉……每一天,都充滿挑戰”。
“穿上了這身軍裝,這一切就都是我該做的。”陳薇表示,“繼續奮發努力,不負使命、不負時代”。 雖然國內疫情已經得到有效控制,但全球新冠患者仍持續增加。“這次抗疫過程中,暴露了很多短板和不足,也使我們有更深的危機感和更重的責任感。”陳薇說。
“有啊,很多,比如說對一個團隊,希望它發展得更大、更好,會覺得心理疲憊。但既然把你放在這個位置,然后也帶出這個團隊來了,你這面旗幟不能倒,你這個精神不能退。人活一世總要干點事情,而且我們現在有這個條件,為什么不把事情做到極致呢?” 在采訪中問及陳薇有沒有過放棄退縮時,陳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