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琳琳
摘 要:二元對立的關系結構是結構主義理論的核心概念,其目的在于通過分析文本中存在的那些表層的相互矛盾對立又彼此聯系的二元對立組,以此去挖掘隱藏在文本背后的深層結構,達到文本研究的美學目的和追求。將影片《摔跤吧!爸爸》作為一個文學文本,通過分析影片內部存在的二元對立的關系結構,以此來探討影片背后所蘊含的深刻社會含義。
關鍵詞:結構主義;二元對立;《摔跤吧!爸爸》
作為一種文學批評的研究方法,結構主義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該理論方法的源起得益于索緒爾在現代語言學上的研究,結構主義研究者將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應用于文學領域,由此形成了自己的研究視域。同索緒爾將語言看成是符號系統,認為“符號的意義存在于差異之中”[1]106一樣,結構主義者將文學作品看成是一個文學系統或說是文學結構,認為系統的各個單位要具有意義是因為單位之間的相互關系,這也即是結構主義理論的二元對立的觀點。運用結構主義的二元對立觀點去研究文學作品,我們在把握文學作品整體結構的基礎上,通過分析文本表義中彼此關聯又存在差異的二元對立關系組,有助于獲得對文學作品更深層次的理解。另外,結構主義二元對立的觀點不僅僅只能局限于分析文學作品的結構,電影、音樂等也可以運用這個理論來分析。
2017年5月,由尼特什·提瓦瑞執導,阿米爾·汗制片兼主演的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在中國內地上映,這部影片在取材真人真事的基礎上加以藝術化、技術化的手段潤色,以摔跤這一體育運動為中心展開故事的講述,其中滲透著真摯的父女情及對家國理想的不懈追求與努力,在打動觀眾的同時,贏得了高票房和高口碑的良好贊譽。同時,影片中還存在著內涵豐富的相互矛盾對立的關系,用二元對立理論分析影片有助于對作品背后的含義更為理解。
一、小人物與大理想的二元對立
《摔跤吧!爸爸》以“摔跤”為窗口,塑造了主人公馬哈維亞·辛格·珀尕這一小人物,并將其與一生都在執著追求的國際冠軍夢這一大理想進行了鮮明的對立,在將人物形象豐富飽滿的同時又營造了濃厚的愛國主義情感。
電影《摔跤吧!爸爸》將故事背景投射到了1988年的哈里亞納邦的巴拉里村,在這個村子里,有一個叫馬哈維亞·辛格·珀尕(后文簡稱馬哈維亞)的男子,他曾是印度國家的摔跤冠軍,一心渴望能夠為自己的國家贏得一塊國際金牌,卻因生活所迫,他的冠軍夢最終止步,在夢想與現實之間,他只能選擇后者。然而,殘酷的現實并未打消馬哈維亞的夢想,執著的他不甘于受現實的擺布,將自己的理想寄托到了自己的下一代身上,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為國家贏得一塊金牌。可是,命運往往不遂人意,人們越想得到某樣東西,就離這個東西越來越遠。馬哈維亞的妻子達亞卡沒能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只為他生下了四個乖巧可愛的女兒。求子心切的馬哈維亞為此一度失望甚或絕望,就在這絕望之際,他卻無意中在女兒吉塔和巴比塔的打架事件中看到了女兒們在摔跤方面的天賦,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從此他便對女兒們實行高強度的訓練,教授她們摔跤方面的技巧,并讓她們與男子摔跤選手進行實戰較量。正是在這一天又一天的強度訓練,一次又一次的耐心教授,一場又一場的摔跤比賽中,女兒吉塔和巴比塔最終實現了父親的理想,為國家贏得了金牌,這既是家庭的榮耀,巴拉里村的榮耀,也是印度這個國家的榮耀。
不管是較于馬哈里村,還是較于印度而言,馬哈維亞都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身份的低微,生活的窘迫在影片中都有所呈現。如影片開頭,馬哈維亞正在收看1988年漢城奧運會的男子摔跤比賽,但播放比賽的電視機卻收不到信號,呈現出跳動的雪花圖像,而且在空間上看,馬哈維亞看電視的場所是公共場地而非自己的家。在當時能夠擁有電子設備的家庭大多是生活富裕的家庭,由此可看出馬哈維亞一家經濟并不富裕。其次,為了給女兒補充營養,馬哈維亞和售雞的老板討價還價。再次,為了讓女兒們有更好的摔跤場地,馬哈維亞向當地體育委員會申請資金以用于購買摔跤墊無果后,只能自己用床墊拼合成摔跤墊等,這些是影片中正面反映馬哈維亞生活處境的窘迫和身份的低下的地方。在影片中,馬哈維亞要給女兒買雞肉補充營養的時候,妻子的那句“我們連米都買不起,哪兒來的錢給她們買雞肉啊?”以及售雞老板的那句“你想用20盧比買我120盧比的雞”質問的話語等這些人物的話語也從側面反映出馬哈維亞生活的貧困。另外,從吉塔和巴比塔們身穿的服飾也可見出馬哈維亞一家的貧困。在印度,女性的傳統服裝分三類,主要是紗麗、LehngaCholi禮服和旁遮比服。其中,紗麗這一服裝的面料是區別人們貧富等級的標志,“窮人所穿的紗麗的面料質地一般都是棉、麻所做”[2],富人穿的則是“上等的絲綢或者薄紗”[2],并且衣服上還有上等的金銀絲線繡的圖案和寶石鑲綴。影片中,吉塔和巴比塔身穿的都是棉、麻面料的純色衣服,并且衣服上并無任何裝飾圖案。
故此,不管是在社會地位還是經濟條件方面,馬哈維亞都是處于弱勢,他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物質方面的他的確困窘,相反,在精神方面的馬哈維亞是富足的,他擁有一身絕好的摔跤技能,并且內心懷揣為自己國家贏取金牌的宏大理想。雖然這名曾經的摔跤冠軍一生都渴望為國爭光,可卻得不到國家經濟上的支持和幫助,在追尋理想的過程中,受到很多的挫折和磨難,幾度差點以失敗告終。但影片正是在這小人物與大理想的二元對立之中,體現出主人公馬哈維亞對國家民族的無盡的愛,體現出像馬哈維亞這樣的小人物渴望為國爭光的愛。
二、女性意識在男權社會的二元對立
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對立關系不管是在文學藝術還是日常生活中都是一直存在的問題,相較于男性在社會中的中心位置而言,女性在社會中的位置相對邊緣化,女性是作為“他者”的身份存在于社會之中。在影片《摔跤吧!爸爸》中,女性意識在男權社會的二元對立也是值得關注的一個點,這主要體現在女性意識的支持者與反對者,新式女性與舊式女性及人物本體身上體現的矛盾對立三個方面。
首先是女性意識的支持者與反對者,支持者以主人公馬哈維亞為代表,反對者以他的妻子達亞卡和巴拉里村的村民為代表。眾所周知,印度是一個宗教意識厚重的國家,受宗教傳統的影響,印度的男權意識嚴重,女性的地位低下,女性“作為被審美對象和被舊文化禁錮的對象”[3],其一生就是嫁為人婦,操持家務,相夫教子。在電影《摔跤吧!爸爸》中,馬哈維亞的兩個女兒吉塔和巴比塔在一場與男孩子的打架中體現了身上的摔跤天賦而被父親相中,開啟人生的摔跤之旅。在人們的普遍認知中,摔跤是一項散發男性氣息并為男性所屬的體育項目,是力量的象征。但馬哈維亞卻認為男孩子能練習的摔跤,女孩子也能做到。為了訓練吉塔和巴比塔,他讓她們清晨5點就起床跑步,做各種高強度的訓練,與男孩子練習摔跤,甚至當兩個女兒對他的所做有反抗時剪短她們的長發,讓她們穿上男孩子的衣服。即便他的這種行為受到了妻子的不解和村民們的嘲笑,但是馬哈維亞始終堅持自己所做的一切,盡自己所能訓練女兒練習摔跤,將她們拉出既定人生軌道,同時,馬哈維亞也希望女兒們可以通過在摔跤上的成功為千千萬萬像她們的女孩樹立榜樣,并向世人證明,女孩子也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獲得自己的人生。故此,劇中的馬哈維亞在男權社會中是以一個男性反抗者的姿態出現的,他“以強大的意志對抗整個世界的冷嘲熱諷,是為了幫助女孩們尋找到全新的對抗父權社會的出路”[4],雖然在訓練女兒們摔跤的過程中,他的態度和做法有點過于偏激,但是他的出發點和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實現印度女性的獨立和解放。
其次是新式女性與舊式女性的二元對立,新式女性以吉塔和巴比塔為代表,舊式女性以馬哈維亞妻達亞卡和14歲的小新娘為代表。如前所述,吉塔和巴比塔的解放是基于父親馬哈維亞的支持和幫助,同時靠著艱苦的訓練和不懈的努力憑借摔跤運動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逃脫了印度女性固有的人生,并且吉塔的女性意識的成長還經歷了一個被迫服從到自覺服從,從不自覺的女性到自覺的女性轉變的過程。與此相反,影片中的達亞卡和小新娘卻沒有和她們一樣的好運氣,她們在家庭和社會中扮演的是傳統的舊式女性形象,對丈夫和父親言聽計從,不敢違抗。如影片中,達亞卡雖然對馬哈維亞讓女兒們練習摔跤的舉動不認可,但也只是說了一句“摔跤是男孩子的運動,從沒見過女孩子練摔跤的”,并未做出任何實質性的反抗。再看影片中的小新娘,盡管她對自己即將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從此過上生子干活的命運有不滿,但也只是對這種命運抱以認定,只遺憾沒有一個能為自己考慮的父親。
最后是人物本體呈現出的矛盾對立,這主要是從影片中的馬哈維亞這樣一個形象來論述。馬哈維亞所處的社會是一個具有濃烈的男性價值認同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男性長期占據統治地位、在公共和私人領域均擁有絕對權威”[5],并且“男性的身體、男性的氣質、男性的生活模式、男性的思維方式”在社會中被奉為價值觀念,這可以從影片一直貫穿始終的“摔跤”主題看出,摔跤運動恰恰是展現男性強壯體格,散發男性荷爾蒙味道的體育運動。身為男人的馬哈維亞,將自己的理想寄托于下一代,渴望有一個兒子能繼承自己的摔跤衣缽,實現自己的冠軍夢想,需要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這一點來看馬哈維亞有傳統的一面。但當他無意中發現女兒們的摔跤稟賦后,便自覺地從一個男權社會的代表人物轉向了女權意識的擁護者,盡管這種轉變是不徹底的,從他將女兒們的外形塑造成男子的形象這點可以看出,在他看來女性的獨立要具備和男性一樣的外形氣質的條件才能實現。另一方面,從女兒吉塔和巴比塔的角度審視馬哈維亞,父親于女兒們同樣是矛盾對立的,在她們眼中,父親不是拯救她們的天使而是將她們打入地獄的魔鬼,天使和魔鬼形成了相互矛盾的關系。并且,吉塔和巴比塔對父親的態度在后期也形成對比,吉塔對父親的態度在她進入國家體育訓練后發生了一個突轉,她開始對父親的摔跤技巧有所質疑,并企圖擺脫父親的控制,違背父親的意愿,用留長發,涂指甲油,與父親進行摔跤較量等方式來實現自己的抵抗。而巴比塔從始至終對于父親一直都保持聽從和相信的態度。
總的來看,在男權社會中,女性要得到自我價值的實現離不開男性的幫助和扶持,但同時女性自我意識的自覺也是她們能夠走上解放之路必不可少的一個方面。
三、影像語言的二元對立
隨著互聯網科技手段的發達,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傳播媒介進入了社會大眾的視野,相較于圖書、電報等紙質媒介,電影集圖像、音樂、文字等多種豐富的文化信息一體,具有生動直觀的特點。同文學文本一樣,電影的影像也可被視為一個語言系統,其同樣存在豐富的二元對立關系。在《電影:語言還是言語》一書中,作者麥茨認為“影像是能指和所指的結合”[6]18,由此可看出影像也可以從二元對立的角度去進行解析,通過比較電影《摔跤吧!爸爸》中的影像與影像、臺詞和臺詞間的差異,進而去探討差異背后蘊含的價值和意義。
(一)電影畫面上的對立。
首先是電影的開頭和結尾畫面的差異。在電影開頭,電視機里播放的是1988年的漢城奧運會男子摔跤決賽,在這場摔跤比賽中,是俄羅斯和美國兩國的摔跤選手的舞臺較量,印度選手并未在其中。但在電影結尾,2010年英聯邦運動會的女子摔跤55公斤級決賽中,印度選手參與。印度選手的在場和缺席,男子摔跤和女子摔跤選手的男與女的性別差異都形成了有意味的矛盾對立。其次,是影片中的男子的鏡頭多,女子的鏡頭少。再次,是吉塔和巴比塔參加朋友婚禮的場景畫面。婚禮現場是一番熱鬧愉悅,充滿歡歌笑語的畫面,婚禮上的人們臉上都洋溢著說不盡的喜悅和幸福,但是婚禮的主角新娘卻是滿臉的愁悶和悲苦。最后就是吉塔在與對手的對抗過程中,被對手打頭部,一臉茫然無助和學會回打對手頭部給予回擊的兩個畫面也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二)電影臺詞上的對立。
首先是電影開頭的旁白“每一個摔跤選手都渴望為國爭光,但是得不到國家的支持,又能走多遠呢?”,這一旁白所透露的信息可以理解為“夢想”與“現實”的對立,為國爭光是個人的夢想,國家的支持和幫助是社會現實,夢想雖美好爛漫,激情四溢,但得不到國家的支持與扶助,勢必若籠中鳥,飛不了多遠的天空,由此美好的夢想與殘酷的現實形成了互相矛盾的對立關系。其次是婚禮上新娘與吉塔二人的對話,吉塔的“什么樣的父親才會逼女兒成為摔跤手?……但愿其他人不會有這樣的父親”和新娘的“我倒希望能有一個這樣的父親”,這兩種不同的態度形成了強有力的對比。再次是吉塔參加55公斤級半決賽時,教練和父親指導她的作戰策略。兩種策略所呈現的攻與守的一反一正的姿態,體現了教練與父親的應戰出發點的不同,教練是從自己個人的角度去考慮,而父親馬哈維亞更多地是從國家的角度去考慮。從這兩種不同的姿態和角度的鮮明對比中,也可以見出教練的心高氣高,趾高氣揚的丑陋。
(三)電影歌詞內容的對立。
印度電影中通常會在影片中穿插印度歌曲和舞蹈,《摔跤吧!爸爸》同樣不例外。電影《摔跤吧!爸爸》穿插的第一支歌曲的歌詞內容存在著矛盾對立的關系。這支歌曲“交代摔跤手的日常訓練環境以及在影片的后面交代吉塔和父親重修舊好之后接受父親安排訓練時的訓練場景”[7],其中“他究竟是救世主,還是我們的夢魘?”和“爸爸您要求瓷娃娃變大力士,簡直是虐待”這兩句歌詞形成了相互對立的矛盾關系。
由此,電影《摔跤吧!爸爸》在電影畫面、電影臺詞、電影插曲的歌詞三方面都存在矛盾對立的二元關系,從這些矛盾的關系組中可以對影片的社會現實和人物形象有一個更為具體的認識。
四、結語
綜上所述,電影《摔跤吧!爸爸》不管是在內容、主題上還是影像的呈現,媒介的運用上都富含豐富的二元對立元素結構,這簡單矛盾的對立元素又夾雜著深厚的文化社會含義。影片以體育運動“摔跤”為敘述窗口,改變了過去對于女性生存的陳舊觀念,盡管這種“女性意識處于混沌狀態,需要以父親為首的男性權威來啟蒙”[8],但是卻是對女性生存路徑的一種探尋和對印度存在的男權意識的一種有力的反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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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