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困境與出路

摘 要 城市政治是相對獨立的政治系統，也是相對獨特的政治文化現象，因此，城市政治文化理應是城市政治學研究的重要領域。但由于城市人口的流動性、城市政治系統的開放性和政治文化研究范式的靜態性結構，使得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困難重重。走出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困境可以由三個維度展開：拓展政治文化研究主體，從角色、規范和集體的角度研究城市政治文化，發現城市政治文化的模式;為城市政治文化設立參照系，比較研究中發掘城市政治文化的特性;回歸政治和文化的本意，從整體性視角來研究城市政治文化，把握其本質。

關鍵詞 城市政治文化 流動性 政治系統 整體性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思想政治工作專題項目“高職生‘勞動價值觀的現狀、問題與對策研究”（項目編號：2020SJB0738 ）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鐘蕓，蘇州經貿職業技術學院教師，蘇州大學博士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政治文化。

中圖分類號：D6O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12.048

21世紀是城市的世紀，迄今為止，全球有超過63%的人生活在城市或城市的周邊地區，城市政治學是一門方興未艾的顯學，城市政治學理應包含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如學者曹海軍教授在分析城市政治學的研究對象時明確指出，“城市政治學關注城市政治生活和政治現象的各個方面……城市政治學研究城市政治文化”[1]。但事實上學術界對城市政治文化的研究卻顯得相對不足，對城市政治文化的內涵、外延和對應物缺乏整體面觀，本文試圖探索這一研究的困境和出路。

一、城市政治文化研究是城市政治學不可或缺的研究領域

（一）作為體系而存在的城市政治是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前提

城市從它誕生的那天起就是政治的，是具有意義系統的政治體系。“隨著城市的出現，必然要有行政機關、警察、賦稅等等，一句話，必然要有公共的行政機構，也就是必然要有一般政治。”[2]城市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的同時，城市也改變著人們的政治訴求，生成城市政治體系，這一體系不同于傳統鄉村社會的政治系統，也不同于具有完全政治力的國家層面的政治體系，是一個獨立而又自存的現象，亟待人們認識和研究。從另一個角度說，學者們在研究政治文化時不能不認識到城市作為“場域”對政治文化的影響。布迪厄將“場域”定義為：“位置間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一個形構，這些位置是經過客觀限定的。”[3]“場域”由社會成員按照特定的邏輯要求共同建設的，是社會個體參與社會活動的主要場所，是集中的符號競爭和個人策略的場所。它是一種看不見的真實存在，比如一塊磁鐵周圍產生了磁場，別的磁性物質進入這個場就要受到磁場力的作用，場里的每個點有大小和方向，大小和方向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他們彼此作用形成新的力量。當人們聚居于城市中的時候，城市就形成了一個“場域”，產生出特定的政治取向——人們對于城市政治體系及其各個部分的態度，對于在該系統中自我角色的認識——即城市政治文化，任何進入到這個城市中的人都會受其影響。這種文化模式是一種新的政治文化，新政治文化是都市場中的政治文化。比如：芝加哥大學教授特里·克拉克（Terry N Clark）開創的“新政治文化”學派，集中研究都市社會中的政治文化，認為在市民對控制地方增長的選擇中產生了美國新政治文化。[4]所以說，城市政治以一種系統的方式呈現在人們面前，使我們的研究成為可能。

（二）作為文化形態而存在的城市政治是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基礎

城市政治像鄉村政治和國家政治一樣根植于一套意義和目的之中。根據派爾1961年在《國際社會科學百科全書》中對政治文化的定義，“政治文化是這樣的一套態度、信念和情感，它賦予政治過程以意義和秩序，它給出制約政治系統行為的基本前提和規則，它也包括政治理想和一個政體的運行規范（operating norms）。因此，政治文化就是政治的心理和主觀維度集合形式的展示。一種政治文化既是一個政治系統的集體史，又是這個系統中的個體成員的生活史的產物，因而它深深植根于公共事件和個人經歷之中。”[5]當城市政治出現時，人們的政治態度不僅表現為對城市政府所代表的國家意志的認知、情感和評價，也表現為對城市政治在本地的作為的認知、態度、評價以及自我在城市政治中的位置和角色的意識。這些主觀心理對城市政治及自我的一種導向，使得城市政治反過來也以一種文化的方式呈現在人們面前。城市政治以一種文化的樣態呈現在我們面前，而作為城市政治體系的“意義和目的”形態的城市政治文化，需要我們整體上去研究、判斷、預測。

總之，城市政治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政治體系和相對獨特的文化體系，使得城市政治文化研究成為研究者不得不面對的獨立而又獨特的領域和范疇。但至今為止，這方面的研究仍難以自成其說，研究困境重重。

二、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困境

城市政治文化，顧名思義，就是城市場域中的政治文化或說以文化為形態的城市政治。它一方面指人們對于城市政治的態度;另一方面也是指城市中人們的政治態度。其主體是城市中生活的人們，既包括市民又不僅限于市民，它們還包括各類組織中的角色等;其對象物是城市政治和對國家、權力和政治共同體的觀念和期望。那么，城市人口是流動的、城市文化是多元的，城市政治是過渡性的，介于國家和個人之間，在不同的國家體系中城市政治的表現差異很大。比如：中國城市往往是中央政權在地方的延伸物，政治文化受國家意識形態影響較大;西方城市政治大多是公民參與博弈的結果，政治文化受民族性影響較大。因而，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失去了邊界清晰的對象，干擾因素也頗多，城市政治文化研究陷入了困境。

（一）流動性使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失去了特定主體

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困境首先在于城市人口流動性大，所謂“流動的現代性”造成主體邊界的困難。政治文化是人們對政治系統的主觀意識。那么，這個主觀意識是誰的主觀意識？即城市政治文化是誰的文化？其次，城市政治能否作為相對獨立的政治系統本身就是個難題，城市中的人們的政治態度是不是也同樣適用于更大的政治系統？如果可以，那么就是民族國家的政治文化，無需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如果城市政治不能成為相對獨立的政治系統，那么城市政治文化就難以成立，城市場域中的政治文化就是國家的民族乃至世界的文化，也就是說城市中人們的政治文化也許就是國民性，我們難以在國民性、民族國家的政治文化與城市政治文化之間做出區分。

（二）開放性使得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失去了邊界

城市是個過于開放的系統，隨著現代社會的來臨，城市的城墻被打破，城市與鄉村融為一體，城市被納入國家和全球體系，此時的城市能否成為獨立的政治系統，這構成了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現實困境。城市作為地方一級政府，出于對中央治國政策方略的回應，在不同層面、不同領域推行了各種活動，這似乎讓城市政治文化失去了自存的價值，人們的政治文化觀念游走于冷漠疏離與被動參與的兩極。與此同時，人類精神的三大基本領域——知、情、意，在現代性中的變異也使得我們的研究陷入困境，城市中人們的政治意識隨著現代技術的普及和利用產生新的變化，如智慧城市的出現既可以使人們實現參與公共生活體現生活世界的民主，又有可能出現新的約束與控制，人們的政治態度因而莫衷一是。城市政治文化的這種不穩定性大大增加了對城市政治文化的分析難度。

（三）政治文化研究范式的靜態性與城市政治動態性之間的矛盾使得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出現層級難題

傳統社會中，個人或者群體處于相對穩定的社交圈以及穩定的生活和生產空間中。彼時的市民具有先賦性的角色和政治意識，城市中個人或者群體的政治意識無須建構與選擇，能夠形成相對明晰的政治傾向，這為研究提供了便利。因此，阿爾蒙德在創立政治文化概念時，可以為了防止概念的泛化，在非常狹窄的范圍內使用文化的概念，對政治文化進行靜態解剖。但在全球化狂飆突進的時代背景下，城市人口產生了：流動性變化、意識的變異、組織生活使得角色表達取代自然人的政治表達、人們精神世界的“知、情、意”在不同的生活情境中表現出未必完全一致等變化，政治文化動態性超出了政治文化研究范式群。現代通訊和交通技術的發展，延展了確定的空間邊界和定格的交往網絡，政治文化似乎成為一個“假命題”。 隨著物理邊界的不斷變化與超越，城市也淹沒在變動的現代性之中，這為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帶來很大的困難，人們很難判斷出某一政治意識是否屬于城市層面的意識或者說城市所特有的政治文化，這導致了學者們幾乎放棄了城市政治文化這個似乎無所指的研究領域。

三、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出路

無論城市如何變動或流動，城市生活和生產方式是有規律可循的，城市中人們具有特定的行為模式，無論具體的生命個體是誰，但作為某個角色依然表現出特定的政治特征，這為城市政治文化研究提供了可能。那么，走出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困境我們總結了三個維度：

（一）拓展城市政治文化研究的主體，城市政治文化不僅是具體的個人，同時也是組織中的人，研究對象不僅包括普通市民，還應包括政治和企業組織中的角色和集體

眾所周知，無論是阿爾蒙德還是英格爾哈特對政治文化的研究，沒有特別關注作為組織的人尤其是政治組織中角色的價值，也難以建構起“個人層面的政治偏好的不穩定性與總體層面上的穩定性” 之間的關聯[6]，而現實卻是：城市中的人大多是被組織化的人，即使不在任何紀律森嚴的組織中工作的游離的市民也會被其生活的社區組織起來，人們多多少少處在無處不在的網絡中，組織狀態極大地影響了其對政治的感知和理解。我們的城市政治文化研究要提供這種組織和個人關聯性對政治主觀層面的影響，發現組織化的城市人的政治認知、情感和評價傾向。

（二）為城市政治文化研究設立參照系

任何研究都是一定的范疇內的研究，具有特定的內涵、外延。首先，城市政治文化屬于政治文化研究范疇，它是城市形態的政治文化。與它相對的有鄉村形態的政治文化，相對于城市政治文化，鄉村政治文化是傳統的、熟人社會的政治和文化，而城市政治文化則在一個現代的、陌生人社會中的政治和文化，城市政治文化與鄉村政治文化一樣都具有地域性政治特征，指向明確的政治體系。在對鄉村和城市居民的政治態度、情感和評價的比較中我們可以發現城市政治文化的獨特性;其次，城市政治文化屬于城市政治層面的研究范疇，具有政治的地域性特征，與它相對應的是國家層面的政治文化。眾所周知，阿爾蒙德在開創現代政治文化研究的領域時，當然地將政治文化作為民族國家政治的范疇，他在對五個國家的公民文化進行對比研究后發現政治文化在五個國家的不同和政治文化的隱形影響力。因此，政治文化的邊界首先是民族國家的，但在一個國家中，不同層級的政治體系之間的文化差異也是巨大的，甚至不亞于國家間的差異，也就是說國家政治的大系統中的子系統之間也必然存在著亞文化的差異，城市政治文化就是有關城市政治這個子系統的政治文化，是城市中的人們對于該城市政治的直接認知和主觀心理。因此，城市政治文化研究可以通過與鄉村政治文化對比、與國家政治文化、不同城市間政治文化等參照物的對比展開。

（三）從整體性角度理解城市政治文化

首先，整體性是文化的特性，也是文化研究的一個必然維度。[7]對文化的研究要有一個整體視角，管中窺豹知其一斑不足以研究政治文化，現代政治文化研究的創始人阿爾蒙德也因此出現偏頗和個體化謬誤，[8]即將部分的現象當成文化整體現象，從而形成了為結論而誤導的政治文化研究。所以，我們應從整體視角研究城市中人們對政治權力權威、政治規則的態度、情感和評價，而不僅僅研究個體對政治輸入輸出的傾向。其次，不能用某個社區政治行為和主觀傾向的研究代替城市政治文化的研究。盡管市民是生活在一定的社區中，對社區事務參與相對積極，呈現出民主政治參與的特征，城市社區政治文化也成為學者們異常感興趣的研究對象。但真正的城市政治文化并不止社區政治，理應是城市層面的;最后，城市政治文化的整體性視角要求回歸到人們對政治本身認知，而不僅僅對特殊社會階層的政治認知、情感和評價進行研究，因為部分的文化現象與整體始終是不同的，比如市民階層熱衷于政治參與不等同于城市是熱衷于政治參與的文化，市民愿意參與城市政治也不意味著這個城市的政治文化是公民文化、積極參與型文化。

總之，“城市政治文化也是城市心理的一種體現，……身在都城的人多少會懂得一些政治文化。”[9]它有著廣闊的研究前景，但唯有從城市政治文化的相對獨立性和整體性視角來研究城市政治文化，城市政治文化研究才成為可能，才能真正發現城市給人們的政治價值觀念和政治行為方式帶來的影響和改變，城市政治的未來趨勢才能被預測。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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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美]加里布埃·A·阿爾蒙德著.重訪公民文化（第1版）[M].李國強，等，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4：39.

[9] 李玉泠.封建時代城市社會心理的表現：以唐代兩京和睢陽為例[J].桂林：傳承，2016：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