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 青/ 圖
感覺2020年是緊張、忙碌而又充實的一年,是小跑著過的,有點兒累,但很快樂。為啥?是好多瞬間滋潤著我的心靈。這些瞬間,化解了疲憊,趕走了頹唐。這些瞬間如一杯杯溫水,在我奔跑口渴的時候,它就在那兒,我喝了,繼續前行。前面的風景總吸引著我,滿足我的好奇心。好奇心是青春的密碼。
1月16日下午4點,濟南的溫度是2度左右,我坐K51路公交車從濟南大眾嘉園到山東政協大廈。我是省政協委員,這天開會報到。公交車刷卡系統突然失靈,七八個乘客都圍在門口,司機趕忙說,先別刷了,往后走。乘客迅速疏散到后面。有個乘客很執拗,刷不上,就是不走。
兩分鐘后,車行到千佛山醫院站,見到上車的乘客可以刷卡了,沒有刷卡的人立即起身前去刷卡。有個老太太顫巍巍地也站起來去刷,幾個人站起來扶住她。
司機師傅并沒有提醒大家補刷,但大家都很自覺。每一個補刷,司機師傅都輕聲說“謝謝”。這些乘客的舉動,讓我感動;司機的一聲聲“謝謝”,也讓我感到溫暖。一路上,我還看到年輕人很自覺地為老年人讓座。
新冠肺炎疫情突然來襲,兒子從國外回來,正月初三(1月27日)我和老伴去機場接他。凌晨一點半,濟南零下3攝氏度,在收費站,我看到醫務人員、警察依然穿著防護服在執勤,他們戴著口罩輕聲問詢,測量體溫,登記來去方向,態度一絲不茍。寒夜里的身影,讓我心頭一熱。
我一直盯著黃岡和武漢,盯著逆行的白衣戰士和我的記者同事,我想跟他們在一起。3月10日凌晨,終于成行,沿途就一輛車,除了天上偶爾的飛鳥,沒有其他。11個小時,把我從濟南送到湖北疫情封城點黃岡,那車掉頭而去。我背起行囊回頭,暮色中,只看到尾燈閃爍。我的鼻子一酸,咬牙忍住即將滾出的那團溫熱。往前看,是同事王凱記者,晃動著灰白的頭發。我五味雜陳。
3月18日,在黃岡大別山區域醫療中心,援鄂護士長查子慧給我講了一個經歷。一位重癥新冠肺炎患者身亡,查子慧電話通知家屬,家屬執意要見親人最后一面,查護士長反復勸說,咋說也不行,失去理智的家屬想沖進病房。危急時刻,查子慧猛然喝道:“咋?!你和孩子怎么辦?”一下把家屬鎮住了,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哭。查護士長陪著哭。兩個未曾謀面的女人在電話的兩頭,一同哭了20多分鐘,才平靜了。
也是3月18日,這天的11時20分,送走最后兩位病人,大別山區域醫療中心患者清零。兩排雁陣,呈心字形和人字形,從歡呼的人群頭頂飛過,好多白衣戰士在抹淚。我看到援鄂護士、90后的張惠在玩紅頭繩。她說:“您別笑話我,我女兒的紅頭繩。”我說:“想孩子了?”張惠嘴唇咬緊,扭過頭去。
3月21日上午,山東醫療隊凱旋,黃岡市民十里長街送行。我看到一個老人在路邊深深地給車隊鞠躬。
我從黃岡抵達武漢后,采訪了一件讓我感動的事兒。在蔡甸區瑞頤酒店,有26個房間沒有窗戶,這就意味著有26個隊員,為了防疫需要,要開著門睡覺。當時武漢氣溫在零度左右,誰住沒窗戶的房間?省立醫院護士長李敏敏第一個站出來說,我是黨員,我住。然后陸續有人站出來,絕大多數是黨員隊員。原來說15天一輪換,到了15天,這些隊員說,不換了,習慣了。
我有34年黨齡。填志愿書的時候,記得激動得手都發抖,面對黨旗宣誓,感到莊嚴而神圣。而這種情愫,在湖北黃岡被重新喚醒。我了解到,山東援助湖北醫療隊,每一批到達駐地,第一件事都是黨員重溫入黨宣誓儀式。我應邀參加了兩次火線入黨宣誓儀式,舉起拳頭,我看到有隊員潸然淚下。
我想,必要的儀式能增加內容的分量。儀式喚起神圣,喚起莊嚴,喚起崇高。一個舉起拳頭、宣過誓的人,腦子永遠在思想,心永遠在感受。
帶著敬畏心的儀式,讓不困于過去、不惑于當下、不懼于未來的信仰變得可觸可感可歌可泣。一個小小的儀式,能讓人內心感悟到幸福和愉悅,從而抵抗人生的困厄和虛無,成為“內心有光”的人,這種光澤能把自己和你的周邊照亮。
今年,全面小康的美麗圖景成為現實,這對于中國這個古老國度來說,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而那些干在其中、樂在其中的脫貧攻堅一線的工作者,也必將以自己的傾情奉獻、辛勤汗水被歷史、人民和土地所銘記。
6月2日,我來到山東省派寧陽縣鄉村振興服務隊,寧陽縣東疏鎮黨委委員趙海燕,是與服務隊打交道最多的鎮干部之一,說起服務隊贊不絕口:“他們來了之后,10個人10輛自行車,馬不停蹄下村調研,一下子就感動了我們。”
寧陽縣委書記畢黎明說:“省派寧陽縣鄉村振興服務隊,兩年給寧陽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有看得見的,有看不見的。看得見的是項目,是規劃,是科技,是調研報告,是強大的人脈,是扎實的工作作風;看不見的是嶄新的理念,是深遠的思路,是對寧陽這片土地的深情,是對農民無微不至的關切,是他們爭分奪秒服務的節奏,還有為此付出的大量心血。雖然看不見,但我們能清晰地感受得到,體味得到。”
我記錄下了服務隊員們的瞬間,那一個個瞬間拼接成一幅幅鄉村振興畫。
11月2日晚,按照中國作協作家到一線記錄“中國一日”的安排,我住到了臨沭縣朱村。次日,從早晨5點,一直到晚上8點,我記錄了小村的點點滴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扶貧車間里的一張張笑臉,扶貧車間讓家庭婦女,特別是殘疾人在家門口找到了尊嚴,在家門口找到了存在感,在家門口找到了溫暖。我在乎的是“家門口”。近在咫尺的幸福,才是真幸福。
黃河灘區脫貧遷建,是山東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攻堅之戰。實施黃河灘區大遷建這一重大民生工程,不僅承載著習近平總書記對山東的重托,更承載著山東黃河灘區居民長久以來的“安居夢”“致富夢”。我跟作家朵拉圖聚焦遷建主題采訪了兩年。11月10日,我們的長篇報告文學《家住黃河灘——黃河灘區脫貧遷建全景實錄》作品研討會在北京舉辦。研討會專家的發言,讓我又回到了現場。
我目睹了這樣的畫面:就要搬遷了,再看一眼那彎曲的沙土小路,再看一眼路旁那落滿塵土的楊樹,再看一眼已經略顯破敗的提水站,再看一眼默默地、默默地流淌著的黃河。抓一把沙土放在口袋里,放在自己嶄新樓房陽臺的花盆里。
我們感慨,黃河灘區扶貧遷建流淌著一種精神,這種精神感天動地,這種精神流淌于遠古,昭示著未來:目標定了不能等,難點來了不能繞,痛點和堵點來了,豁出去!倒排工期,掛圖作戰。使命我們擔,右肩累了換左肩。
盡己所能,記錄下美好瞬間,這是一個作家,一個記者的職責所在。比如,山東搬家式馳援湖北,我寫出了《逆風而上的春潮》《驅散寒流的暖流》;白衣戰士逆行出征,與病毒賽跑,我寫出了《若賞櫻花待來年》《南翔燕歸來》;聚焦脫貧攻堅,鄉村振興,我寫出了《在田野上,前進!》《“紅”村一日》《電話和門》;反映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主題,我寫出了《傾聽歷史的回響》,等等。
我就想讓這些瞬間定格,但我很愧疚,沒有準確生動地記錄,描寫,刻畫。有些精彩細節,因為疲憊,而放棄了。我的采訪不深入、不扎實、不透徹。我的文字還不夠有勁兒,不夠有味兒。新年將至,我一定踐行“四力”,為歷史打好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