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騰的異地美食之花朵沙拉

文、圖/騰 騰

媽媽：

有一段時間沒有坐下來好好寫幾個字給您，實在也是心緒難平。

新冠病毒疫情的爆發和在全球范圍內的迅速蔓延，使2020年的開端變得不同尋常。人類在災難面前表現出的驚慌和勇敢，各國政府在公共衛生系統方面的反應速度和醫療措施，媒體和信息源頭的透明度和可靠性，都被突然地放大了，讓公眾有機會一一檢視。在這個世界越來越扁平化的今天，人類命運互相交織滲透的深度和廣度都遠超想象。環球共此涼熱，任何國家、民族都休戚相關，很難獨善其身。

因為疫情的關系，瑞士政府取消了千人以上的集會，關閉了學校和一些關鍵部門，早先歐洲人的那種對待病毒無所謂的態度也在節節攀升的感染病例數字面前轉變了，很多人蝸居在家，使日內瓦本來就不很熱鬧的街區顯得愈加冷清。可五月繁花的明亮終究是無處掩藏，湖邊的植物園雖然賞花者寥寥，但那些枝頭綻放著的生命，每一朵都似乎拼卻自己全部的力量，把應該給予這個世界的美，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欠，認真地全部付清。

上封信您提到去密西西比河的經歷，我卻想到前年5月，我們去賓夕法尼亞州的長木花園（Longwood Garden）賞花的事。長木花園是1906年美國一代大亨杜邦家族所建。除了大片綠地、參天古樹，就是暖房里讓人目不暇接的奇花異草。任何奇幻電影應該都能從那里輕易地取景，噴泉假山，銅雕回廊，錯落有致，從花園的任何一個角落望去，美景都如渾然天成。不過最有意思的一個小細節是，工作人員告訴我，這里的每一朵花的每個花瓣都有專人天天打理，擦拭、除蟲、施肥、澆灌……這些并不全是專業的園丁在做，而是很多當地社區的中老年人，利用退休后的閑暇時間，主動來花園做義工，照顧花草的同時也可以交朋友、鍛煉身體，甚至是幫助傳播植物方面的知識。雖然我知道“每一片花瓣”是她的一句玩笑話，但那簇簇茂盛葳蕤的植物卻說明她此言不虛。西方國家大力倡導的社區精神，鼓勵公眾關注自己居住的環境，共建和回饋社區，這實在是我們應該學習和鼓勵的一種健康的生活方式。

說到賞花，好像“食花”也該提一提。清代有《餐芳譜》，據說記載了20 多種鮮花食譜，其中桂花糕、菊花糕都有，不知平民百姓可吃得。屈原清高絕俗，能夠“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每每遙想詩人衣袂翩然，菊花吃得似乎能羽化成仙。民間里，槐花可以蒸了吃，桃花可以沖茶飲，菊花泡酒、做糕餅，玫瑰制醬，玉蘭煎食，云南人拿茉莉炒蛋，咱們打鹵面里的黃花菜也是萱草的花蕾。桂花可能是人們平日里接觸最多的花饌，不僅可以泡酒制醬，還可做紅樓夢里的“木樨清露”。挑那么一筷子尖兒的糖桂花，就能讓任何一碗普通的湯圓點石成金。說到金，金銀花要提一提，不僅可以泡茶清咽去火，那花型和香氣也極少見，眉眼盈盈，如婉約細巧的江南美人。歐洲人用薰衣草做茶，日本人用櫻花做他們能做的一切，還有小時候在北京的街心花園里，吸一口“串兒紅”，就能嘗到甜甜的花蜜。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花饌風雅。老舍先生在濟南時，看到夏日里走街串巷賣荷花的，他雅興正濃地想買來插瓶，結果家里的客人卻興致勃勃地要拖了面糊炸來吃。一時驚得先生無言以對。雖然兩廂掃興，但想來不禁讓人莞爾。

這是最近周末去農貿市場買到一盒子可以食用的花朵，好看得不得了。輕輕地放在鹽水里浸泡后，撒一點兒橄欖油和白醋，放幾塊牛油果，做了沙拉。清爽健康，酥脆可口，一時間就像把春天盛在了一只碗里。

怕是老舍先生知道了會哭笑不得，于是我心下覺得很罪過。但先生用荷花插瓶是真風雅，我呢，如果不吃這個沙拉卻多少有點“附庸風雅”了。

順致 春安

女兒 騰騰 2020年5月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