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秋寧
單看這個題目,就被安黎先生的睿智所吸引。“人,生活于看不見的關聯中”,他怎么就能看見?他看見了什么?怎么看見的?反反復復地讀,被先生敏銳的覺知力和透徹宏闊的洞察力所折服,也為自己的淺薄和無知無覺而羞愧。
我也是經歷過農村生活的人,那種“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的辛苦,我是有切身體會的,因而對農人的辛苦、販夫走卒的艱難,也時常會有“心靈的慣性悸動”。讀罷此文才知道,此等覺知也只是從別人的辛勞里照見自己曾經的不易,從根本上來說還是狹隘的“自我同情”。
相比之下,作者卻像一個滿懷情意的宇宙巨人,他深情地凝望著這生活里、社會中、自然界每一個微小的生命——一粒種子、一碗面、一個手機、一本書、一棵棵花草樹木……它們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關聯——種子脫胎于種子;樹木的榮枯也有光雨風的輸送;人類吃飯、穿衣、遠足都來自陌生人的供給;甚至人的精神需求,也來自古今中外無數先賢的“塑形與浸染”。在這千絲萬縷的關聯中,作者窺見的是人與人的息息相關、生命與生命的休戚與共。
此等深邃的洞見,作者借用擬人、類比、鋪排等手法和層層推進的邏輯分析來達成。我想,這不僅是技術的力量(盡管表面上是以技術的姿態出現),單憑技術,力量太單薄了。這是一種心靈的狀態,是隨時隨地隨處對待萬物、關聯萬物的心靈狀態!想一想,作者就處在萬物的生命磁場中,連通了天地宇宙,在他眼里,萬物皆平等,萬物皆同體,萬物皆有情,這是多么強大的力量場!
此等力量源自“有覺”之人。他明白萬物是有生命的,生命是休戚與共的,才會以對待自己生命一樣的態度去對待它們,感受它們,才會擁有孩子一樣的眼睛與內心:人是怎樣,物就是怎樣;內心是什么,世界就是什么。作者心懷赤子之情,對萬物“寬厚以待、仁善以敬”,用一雙情意的眼睛看世界,思想便開悟,靈魂便通達,作品便有撼人心魄的力量。
作者把我們“看不見”的讓我們“看見”,是想喚醒我們對生命的覺知,呼喚我們成為“有覺”之人。
只關乎生計的我們,無知無覺,甚至幼稚地以為,只要自己不吃不用,賣的地溝油、農藥菜、黑心棉就傷害不到自己。殊不知,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別人。當傷害遍野時,哪一片“雪花”又能幸免于難呢?
看不到生命與生命的關聯,人類眼里只有自己,亂砍亂伐、肆意殺戮,生態失衡,人類又哪能逃得過自然的責罰?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敝挥忻靼琢顺笈c不善,才知道美與善,才想要回歸,回到純潔善良,成為“有覺”之人。
成為“有覺”之人會怎么樣呢?萬物皆似我,萬理皆同一。我們就能認識到:蝌蚪也要找媽媽;干裂枯瘦的花朵也需要呵護與澆灌;陌生人也需要時時靠近,感受到彼此的氣息與相互的心靈磁場……
明白這個認識,接受這個認識,才是醒來;醒來之后,便是一種日常的修煉,修煉成一種生命自覺的常態,修煉成一種寬仁以待、為人著想的習慣。
讓我們努力把內心修煉成一滴柔軟的水,澆灌養育一個個與他人與世界關聯的習慣吧!因為,與世界一旦關聯,萬物可戀,生命便通達而圓融,心生喜悅,人間也便能“像個保溫房,彌漫善良、摯愛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