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女隊：巧布棋局 筑夢金牌

閆佳

2020年全國羽毛球團體錦標賽的一大看點就是“創造歷史”，其中不能少了勇奪女團冠軍的福建隊。時隔三十余載，福建女隊再登全國團體錦標賽最高領獎臺，這次翻開時代篇章的功臣是新生代球員黃東萍、韓悅、譚寧、陳思、陳穎穎……以及親手筑造這支活力女團的主帥陳宏。

即便距離奪冠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但是福建女隊的教練和隊員們依然清晰地記得攀登巔峰過程中歷的險境與動魄，特別是半決賽第一雙打幾乎觸及谷底后的神來逆轉。場上抱團搶分的福建姑娘們，場外低調禮貌，與生俱來的團隊凝聚力讓她們在寶雞收獲了機會與運氣。讓我們重回本屆全國錦標賽女團賽場，聊一聊比賽背后的故事。

揉好“面團”排好陣

要聊決賽，還得從半決賽相遇的兩支球隊說起。

本屆全國錦標賽上，連續兩年收獲團體季軍的福建女隊，這一次多了黃東萍、韓悅在單雙打的“雙保險”加持。此外，能兼項的“奇兵”譚寧和曾入選青年集訓隊的陳思、陳穎穎、嚴晨雪等都具備實戰能力。從小組賽開始，福建女隊基本都是大比分獲勝，她們強勢的兩員單打和可沖可守的雙打布局成為其他隊排兵時的顧忌所在。

與福建女隊相比，浙江女隊的陣型一目了然。隊中回歸了兩位國羽一號主力——陳雨菲、黃雅瓊，加上年輕的00后生力軍韓千禧。對于其他隊伍而言，浙江女隊的變數僅是她們會如何安排陳雨菲的位置，以及是否讓她兼項。

交換半決賽出場名單的前一晚，福建女隊主教練陳宏和雙打教練蔡佳妮將黃東萍叫到房間，一起分析了排陣的可能性與利弊。陳宏回憶說：“交換名單前，我們只能分析甚至是猜對手的排陣，我們演算過她們和自身可能出現的各種變化。除了考慮對方如何排陣，我們最主要的考慮還是如何揉好自己的‘面團，使之發揮出最大的威脅。”

其實，團體賽排陣的重要性關乎著隊伍贏球的難易分配，經過巧妙布局最終以弱勝強的案例在過往的賽場中比比皆是、屢見不鮮。所以，排陣是各隊教練的斗智斗勇，更是體現隊伍領軍人物指揮博弈的境界。黃東萍回憶說，打團體賽的那些天，總是看到陳導在冥思苦想，自己也和妹妹們互相提醒在場上氣勢不能松。

在陳宏的排陣中，最關鍵的是一雙。他猜測浙江女隊一定會讓陳雨菲和黃雅瓊兼顧女雙，只是他不確定陳雨菲會是一單二雙還是一雙三單。但是，他選擇拆開自己最強的雙打組合譚寧和黃東萍，將譚寧與陳穎穎放在一雙的位置。這個排陣有迷惑性，會有人認為在關鍵場次中，兩位小將如果遇到經驗豐富的兩位世界冠軍根本無法抗衡，但陳宏卻說：“新人才能做到心中毫無包袱，她們有體能、有力量，完全可以放開了去沖擊。”

交換名單前，陳宏還是會緊張。當他看到名單時，自己的一雙對上了對方最強的組合，心頭確實有過一緊。但隨之他發現，陳雨菲被浙江隊安排在了三單的位置，心中有股莫名的興奮。世界冠軍被安排在最后一場壓陣，可以看出浙江隊對譚寧實力的重視程度，而且這樣的布局和他之前的預料并無太大差別。

孤注一擲終成王

“本來想著多去消耗陳雨菲的體力，誰想到在12比17的情況下，她們奇跡般地連追了9分。”回憶起半決賽時的情形，陳宏仍然掩不住的驕傲。

的確，面對國羽頭號女單陳雨菲和頭號混雙黃雅瓊的女雙組合，譚寧和陳穎穎一上場就感覺到跟不上對面的網前連貫與速度，雖然她們在第二局艱難扳平比分，但在決勝局仍然一度落后了5分之多。坐鎮場邊的陳宏不斷提醒她們要堅決執行戰術，起高球給對方的后場施壓。譚寧和陳穎穎也默契地對了對眼神，心無旁騖地開始孤注一擲，她們不斷起球，逼迫對方持續下壓多拍。就在雙方殊死博弈的關頭，雙打教練蔡佳妮才提交完二隊的參賽名單，眼見比分落后，她緊張地躲在簾子外面聽比賽。“不敢看了，我只能從場上的吶喊聲中判斷是不是得分了。”

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譚寧和陳穎穎硬是靠一拍一拍的挑高球，將壓力轉嫁給了陳雨菲和黃雅瓊。“要知道一直起高球不出界挺難的，對手不可能有充沛的體力連續殺球，如果她們轉變戰術挑我們后場，其實譚寧和陳穎穎的進攻也很硬很兇。那么關鍵時候，奇跡真的發生了。”蔡佳妮一邊回憶，一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譚寧和陳穎穎說，當她們從賽場走到混采區的時候人還是懵的。“聽到記者問我們如何連拿9分，我們才意識到場上的比分情況。”兩個小姑娘說：“其實，比賽場面可能不太好看，但最關鍵的是我們贏了下來。”

即便扳回了劣勢，陳宏仍然不敢有絲毫大意。隨后，二單韓悅以穩定的發揮，2比0拿下一分。輪到二雙黃東萍/陳思上場后，面對放手一搏的倪博文/鄭嵐，擔當隊伍核心重任的黃東萍內心也有起伏。一雙比賽時，她在觀眾席上賣力吶喊，看到小隊友力挽狂瀾艱難拼下1分。為了拿下半決賽的制勝分，黃東萍決心一上場就表現出足夠的氣勢。

然而，就是心態上的微妙變化，手上的感覺也會跟著起反應。黃東萍事后說：“上去我就感覺手有點生，心想如果輸在我手上也太可怕了。但是，心里不斷提醒自己要頂住，等進入比賽節奏后，我就恢復正常了。”最終，黃東萍與陳思不負重望，2比0勝出，送福建女隊晉級決賽。

與半決賽相比，和上海女隊的決賽，擁有較大整體優勢的福建隊的獲勝顯得有些波瀾不驚。首局女單，譚寧2比0擊敗楊睿雯，為福建女隊贏得開門紅。盡管陳思/陳穎穎的一雙負于唐平陽/姜彬彬，但二單和二雙韓悅、譚寧/黃東萍分別以2比0擊敗裘子瑩和林芳靈/周芯如。最終，福建女隊隊3比1戰勝上海隊，捧起了全國錦標賽女團冠軍獎杯。

時隔30余載，憑借生力軍的活力與韌勁，福建女隊重返國內頂級賽事之巔，開啟了新的王者時代。更為可期的是，福建女隊不僅是一支有實力的隊伍，更是一支平均年齡僅20出頭的年輕之師。來年的全運會，她們將會更加強大。

陳宏：做有福之將

2014年元旦，我接任了福建女隊主教練一職，算是臨危受命。那時候，隊內的士氣很低迷，因為先后經歷了降級、全運會團體沒出線的打擊。在接手之后，我們大刀闊斧重新組建了福建女隊。從新老隊員的交替、教練班子的調配到訓練模式的改變，頂住壓力打造一支以新秀擔當重任的福建生力軍。

當時，隊里除了黃東萍、韓悅、陳思是大一些的隊員，其他都是00后的小苗子。最初兩年，我們確實很艱辛，訓練都是親自上手去教。因為想重新盤活一支隊伍，提升大家的士氣、斗志和戰斗力，就要不計時間成本地付出和呵護。我們的教練班子講求的就是用心和盡責，要把自己的技術與理念灌輸給隊員。這其中最難的部分是要讓隊員看到希望，讓他們有為之追求的目標。

從2017年全運會團體第五，到2018、2019連續兩年全國錦標賽季軍，可以說是一步一個腳印，一年一個臺階。放眼這次比賽中的福建女隊，她們在賽場上的氣勢很足，斗志昂揚，比賽中哪怕再膠著也能有韌勁去起死回生。為何能有這樣的動力？是因為每個人的目標都非常明確。黃東萍作為福建女隊新的領軍人物，在國際賽場上拿到了世界冠軍。這次她回到全國賽場，不需要我去叮囑什么，她就能自覺自發地帶著姑娘們在場上拼，場下她也盡責地起到了表率作用。作為隊伍的核心，黃東萍的成長不僅得益于國家隊的經歷和磨煉，也源自于優秀運動員與生俱來的覺悟，這也是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與信任。

團體賽以來，像譚寧不斷單雙打兼項，她確實很辛苦，但是團隊需要她，她也有這份能力去承擔這份責任。作為教練來講，要因材施教，要發掘每個人的特點，才能打造一支堅實且有沖勁的強大隊伍。作為一軍之帥，要把握住機會，才能贏得運氣。我們福建的老前輩賽后對我說，你不僅是一員大將，更是一名福將。希望這份好運能常相伴，也希望我們能在隊員最好的黃金時間給予她們最堅實有力的成長和啟發。

贏下冠軍的一刻，我深感一路走來的心血沒有白費。和我一起奮斗的蔡佳妮和蔡建教練，我們沒有辜負肩膀上的使命。同時，我們也很清醒，論實力我們還不算最強，走下領獎臺，一切都是從零開始。賽后，我對姑娘們說，第一肯定每個人的進步，第二肯定大家在場上的表現和付出。有的話不想當孩子們的面夸太多，害怕過分的承認她們會興奮地翹尾巴。不過，我們的姑娘們確實是好樣的。

蔡佳妮：做好隊員的依靠

可以說我是親歷了福建女隊從低谷到新高峰的全過程，我1992年進入福建女隊，2013年還代表福建打了全運會。由于我的羽毛球生涯非常長，打了近20多年，以至于黃東萍和陳思都算是我的小師妹。當初，我從國家隊回省之后，選擇去丹麥邊教球邊打球。也因為有了這段在歐洲練球的背景，其實，我對羽毛球也有著更為包容、開放的理解。

2009年我回國參加全運會，當時隊里就推薦黃東萍跟我配女雙。那會兒，她還是一只“小小鳥”，見到我感覺怕怕的。因為我是個暴脾氣，最開始組合在一起很愛著急。我打后場負責組織，每當看到她緊張得縮手縮腳，就想逼一逼她的霸氣和沖勁。當時也會故意激一激她，看她會不會發火。所以，如今看到黃東萍在場上會突然喊同伴的瞬間，我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因為感覺用說的速度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用喊的來提醒。東萍現在在隊里已經有了大姐姐的樣子，這也讓我挺欣慰的。

當年，福建女隊人才匱乏。2010年我回隊帶小隊員訓練，2013年我又參加了一屆全運會。直到2014年陳導回來，我們女隊才逐漸搭建起自己的梯隊建設。這一次比賽，陳導跟我講今年有機會保三沖冠，所以每場比賽都要很小心、很講究。早在2017年全運會，我們由于一點點失誤在小組賽上輸給了廣西，沒能出線，最后只拿了第五。那一次，我們的簽其實很好，但是隊員出現了發揮不出來的問題。所以，這一次保證隊員們能夠在場上敢打敢拼敢釋放，是我需要去帶動她們的。其實，這回我們還有幾個隊員沒機會上場，她們的水平也不錯。回去之后，還需要加緊磨煉，為了明年的全運會繼續沖刺。

黃東萍：拿穩接力棒

和隊伍在寶雞匯合后，其實我也有過擔心。因為福建女雙現在人才充沛，既有去年全國冠軍賽女雙冠軍譚寧/陳穎穎，還有陳思和嚴晨雪。我怕一起比賽，她們在場上會有壓力，發揮不出來。但是進入團體賽后，我與小隊友之間也慢慢有了默契。同時，我發現她們會疏忽一些小細節。為了讓我們福建隊的姑娘們能帶著好的精神面貌上場，在場下見到大哥哥姐姐會主動去打招呼，哪怕輸了球委屈也要控制好情緒。為此，我很自覺地就進入了“大隊員”模式。畢竟，身為一名大隊員，我希望我們隊的姑娘們不止打球好，還要很乖、很懂事。

其實，我剛冒尖的時候，福建女隊有些人才斷檔。和我一起練的大多是1994年出生的那批隊員，再大一點的就是阿妮姐（蔡佳妮）。那時候，阿妮姐剛從丹麥回來，帶著我打了兩屆全運會。當時，我們住一個房間，她會和我一起喝可樂、吃甜品，還教我快速晾干衣服的方法。所以，當這次我們拿到女團冠軍后，一直在場邊坐陣的她也很有感觸地給我發了條朋友圈，她說：“那一年我最大你最小，我們第一次搭檔，如今你最大她最小我旁觀，接力棒交給你了，帶著福建女隊繼續向前沖。”

打團體賽的時候，我會對自己要求比較高，因為我知道自己的這一分很重要，一定要拿下來。雖然比賽都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是我也知道了隊里大家的性格，像陳思是需要鼓勵型選手，嚴晨雪則需要不斷地激勵，眼神帶殺氣的譚寧很有自己的想法。看到她們都長大了，我也需要變得更加成熟。

作為大隊員，和年輕的隊友一起在這次全國錦標賽上拼搏，我確實感到自己的激情被點燃了。從團體賽到單項賽，有時確實感覺肩疼得抬不起來，但是逼一逼自己，竟然能一路打到最后。累并快樂著，這屆全國錦標賽收獲很多。

譚寧/陳穎穎：我們的心態好

為什么我們會奪冠？因為我們的心態好。半決賽時，浙江隊取勝的呼聲比我們更高。但也因為雨菲姐和雅瓊姐她們會有心理包袱，不像我們這樣的年輕小朋友放得開。那場比賽，我們勝在了堅持，一直拼命挑球頂后場。

決賽前，東萍姐給我們開會，讓大家一定不要被外界的聲音影響到。我們很自覺地去屏蔽，就算朋友轉發來的消息也不會點開。畢竟，我們是抱著拼的心態贏下浙江隊，到了決賽，上海隊也會來沖擊我們。所以，我們只有做好充分的困難準備，才能嚴謹地對待每一個球。

這次的團體賽，因為有東萍姐、韓悅姐在，我們的心情很定。八進四對江蘇隊那場比賽，我（陳穎穎）和陳思很想贏下這一分，但在場上出現了問題。比賽結束后，東萍姐跑來跟我講問題，當時自己還沒從輸球的自責中走出來，帶著情緒踢了一腳球包，正好包上的拍子就掉在了地上。回到酒店，東萍姐又和我單獨聊了一會，轉天小寶我就滿血復活地上場了。

去年青運會時，我們很突然地被安排打女雙，還贏了周萌/劉玄炫。那次配合之后，我們感覺彼此的節奏卡得很準，也很默契。我們兩人一個是白羊座、一個是雙魚座，都是性格直爽的人，場上的問題不會帶到場下。這次奪冠后，我們對未來也有了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