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字_徐嘉藝

誰才是巴洛克時期站在塔尖的音樂家?我們毫不吝嗇地把所有美好的詞匯都用來形容巴赫:“音樂之父”“天才”“神圣”“極致”……各類音樂史書更是將巴赫作為具有頭號影響力的作曲家,以大篇幅來贊頌他不凡的成就與神性虔誠的作品。
事實上,巴赫在世的時候是以卓越的管風琴家聞名的,而他的創作并未得到社會廣泛的關注與認可,甚至在他去世以后便被人們遺忘了。巴赫的許多樂曲也都是“隨用隨丟”的,演奏過一次后,樂譜就被拿去包魚和面包了。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夠復興,并在音樂歷史中占有一席之地,都要歸功于他那勤于抄譜的妻子安娜·瑪格達林娜和獨具慧眼的作曲家門德爾松。

泰勒曼
既然如此,誰才是在那個時期風靡的時代風向?他就是巴赫與亨德爾的同時代人,那個時代叱咤風云且最負盛名的作曲家之一——菲利普·泰勒曼(Philipp Telemann)。
作為巴洛克與古典交界時期最多產與最著名的作曲家,泰勒曼的音樂造詣卻是無師自通的。出生于牧師家庭的他,從小展露出非凡的音樂天賦。由于遭到母親的禁止和反對,他被迫中止音樂之路,但并未因此放棄。1701年,泰勒曼在進入萊比錫大學進修法律的同時,通過研讀巴洛克早期呂利等作曲家的作品自學成才,以自身流暢清新的音樂風格、富于個性化的音樂語匯和前衛大膽的創新意識,將寧靜與單純的敘事渲染為強有力的音樂表達,被時代冠以“圣樂之父”的盛譽,成為音樂潮流的向導。
1708 年,泰勒曼成為漢堡大教堂樂長,次年被邀請擔任萊比錫托馬斯教堂樂長。出于薪資方面的考慮,泰勒曼選擇留在漢堡,巴赫才因此有機會入職托馬斯教堂。作為那個時代最前衛與最具影響力的作曲家之一,泰勒曼以其自然、優美、精煉的曲調受到了宮廷貴族與民間百姓的偏愛與追捧。雖沒有巴赫作品中的理性設計,但他的作曲風格與時俱進,每一種體裁對他來說都是得心應手,并能夠迎合巴洛克時期大眾的審美情趣。
本期Naxos唱片收錄了泰勒曼創作成熟時期的十二首無伴奏小提琴幻想曲。作曲家在創作這些作品時,拋開了精致的對位技術,強調音樂內部所富有的個性化以及始終如一的創造力。雖然沒有巴赫獨奏小提琴作品的深度,但其外表輕盈優美的旋律線條和令人耳目一新的音響色彩實際超過了深層表現。泰勒曼賦予這些幻想曲的修辭天賦,聽起來著實令人著迷。本期唱片由天才小提琴家奧古斯汀·哈德利希(Augustin Hadelich)灌錄。他以專注的態度、精湛的技巧和惟妙惟肖的演釋,用一種隨和的方式表達這十二部抒情創作浪漫的“夢幻”。即便這是十二首技術要求并不高的小作品,但哈德利希以卓越的水平將奇妙與清新的樂思精準無誤地表達,充分展現巴洛克世俗音樂趣味。

奧古斯汀·哈德利希
《降B大調第一幻想曲》采用法國序曲式“慢-快-慢-快”的結構布局。第一樂句以緩慢、悠揚的風格拉開序幕,在兩次完整主題的呈現后進一步做動力性展開。具有巴洛克風格特征的快板部分中特定的十六分音符音流不斷涌動,連綿不斷的線條被兩次出現的休止符截斷,最后以G小調莊板再次引出快板段落結束。《G大調第二幻想曲》由長時值的四分音符以緊縮變形的方式發展呈流動的三連音節奏型,音樂風格逐漸轉向活潑與激情。
《F小調第三幻想曲》在初始呈示的慢板部分,小提琴以復調化的織體呈現。隨即出現的快板段落延續了雙聲部的織體寫作,緊接著的短小的莊板片段以連接的作用引出3/8拍快速而有生氣的結尾。這一活潑的風格延續至《D大調第四幻想曲》,這首作品主要采用意大利序曲式“快-慢-快”結構構架,B小調莊板經過四次中止,引出具有吉格舞曲風格的快板段落。《A大調第五幻想曲》是一首帶有即興、自由趣味的作品。樂曲以簡短的快板開場,隨后調性轉到E大調,引出以快速流暢的十六分音符與持續音相結合的急板。緊接著快板和急板以移位的形式再次出現,調性回到A大調。六小節的升F小調行板以弗里吉亞終止收尾,隨之的快板部分以采用三連音節奏型的方式改變了它原有二拍子的律動。
《E小調第六幻想曲》采用復調式的創作技法,以下四度模仿寫作重復主題旋律。急板段落運用復對位手法引出美妙的西西里舞曲與輕松的快板。《降E大調第七幻想曲》中標注甜美、柔和的風格,其目的是為了讓多次停頓的詠嘆調以更為柔美、優雅的面貌呈現。廣板與急板段落中小提琴在最高音域與最低音域間來回跑動,極具動力性。《E大調第八幻想曲》中最初的樂思由平易近人、溫和可親的性格引入,隨即轉向生氣勃勃的風格。《B小調第九幻想曲》主要采用了12/8拍、9/8拍等復拍子的節拍律動。
《D大調第十幻想曲》采用了意大利序曲式“快-慢-快”結構布局,以復調對位手法創作。值得注意的是,每個段落的開頭都是以音程大跳導入的。與第一首幻想曲相似的是,緩慢的B小調廣板段落在兩次完整主題的呈現后進一步做動力性展開,最終以9/8拍的快板收束。《F大調第十一幻想曲》的開頭為快速而活潑的基調,第二部分帶有明顯的詠嘆調意味。重復開頭快速而靈動的段落后,樂曲以快板結尾。整套作品以《A小調第十二幻想曲》收場,主要采用變換拍號的手法,并以帶有強律動附點節奏為主要節奏型,增強自由與動力性風格,最終以急板收尾。
隨著時間的推移,泰勒曼的輝煌時代很快就過去了。音樂家們普遍認為他的創作過于平庸,過于商業化,缺少音樂深度與內涵,因此泰勒曼的歷史地位與巴赫背道而馳,逐漸從音樂史中銷聲匿跡。但羅曼·羅蘭對此卻憤憤不平,他認為“歷史是一門最帶偏見的科學,在歷史的選擇性遺忘里,沒有哪一粒塵埃比落在泰勒曼身上的這顆更沉重”。
可見經過歲月的千錘百煉,在許多人心目中,泰勒曼作為巴洛克時期卓越作曲家那如日中天的地位依然穩固。泰勒曼作為這一時期最多產的作曲家,以優美、自然、迷人的幻想性,呈現音樂的舒適、美感與生命力,展現巴洛克世俗音樂的樂趣,推動和發展了當時最為前沿的巴洛克音樂。
那么誰才是巴洛克時期站在塔尖的音樂家?時代的美學是感性的,至少在當時,泰勒曼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