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靜
(云南大學昌新國際藝術學院,云南 昆明 650091)
在消費文化語境下,后現代主義審美趨同下的IP網劇造型設計已被固化和定義。當下在大多敘事宏大的IP網劇中,千遍一律的多媒體后期大場景制作與“奶油小生”搭配的人物造型風格,用現代電子媒介的高科技手段制造相似的作品,造成了大眾的審美疲勞與反感。作為影視制作視覺呈現擔當的服化道,在反思之余,亟需做出實質性的改變。
隨著科學和技術的迅猛發展,進入了以知識經濟為特征的后工業時代,后現代主義是后工業時代的產物。為了適應商品的供求關系,市場需要不斷地消解自我來滿足大眾消費。在這個過程中需要不斷地結構自我價值與個性價值才能實現需求轉換。于是,一些無確定性、無深度感、平面化的后現代主義審美應運而生。
影視劇制作的生產方式和產業結構也在改變,導致影視視覺呈現中藝術創作設計理念的概念固化與失衡,究其主要原因體現在兩點:一是文本敘事形象與影視角色不符,使得網絡文學改編下觀念與圖像呈現的極度不對稱;二是高科技催生下的快消費已慢慢喪失精良制作的能力,一切有助于生產力發展的都成為理所當然。
如網絡熱播劇《瑯琊榜》《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花千骨》等一批沒有真實歷史年代限制的古裝玄幻劇在取得相當高的收視率后,引來了一陣仙魔類玄幻劇風潮。起初這股風潮占盡了觀眾的新奇感與好奇心,如夢如幻的大場景后期制作和一反常態的古裝歷史劇人物造型的浪漫唯美,迎合了年輕觀眾對于傳統克制的反叛心理,超脫現實的畫面美感,浪漫情懷的故事情節,再配合上奶油小生的流量美顏,賺足了觀眾的眼球。但之后同樣水準制作的系列網劇,熱度逐年消退。如《扶搖》《香蜜沉沉燼如霜》等仍然采用宏大的場景布置和仙氣滿滿的顏值小生出演,再也沒有往日的如火如荼,呈現在觀眾眼前的場景、服飾、美顏都似曾相識。而處于后現代審美趨勢下的觀眾群體仍具備反叛精神,不接受固化,依然摒棄構架好的秩序審美。作為創作者,同樣應該渴望自由,追逐自我,對現代成規持有天然的懷疑和反叛,才可能創造出與觀眾再次產生共鳴的好作品。
創新與反叛本應成為一種因果關系。無條件反叛的結果也許最終走向迷失,而具備專業態度之下的反叛就是創新之路的起源。大眾對于歷史人物原型的記憶點體現在片段式影像和碎片化文字的了解上,文化元素的變通和應用是在一定的形體造型概念和規律之上的提煉。網絡IP劇人物造型的刻畫無論是對歷史還是非歷史的人物關系,設計者最初都會通過原著文本觀念的特點,去尋找圖像文化中真實或相近的歷史溯源。作品中觀念與圖像呈現的不對稱性的偏差恰恰給予創作者留下了創新性的藝術表達空間。
圖像的文化歷史考證是對歷史真實最大限度的了解,也是對后現代主義反叛最準確的度量參考。正確對待后現代主義審美下的無序與反叛,在合理利用高科技驅使下的快消費概念時,對生產力的靈活把控顯得尤為重要。前輩藝術家,像陳凱歌和張藝謀等知名導演,在20世紀創作環境極其艱苦的條件下也沒有放低作品的質量,在制作方面依然堅守著創作初衷,堅持高要求不妥協的藝術理念,對于作品的品質有著極其苛刻的執著,這種精神成為其作品成功的原因所在。本人在對上述兩位導演的影視作品制作合作過的著名造型服裝設計師莫小敏和王秋平的采訪中了解到,這種精神同樣體現在兩位設計師創作前期對圖像歷史文化考證中。
像莫小敏設計師參與制作的電影《荊軻刺秦王》,幕后制作團隊足足用了三年時間做前期準備工作,作為本片服裝造型總策劃的莫小敏用了近一年半的時間,查看了一百多本與電影所在時代相關的書籍,前后一共跑了十多個省和城市,就是為了親眼目睹一下真實的圖像文化資料,查找第一手可靠的文物資料,用最原始的樣子來最大限度地激發創作靈感。為了再現影片中先秦時期草原上古人的氣質,她去西藏寫生,因為那里很多牧民依然還保持著遠古的生活狀態(圖1)。通過體驗活生生的圖像標本來激發創作靈感,最終電影呈現出劇中人物造型的古樸質感,色調的綿密和人物的高度融合,很好地服務于故事情節,正是對歷史的最好見證,見圖2。能夠對民族元素提煉充分做到對真實再現歷史圖像的完美追求,是影視造型創新的一種極致表達。

圖1《四季:西藏農民的日常生活》①/呂楠攝

圖2 電影《荊軻刺秦王》中的荊軻②

圖3 電影《金陵十三釵》中的玉墨③
像王秋平設計師參與的張藝謀導演制作的電影《金陵十三釵》設計,在對劇中人物所穿的國軍德械教導隊服飾的歷史考證中,研究了南京大屠殺博物館所有相關的圖文資料,囿于大陸資料有限,又費勁周折地輾轉與臺灣相關部門進行調檔查詢,盡可能在了解歷史的情況下做最接近真實還原。其中也包括劇中最具熱點的旗袍造型,一顆扣子都大有文章。圖3中,女主玉墨所穿旗袍的扣子就運用了三個玻璃貓眼盤扣,這是當時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名媛界最流行的制作手法,該設計一反人們對旗袍上布條盤紐的固化概念,是極精致的視覺創新點。
某種程度上圖像文化是文字的再度藝術化表達,文字也有一部分是圖像的再度描述。就如上文提到的觀念與圖像的不對稱性,充分印證了所見之物不見得就是所見,有可能只是所見之物背后所承載的觀念。只有把觀念和圖像平行對峙,進行辯證認識,才能客觀地再現歷史。人的觀念總在不斷累積,還原歷史真相需要走進歷史現場并勘查歷史事實。抽象觀念的表達同樣受用于具體形象的選擇,一旦選定,概念就會翻新。
這一點,在電影《荊軻刺秦王》中也有體現,其中人物的設定就做到了抽象觀念與具象圖像的辯證處理。莫小敏認為,“每一個歷史的記載痕跡都可能是對服裝每一個細節的顯現。”該片的服飾設計中最特別的體現之一,就是在每件衣服的花紋處理上沒有一條直線存在,見圖4。所有的花紋處理靈感來源于莫小敏在查閱參考書目時,發現古時石刻碑文的文字和圖案邊緣因為手工雕刻和時間久遠的磨損,形成的不規則邊緣肌理,見圖5,恰巧具有很強的古韻特質。他把這種來源于文字記載的古韻特質應用到了同樣需要古韻渲染的服飾修飾當中,形成了一道亮麗的“時尚”風景,成為很好的人物造型創新創意點。時尚創新本身就是輪回與多變的,只有掌握住觀念與圖像兩者多變的辯證關系,才能在不變的歷史遺留中把握住時尚創新的脈絡與精髓。
網絡信息化時代,世界變得越來越小,文化的鴻溝被打破的同時,帶來的是大眾眼界的提高。作為創作者始終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來面對不停翻新的游戲規則,面對下一個未知探索的挑戰,應秉持著“以人為本”的生產理念,讓藝術的靈魂之光伴隨著對于人性自由、反叛傳統、解放禁錮的驅動下再次找到了自我與藝術本真。

圖4 電影《荊軻刺秦王》中的趙女④

圖5 《蘭亭序》/詹衛明鑿刻⑤
IP劇人物造型的本質應該服務于角色本身,無論是生產力的驅使,還是消費群體的粉絲效應帶動,都應該以藝術為先。創作者的個性化表達才是藝術豐富化的根本來源,而不是一味的跟風向、湊熱點。藝術創作者都有自身的藝術特性,同樣,作為香港電影界具有后現代主義美學風格的導演周星馳和王家衛,前者追求的是人與世界的關系,后者則癡迷于人與人之間的愛恨流連。藝術創作者首先應該做到尊重自己作品與堅守自我的初衷,才會迎來觀眾的崇敬,給人留下深刻記憶。影視人物造型設計的核心要點要建立在對角色性格的挖掘和創作者本身對文化的尊重之上,任何技巧與技術的研發都應該服務于最本質的內容創作,而不應浮于表面,不能只追求過快的制作速度,導致其脫離歷史文化的框架。
后現代主義審美作為后工業時代的產物,加快了影視業的高速發展,同時也加強了行業之間的競爭力和資本的流動性,這就很容易造成行業之間的內心恐慌、生產壓力過大,給整個影視環境帶來不健康的發展趨勢。科技的發展給影視制作帶來了便捷,快節奏的制作節省了生產成本,但要力保運用新科技帶來的作品質量,規避因快制作造成的重復與粗劣。盲目跟風、掩耳盜鈴欺騙的不只是觀眾的審美,而且將喪失藝術的初心。過往慢制作下的思維,表面看來是生產力的制衡,實際上拔苗助長不會誕生藝術精品,精工細作才能打磨出符合當代觀眾審美的影視藝術精品。
觀看平臺的多樣化使得觀眾從現在的集聚性走向分散性,人們對影視劇的接受也將從大眾化審美趨勢慢慢變為個人化審美價值觀的建立。這種接受方式的改變不可避免地將會影響到當下影視劇的創作思維。目前,審美趨勢不再要求每部影片都達到雅俗共賞的標準,而需要為不同的觀眾群體量身定做不同種類、樣式和風格的作品。在合理利用高科技精進作品質感的同時,重拾藝術初心,其結果不是某一種影視劇類型的消亡,而是推動了影視創作的日益個性化與多樣化發展。
總之,IP劇人物造型設計,尤其是歷史人物造型設計,要認真考證歷史相關資料,創作者要對民族文化抱有敬畏之心,在設計風格中融合民族文化元素與時尚創新,結合前輩電影人嚴謹認真態度的“慢”制作,把滿足市場需求“快”制作與保證作品品質的“慢”制作有機融合,打造形式多樣豐富、符合當代審美、人們喜聞樂見的影視藝術精品。
注釋:
① 來源:https://www.sohu.com/a/195115909_99891047
② 來源:https://www.997788.com/pr/detail_auction_191_5102946.html
③ 來源:《金陵十三釵》電影
④ 來源:https://www.965ys.net/movie/index39982.html)
⑤ 來源:https://www.sohu.com/a/32365474199927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