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的理解應采“擔保決議機制說”。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之決議不符合該條的形式要求,僅意味著對擔保決議程序的違反,而非對擔保效力的否定,尚需進一步判定擔保決議的效力。根據(jù)公司人格理論,一人公司之獨立意思也應得到尊重,唯一的股東可行使相當于股東會的職權,其作出的為股東擔保的決議(決定)應屬有效決議,不存在效力瑕疵。當公司擔保之標的系股權轉讓款時,該標的之特殊性亦不違反資本維持原則以及公司回購股份的規(guī)定。故應當肯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特定情形下對公司債權人之救濟,可通過法人格否認制度、債權人的撤銷權與代位權等路徑實現(xiàn)。
關鍵詞:一人公司;擔保;擔保效力;債權人救濟
中圖分類號: D922.291.91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672-0539(2020)04-0032-09
一、案例引入
(一)案情概要(1)
楊光、周林、龍召剛三人投資成立四川某公司。其后龍召剛和周林退股,二人所持股份由楊光購買,即公司組織形式變更為一人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一人公司)。楊光分別與該二人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書》。楊光向龍召剛出具欠條并簽訂《還款協(xié)議》,公司以擔保人的身份簽章,為唯一股東楊光的該筆股權轉讓款承擔擔保責任。
雙方達成調解協(xié)議,由公司承擔擔保責任。其后,法院啟動再審程序。再審一審法院認為,該擔保行為違反股東不得抽逃出資的規(guī)定,擔保合同無效。再審二審法院認為,該擔保行為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三款的規(guī)定,擔保合同無效。再審法院認為,一人公司不適用《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三款的規(guī)定,且公司可以追償不構成抽逃出資,擔保合同有效。
(二)爭議焦點
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問題是本案的焦點。具言之,《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對內擔保應當經(jīng)股東(大)會決議;第三款規(guī)定,被擔保的股東之表決權被排除,而一人公司通常不設股東會或股東大會且股東具有唯一性,因此前述規(guī)范是否意味著對該擔保效力的否定?并且本案中是為股東之間的股權轉讓提供擔保,該標的之特殊性是否有損資本維持原則,是否違反公司回購本公司股份的規(guī)定?對該擔保效力之認定,直接決定了公司是否承擔擔保責任,影響相關主體的利益分配。司法裁判與學理上皆認識不一,引發(fā)激烈討論。
二、公司為股東擔保相關規(guī)范與一人公司特殊規(guī)范的缺失
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問題,成文法層面上經(jīng)歷了由禁止到有條件肯定的立場演變。第一階段(1993-2005年),禁止階段。1993年《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2)明確禁止有限責任公司為股東擔保(3)。2000年《擔保法解釋》第四條(4)繼續(xù)強化了前述規(guī)則。如早在“中福實業(yè)擔保案”中,最高人民法院認為因違反第六十條之強制性規(guī)定及公司章程,判定擔保合同無效(5)。不可否認,該階段的禁止態(tài)度引發(fā)實踐中諸多問題。
第二階段(2005年至今),有條件肯定。2005年《公司法》修訂,態(tài)度發(fā)生轉向,積極回應社會需要,以第十六條(6)取代了前述規(guī)定。法律一改以往的禁止立場,首次肯定了公司具有為股東擔保的能力,但同時規(guī)定了一定限制(擔保決議程序與表決權排除規(guī)則)(7)。適用對象擴大,規(guī)范的位置由“有限責任公司的設立和組織機構”部分轉變?yōu)椤翱倓t”,適用對象不僅針對有限公司,亦涵括股份公司(8)。規(guī)制方式轉變,由對董事、經(jīng)理忠實義務的規(guī)定轉變?yōu)閾R馑夹纬傻膬炔砍绦蛳拗芠1]129。整體而言,現(xiàn)行《公司法》第十六條值得肯定,蘊含一定內在價值或謂立法本旨。一方面,彰顯了對公司獨立人格的尊重,肯定其經(jīng)營自主權。公司為他人擔保之無償性,不能否定該行為給公司帶來利益的可能[2]。應當允許公司基于自己的意思行事。另一方面,立基于將公司擔保事項視為“非常規(guī)經(jīng)營行為”的認識[3],出于保護其他小股東的需要,明定擔保決議程序與表決權排除規(guī)則的限制。法律將對內擔保的決策權僅賦予股東(大)會,體現(xiàn)了法律對公司所有者(股東)利益的考量。表決權排除規(guī)則又進一步將被擔保股東剔除,體現(xiàn)了對其他股東利益的考量,進一步避免前述決議程序失效。
具體到一人公司,因為當前《公司法》“一人公司的特別規(guī)定”部分未有涉及,故可能適用《公司法》“總則”部分及“有限責任公司”部分的規(guī)定。普通有限公司適用前述《公司法》第十六條無疑義,但該條是否同樣適用于一人公司尚有分歧,學理上存在“肯定說” (9)“否定說”(10)以及“法律漏洞說”(11)不同觀點。進而,該條是否意味著對擔保效力的否定,學界未有定論,司法實踐亦認識不一 (12)。
一人公司作為有限公司之特殊形式,某些方面構成對傳統(tǒng)公司法理論的突破,公司法的一般規(guī)范對一人公司不必然具有可適用性。傳統(tǒng)大陸法理論將“社團法人”作為公司的本質特征,一人公司與普通有限公司之核心差異在于股東唯一即不具有社團性,對一人公司這一特殊組織形式的肯認動搖了傳統(tǒng)理論對公司本質的認識[4]。同時,較之普通有限公司,一人公司的股東同時兼具法定代表人、董事等多重身份地位,沒有復數(shù)股東,無法實現(xiàn)多個股東之間相互制約的集體決策制度,也欠缺“三權分立”組織機構的有效制衡。因此,出于對一人公司唯一股東濫用權力的警惕,有觀點認為應禁止其為股東擔保。然一人公司構造之特殊性,是否足以否定其為股東擔保之正當性,值得商榷。
三、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認定
關于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問題,當前主要有肯定說與否定說之分野。否定說的主要理由涵括:一人公司無法形成《公司法》第十六條所要求的有效決議;是對獨立人格的濫用,此種情況下應當否認其法人格;禁止該擔保,是出于保護公司債權人的需要。肯定說的主要理由涵括:《公司法》第十六條不構成否定的理由,又具體包括該條不適用一人公司以及系立法漏洞兩種觀點;為股東擔保是公司自治的范疇;若否定該擔保的效力即公司可以事后主張擔保無效,法律將淪為公司反言的工具。因此,分歧主要圍繞以下兩點:第一,《公司法》第十六條的理解;第二,公司人格理論的意涵。故下文也將主要圍繞此兩點展開,以求正本清源。此外,本案中,擔保之標的具有一定特殊性,并非股東的一般債務而系股東之間的股權轉讓款,其是否有損資本維持原則,是否違反公司回購股份的規(guī)定,亦有必要進一步探究。
(一)《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的規(guī)范分析
1.規(guī)范本旨:保護中小股東,適用于一人公司
有觀點認為,因該條旨在保護中小股東利益,而一人公司不存在中小股東故無適用該條的必要;還有觀點認為,該條旨在保護公司債權人,故應當禁止該擔保[5]。因此該條意在保護債權人還是中小股東,值得討論。
筆者認為,該條規(guī)范本旨系維護其他中小股東利益,理由如下:其一,文義解釋,對比第一款與第二款可見,公司對外擔保的決策權董事會也可能享有,而公司對內擔保的決策權僅股東(大)會享有,體現(xiàn)了對股東利益的保護,避免法定代表人等經(jīng)營管理人員操控公司;同時第三款表決權排除規(guī)則,體現(xiàn)了對前述“股東利益”范圍的進一步限定,即進一步明確是對中小股東利益的保護,避免被擔保的股東(通常為大股東)濫用表決權。其二,體系解釋。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第17條:“為防止法定代表人隨意代表公司為他人提供擔保給公司造成損失,損害中小股東利益,《公司法》第16條對法定代表人的代表權進行了限制?!泵鞔_闡釋了該條規(guī)范之本旨。其三,目的解釋。若僅片面保護債權人,應一概禁止公司為他人擔保的行為,任何擔保行為皆可能導致公司承責。顯然當前之立法不再持否定態(tài)度,而是肯定了公司的擔保能力,故該條并非公司債權人保護機制。概言之,結合多種解釋方法,皆表明該規(guī)范旨在保護中小股東而非債權人。
此外,盡管一人公司中股東具有唯一性,無保護其他中小股東之必要,但不意味著該規(guī)范對一人公司不具有可適用性。因為,該條作為《公司法》總則之內容,無針對該問題特殊規(guī)定的前提下,當然適用于一人公司。在無充分理由的情況下,不宜草率認定該條對一人公司不適用,如此方符合法理的要求。如前述,保護公司債權人確實已超出該條之規(guī)范功能,然公司債權人并非不值得保護,而是可以依其他路徑實現(xiàn),如“揭開公司面紗”以及債權人撤銷權等,通過其他路徑實現(xiàn)債權人利益的平衡。
2.法律效力:僅是擔保決議機制的要求,而非直接否定擔保合同效力的根據(jù)
《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是針對公司對內擔保(也稱關聯(lián)擔保)的規(guī)范,分別規(guī)定了擔保決議程序與表決權排除規(guī)則。關于違反的法律效力問題,因條文采“必須”“不得”之表達,但未明確違反的法律后果,故學界與實踐中爭議由來已久,主要涵括“強制性規(guī)定說”“越權擔保說”“擔保決議機制說”等觀點。第一種觀點自合同法強制性規(guī)范的視角出發(fā),對該條的理解又分為效力性與管理性兩種子觀點。第二種觀點認為,該條是對法定代表人權限的明文規(guī)制,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第五十條關于越權代表的規(guī)定,擔保合同效力之有無取決于相對人是否盡到一定的審查義務 (13)。第三種觀點認為,該條是公司擔保的權力歸屬與行使程序的規(guī)定,違反該條可能構成決議無效或者可撤銷,此前擔保效力不受影響,縱使決議被確認無效或撤銷,擔保合同仍可能因相對人的善意而具有約束力[6][1]133。概覽前述分歧可見,該條屬公司法之強制性規(guī)定方面三說皆達成共識(但是否與合同法之強制性規(guī)定等同存在不同認識),三說之分歧在于該公司法之強制性規(guī)定與擔保合同效力之間的路徑關聯(lián):第一說直接結合《合同法》第五十二條判定擔保合同效力;第二說先借由《合同法》五十條判定越權代表時相對人的審查義務,再進一步判定擔保合同效力;第三說先借由《公司法》第二十二條判斷決議效力,其后再展開對擔保合同效力的分析。近年來,第一種觀點日趨式微,后兩種認識逐漸成為主流。
筆者支持“擔保決議機制說”的立場,即《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應理解為公司對內擔保之決議機制的特殊要求,而非直接作為擔保合同效力判斷的根據(jù)(見圖1)。前述第一種觀點,錯誤將公司法之強制性規(guī)定與合同法之強制性規(guī)定簡單等同。事實上,合同法中“應當”“必須”等規(guī)范多出于公司治理的需要,并不必然導致合同法的介入,否則構成民法對商法的僭越。前述第二種觀點,不具有全面性。盡管法定代表人越權擔保是實踐中違反該條的主要情形,但公司董事、經(jīng)理等其他主體也可能構成違反該條之情形,“越權代表”難以全面涵括該條之規(guī)范內容,不具有科學性。第三種觀點“擔保決議機制說”具有顯著優(yōu)勢,其認識到公司法與合同法等規(guī)范本旨之差異,公司法作為商法系規(guī)范公司治理的組織法,不宜直接約束公司外第三人;此外,公司決議作為公司治理的重要手段,決議程序不符合公司法之規(guī)定,可能被確認無效或被撤銷,決議瑕疵前提下可能導致?lián):贤瑹o效,但第三人善意時仍應肯定擔保合同的效力。因此“擔保決議機制說”正本清源,值得肯定。
概言之,該條是判定公司擔保決議效力的組織法要求,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之決議不符合該條之形式要求不可否認,但不能直接導向否定擔保效力的結論,只能得出決議可能存在瑕疵的結論。決議是否存在效力瑕疵需結合《公司法》第二十二條進一步判定,決議的程序或內容違法而被撤銷或宣告無效后,才可能否定擔保合同的效力。當前所謂“一人公司為股東提供擔保因違反該條之規(guī)定而無效”的觀點或者“若一人公司適用該條必然導向禁止為股東擔保,故該條存在立法漏洞不適用于一人公司”的觀點,皆系對該條法律效力的誤讀,盡管一人公司不符合該條的形式要求,但最多只能得出公司擔保決議程序存在瑕疵的結論(而非必然存在效力瑕疵),不意味著對擔保合同效力的否定。
3.小結
針對《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應理解如下:首先,該條之規(guī)范目的系保護中小股東利益而非債權人,但不意味著對一人公司沒有適用空間。該條屬《公司法》總則之內容,無針對該問題特殊規(guī)范的前提下應當適用于一人公司,無充分否定理由時不宜草率認為該條對一人公司不適用,也不宜認為系立法漏洞。應當堅持法律適用之法理,該條應適用一人公司。其次,一人公司適用該條之規(guī)定不意味著對擔保效力的否定。該條之法律效力的理解應采“擔保決議機制說”的正確立場,即應理解為公司對內擔保決議機制的特殊要求,既不能作為否定決議效力的根據(jù),更不能作為否定擔保合同效力的根據(jù)。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之決議不符合該條之形式要求,僅意味著對擔保決議程序的違反,當前的討論多欠缺了關鍵一步,即進一步結合《公司法》第二十二條判定公司擔保決議是否足以被撤銷或確認無效。事實上,筆者認為一人公司的唯一股東(權力機關)代表公司做出的為股東提供擔保的決議系有效決議,不存在效力瑕疵,具體下文詳述。
(二)公司人格理論的展開
公司人格獨立是公司制度的基石。一人公司與普通有限公司的核心差異在于股東僅一人,即不具備社團性。但公司的人格基礎并非建立在社團性之上,也非以社團性為前提[7]。法人之獨立人格的內核為公司具有獨立的意思、財產(chǎn)與責任,其中獨立意思是本質要素[4][8][9]。盡管一人公司無社團性,但不可據(jù)此否認其獨立人格。人格獨立是一人公司較之個體工商戶的核心價值,是一人公司的“靈魂”。一人公司“公司自治”的要求應得到尊重,肯定一人公司的獨立意思是保障其獨立人格的必然需要,故應當允許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法律不宜借口所謂維護債權人利益而干涉公司自治,否則構成對公司獨立人格之侵犯。
根據(jù)傳統(tǒng)公司法理論,公司權力機關的意志代表公司意志,通過股東(大)會決議處理公司事務是公司自治的重要方式,雖然一人公司不具備形式上之權力機構,即不設股東會,但不意味著一人公司無權力機構,事實上該職能由唯一股東行使[9]。唯一股東占有公司100%的股份,可決定召開“股東會”,也能夠形成“體現(xiàn)全體股東意志的股東會決議”[10]。申言之,盡管一人公司無形式上的“股東會決議”,但“唯一股東的決定”應具有等同于團體性公司之股東會決議的效力。
判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決議(唯一股東的決定)的效力是否存在瑕疵,如前述需結合《公司法》第二十二條展開,即進一步判定決議程序、內容等方面是否違法,進而被撤銷或確認無效。具言之,決議主體方面,主要關涉一個人公司決議的權力主體的認定,唯一股東是一人公司的權力機關,行使相當于股東(大)會的職權,其作出的決議應系有權決議;決議程序方面,如前述表決權排除規(guī)則旨在保護中小股東利益,一人公司無保護其他股東之必要,無需排除該唯一股東的表決權。值得一提的是,關于一人公司的股東決議“應當采用書面形式,并由股東簽名后置備于公司”的規(guī)定,通說認為盡管該條文使用了“應當”的表述但仍系倡導性規(guī)定,不具有強制效力,即便未形成書面決議并置備于公司也不構成決議程序違法;決議內容方面,如前述《公司法》第十六條本身不構成對擔保效力的否定,決議內容不違反任何合同法層面的效力性強制性規(guī)定(影響合同效力的強制性規(guī)定)或者公序良俗,不存在決議內容違法。因此,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決議(唯一股東的決定)之主體、程序、內容皆合法有效,不構成《公司法》第二十二條決議被撤銷或確認無效的情形,應屬有效決議。
(三)一人公司為股東之股權轉讓擔保的再審視
如前述,原則上應當肯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但當擔保之標的系股東之間股權轉讓款時,意味著原有唯一股東的退出與外部新股東的加入。股權轉讓關涉公司資本制,該擔保標的之特殊性是否構成否定擔保效力的理由值得研究。當前,爭議主要圍繞是否有損資本維持原則、是否違反回購本公司股份之規(guī)定存在不同認識。
1.是否有損資本維持原則
所謂資本維持原則,體現(xiàn)在實體法中即《公司法》第三十五條 “不得抽逃出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十二條列舉了幾種具體情形,其中2014年修正時將“出資款項轉入公司賬戶驗資后又轉出的行為”刪除(14)。因此,認定是否構成“抽逃出資”的關鍵在于公司財產(chǎn)是否不當減少。前述“轉入又轉出的行為”即因公司對股東仍享有債權,未減免股東的出資責任不構成抽逃出資,而刪除該規(guī)定;另外幾種明確列舉的情形,則屬于通過欺詐等手段實質上免除了股東的完全出資義務,導致公司財產(chǎn)的減少。
反觀一人公司為股東之股權轉讓提供擔保的行為,當公司承擔擔保責任時,新加入的股東(當前唯一股東)與原股東(已退出公司)皆不構成抽逃出資:一方面,針對新加入的股東。其出資義務并未得到免除,公司仍享有債權。當公司資不抵債時,外部債權人可直接要求股東在該范圍內清償。另一方面,針對原股東。因有觀點認為,“股東抽回出資后繼續(xù)保留股東身份,并非認定‘抽逃出資的必要條件”[11],因此不再具備股東身份的原股東是否構成抽逃出資也值得討論 (15)。筆者認為,原股東也不構成抽逃出資,因抽逃出資以“違法性”為前提。該制度之本旨在于禁止不當減少公司資產(chǎn)的行為,而非禁止股東依法定程序脫離公司[12]47。原股東足額履行了出資義務后依法定程序轉讓股權的行為,系股東脫離公司的自由,不具有違法性,不構成抽逃出資。概言之,一人公司為新加入股東應當支付的股權轉讓款提供擔保,未不當減損公司財產(chǎn),無論是新加入的股東還是原股東皆不構成抽逃出資,該擔保標的之特殊性并非對資本維持原則的侵犯。因此,資本維持原則并非否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效力的理由。
2.是否違反回購本公司股份的規(guī)定
一人公司為股東之股權轉讓款提供擔保,不構成回購本公司股份。回購本公司股份是指基于特定目的,公司向出讓方支付對價,將部分已發(fā)行股份購回并注銷的行為。股份回購的成立建立在雙方具有轉移股份所有權合意的基礎上,并且公司實施了回購行為,主客觀相統(tǒng)一。筆者認為,一人公司為股東應支付的股權轉讓款擔保并非股份回購:主觀上,公司沒有回購股權的主觀意思,原股東也沒有出讓其股份的意思;客觀上,公司的股份數(shù)未減少,新加入的唯一股東仍享有本公司100%股權。事實上,公司為股東之股權轉讓提供擔保,未改變仍屬擔保法律關系的本質,公司系擔保人,原股東系被擔保人,新股東系擔保權人。因此,公司擔保標的為股東間股權轉讓款與回購本公司股份存在本質不同,并非否定擔保效力的理由。
此外,現(xiàn)行《公司法》第一百四十二條是對股份公司股權回購的規(guī)制;但針對有限公司,《公司法》第七十四條僅正面列舉了幾種特定情形下中小股東有權要求公司回購,而針對此外的情形未明確禁止回購,有學者認為應無限制[13]。(2009) 民申字第453號裁定書中,最高人民法院明確指出,法律并不禁止有限公司在《公司法》第七十四條以外的情形回購本公司股份(16)。一人公司作為有限責任公司之一種,其回購本公司股份也應不受限制,因此,所謂“因違反回購本公司股份的規(guī)定而無效”的主張本身就是假命題。
又有,最高法裁判明確肯定普通有限公司為股東對外轉讓股權提供擔保之效力,而否認為股東間股權轉讓擔保的效力。最高法(2014)民申字第1141-1號民事裁定書中,法院認為,普通有限公司為股東對外轉讓股權提供擔保(股權受讓人為外部第三人)的情形,不違反《公司法》與《擔保法》,應當肯定該擔保效力。與此同時,最高法部分司法裁判,否定了公司為股東之間股權轉讓提供擔保的效力(股權受讓人為原有內部股東),認為構成變相抽逃出資(17)。反觀一人公司,因原股東具有唯一性,故股權受讓人皆為外部第三人。盡管前述民事裁定書針對的當事人為普通有限公司,但該裁判的立場,一定程度上證成了一人公司為股東之股權轉讓提供擔保的效力也應得到肯定。
四、肯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前提下債權人的救濟
公司制度之本質在于合理分配相關主體之間的商業(yè)風險[14]。允許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有利于避免債權人干涉公司治理,債權人利益之保護可借由法人格否認制度、債權人的撤銷權、代位權等路徑實現(xiàn),無必要一概否認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值得注意的是,該兩種救濟手段的適用并非對一人公司為股東擔效力的否定,該擔保行為本身不必然導致救濟手段的介入,事實上只有符合嚴格的相應構成要件時才可適用。
其一,法人格否認制度。囿于一人公司不存在“三權分立”的權力制約機制,唯一股東濫用權力的風險增加。因此,《公司法》有關于法人格否認制度的一般規(guī)定以外,又以第六十四條規(guī)定了適用于一個公司時舉證責任倒置的特別規(guī)則[15]7,系對一人公司股東權利的控制機制,若股東舉證不能,將產(chǎn)生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不利后果,從而切實約束股東的行為。原則上應堅持公司人格獨立,法人格否認僅為例外情形下的平衡機制,是“特定、個案、暫時的否定”[16]。法人格否認制度其并非對公司人格獨立的根本否定,只能是也始終是有益且必要的補充[15]6。法人格否認制度作為最后的救濟手段,應當審慎適用,結合具體情節(jié)在個案中具體認定(18)。國務院法制辦認為,其涵括如下構成要件:主體要件,即公司已登記;行為要件,即股東濫用權利,具體涵括公司形骸化、資本顯著不足、利用公司形式逃避法律義務等行為方式;結果要件,對債權人利益或社會公益的損害,且當公司財產(chǎn)尚能夠清償債務時不適用該制度;因果關系要件,股東濫用權利與損害結果間有因果關系[12]21-22。應當嚴格適用標準,避免將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行為本身作為否定其獨立人格的唯一事實根據(jù)。
其二,債權人的撤銷權。該制度是指當債務人實施詐害債權的行為時,債權人有權介入主張撤銷以保全債權的權利,是對債的相對性的突破。盡管該制度是民法中的規(guī)定而非公司法的特別規(guī)則,但我國實行民商合一的立法模式,民法中的一般規(guī)則在商事領域同樣具有可適用性。債權人撤銷權的適用應當滿足以下要件:客觀上,具有詐害債權的行為[17]。根據(jù)《合同法》第七十四條、《合同法解釋(二)》第十八、十九條之規(guī)定,債權人的撤銷權主要適用于放棄到期債權、無償轉讓財產(chǎn)、放棄未到期債權、放棄債權擔保、惡意延長到期債權的履行期、明顯不合理低價轉讓、明顯不合理高價收購的情形。盡管前述列舉不包括提供擔保,但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編制的立法釋義中,明確肯認了“債務人通過擔保方式害及債權的,債權人可以行使撤銷權”[18]。主觀上,無具體要求,一般認為應區(qū)分無償還是有償。有償時通常要求債務人惡意但通??山?jīng)由客觀行為推定(19)。無償行為侵害債權時,無論第三人是否有過錯,均可撤銷[19]。結果上,產(chǎn)生致使公司無力清償而危害債權的結果。若未造成資不抵債、無力清償,則不能撤銷。因此,一人公司為股東提供擔保的行為,當構成積極詐害債權時,債權人可以通過撤銷權之行使,維護其合法權益。同樣應當注意的是,該制度之適用有嚴格限制,僅在符合主觀、客觀、結果三方面構成要件的情形下才允許第三人介入,應矯正該擔保行為本身必然構成債權人撤銷權之適用的錯誤認識。
其三,債權人的代位權?,F(xiàn)有研究皆未提及該制度可作為救濟手段,筆者認為,債權人的代位權同樣具有重要補充功用。首先,代位權行使的前提是公司已經(jīng)承擔擔保責任。當公司股東對被擔保的債權無力清償時,公司作為擔保人承擔擔保責任,則公司對股東享有追償權,該追償權本身也屬債權,因此,股東較之公司的債權人而言系次債務人。故當公司怠于行使其對股東的到期債權(承擔擔保責任后對股東的追償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債權人可以行使代位權。其次,當不能適用債權人撤銷權時,例如第三人善意取得,仍有代位權的適用空間。
前述三種救濟手段共同構成特定情形下債權人的救濟路徑,其適用條件與法律效果皆有差異,又互為補充。具言之,法人格否認是商法上的救濟手段,該制度系公司獨立人格的例外故適用通常較為謹慎,需嚴格符合其構成要件,法律效果方面產(chǎn)生由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結果,而非否定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該連帶責任的范圍不以出資額或擔保額為限。債權人之撤銷權與代位權皆屬民法上的財產(chǎn)保全手段,但仍具有諸多不同:第一,行使條件不同。撤銷權針對積極詐害債權的行為(不以公司是否承擔擔保責任為前提),并且如前述涵括主客觀多方面的不同構成要件;代位權針對消極不行使債權的行為(故需公司已承擔擔保責任成為債權人)[20]。第二,權利行使期限不同。撤銷權有除斥期間的特別規(guī)定;代位權適用訴訟時效,故當撤銷權歸于消滅后仍有適用代位權的可能。第三,效果不同。行使撤銷權后,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行為將因被撤銷而歸于無效,轉化為公司的責任財產(chǎn),維護全體債權人的利益;而代位權行使的效果,是使主張該權利的債權人可直接優(yōu)先受償[21]。前述三種救濟手段,無所謂孰優(yōu)孰劣,需結合具體情形加以適用。
五、結論與本案評釋
概言之,應當肯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對《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的理解應采“擔保決議機制說”,即對內擔保決議機制的特殊要求。一人公司適用該條之規(guī)定,盡管為股東擔保之決議不符合該條之形式要求,但僅意味著對擔保決議程序的違反而非對擔保效力的否定,尚需進一步結合《公司法》第二十二條判定決議的效力。根據(jù)公司人格理論的要求,一人公司的意思應得到尊重。一人公司的唯一股東行使相當于股東會的職權,其做出的為股東擔保的決議應屬有效決議,不構成決議效力瑕疵的情形。一人公司擔保之標的系股東間股權轉讓款時,該標的之特殊性亦不違反資本維持原則以及公司回購股份的規(guī)定。因此,應當允許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債權人利益之保護可借由法人格否認制度、債權人的撤銷權、代位權等路徑實現(xiàn)。
反觀本案,整體而言再審法院的立場值得肯定。第一,其糾正了一審法院、二審法院認定擔保無效的錯誤裁判,明確肯定了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正本清源值得肯定。第二,對《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三款的理解,再審法院也認為該條旨在保護中小股東利益,而非否定關聯(lián)擔保的效力,并且認為一人公司的股東有權做出該為股東擔保的決定,厘清了該條的規(guī)范本旨以及一人公司決議的權力主體,皆值得肯定。但筆者認為二審法院對該條法律效力與適用的認識存在細微瑕疵,裁判理由中“該公司系一人公司,不具有適用《公司法》第十六條第二、三款的前提條件”的觀點值得商榷。如前述,筆者認為,該條作為《合同法》總則之規(guī)定原則上應適用于一人公司,但適用該條不直接意味著對擔保效力的否定,僅意味著不符合決議機制的形式要求,還需進一步判定決議效力,結合公司人格理論,唯一股東作為權力機關做出的決議系有效決議。第三,再審裁判正確認定不構成抽逃出資,明確指出公司仍享有追償權,并不導致公司責任財產(chǎn)的減少,準確厘定了該擔保與抽逃出資不可等同。
現(xiàn)今關于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問題,立法上缺乏明確規(guī)定,導致司法裁判不一,有礙司法權威,亦難以為商事活動提供有效指引。立基于尊重一人公司獨立人格與保障交易安全之需要,筆者建議,通過司法解釋或指導案例,明確肯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并可以通過法人格否認、債權人撤銷權、債權人代位權等制度的謹慎適用,實現(xiàn)特定情形下對債權人的救濟。
注釋:
(1)“龍召剛與楊光等股權轉讓合同糾紛申請案”參見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川民提字第334號民事判決書。
(2)1993年《公司法》第六十條第三款:“董事、經(jīng)理不得以公司資產(chǎn)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
(3)多數(shù)說認為,1993年《公司法》是對有限公司為股東提供擔保之禁止,例如最高人民法院[2000]經(jīng)終字 186 號民事判決書“中福實業(yè)公司擔保案”。但也有觀點認為,前述理解系混淆了董事、經(jīng)理的個人義務與公司的權利能力,該條并不意味著公司不能為股東擔保,參見施天濤:《〈公司法〉第16條的規(guī)范目的:如何解讀、如何適用?》,載《現(xiàn)代法學》2019年第3期,第116-117頁。
(4)《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條:“董事、經(jīng)理違反《公司法》第六十條的規(guī)定,以公司資產(chǎn)為本公司的股東或者其他個人債務提供擔保的,擔保合同無效?!?/p>
(5)參見福建省中福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等與中國工商銀行福州市閩都支行借款擔保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2000)經(jīng)終字第186號民事判決書),最高人民法院民二庭編:《中國民商審判》2002年第2卷,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293頁。
(6)《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2005年修訂)第十六條:“公司向其他企業(yè)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依照公司章程的規(guī)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shù)額有限額規(guī)定的,不得超過規(guī)定的限額。(第一款)公司為公司股東或者實際控制人提供擔保的,必須經(jīng)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第二款)前款規(guī)定的股東或者受前款規(guī)定的實際控制人支配的股東,不得參加前款規(guī)定事項的表決。該項表決由出席會議的其他股東所持表決權的過半數(shù)通過。(第三款)”此后2013年、2018年公司法修正,該條均未有變化。
(7)符合該條程序要求的擔保事項有效無疑義,該條第二款、第三款的決議程序一定程度上構成對擔保的限制,故謂之“有條件肯定”。違反該條決議程序的擔保效力問題,尚無定論,將于后文詳述。
(8)公司法對上市公司擔保事項還有特別限規(guī)定,暫不討論。
(9)肯定說認為,《公司法》第十六條適用于一人公司,但是否據(jù)此構成對一人公司對內擔保能力的否定又有分歧,一種觀點認為,該規(guī)范作為《公司法》總則中的內容在無其他特殊規(guī)范的前提下當然適用于一人公司,一人公司無法按照該條的要求形成有效決議,該擔保無效;另一種觀點認為,《公司法》第十六條適用于一人公司,但其中“股東會”“股東會決議”等的適用并非名稱上的完全符合而應為規(guī)則與原則的適用,“股東會”適用于一人公司時指其公司的唯一股東,因此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有法可依但不構成對其效力的否定。參見何廷財、楊鎮(zhèn)宇:《一人公司特殊擔保的法律效力探析——以司法審判和經(jīng)濟活動中的需求為視角》,載《金融法苑》2011年(總第八十三輯),第109-112頁。
(10)否定說認為,對于一人公司《公司法》關于公司擔保能力的規(guī)定無適用之必要,因此不構成對一人公司對內擔保能力的限制,也不構成法律漏洞而為“有意義的沉默”。參見曹士兵:《公司法修訂前后關于公司擔保規(guī)定的解讀》,載《人民司法》2008年第1期,第25頁;曹士兵:《我國新公司法關于公司擔保能力的規(guī)定評述——重溫最高人民法院“中福實業(yè)公司擔保案”》,載《法律適用》2006年第6期,第53頁;姜旭陽:《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載《人民司法》2010年第4期,第78頁。
(11)立法漏洞說認為,《公司法》并未規(guī)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問題,主要通過《公司法》的立法沿革未考慮該問題、總則僅參照適用且無明確的特殊規(guī)定兩方面證成。參見楊青貴:《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法律規(guī)制的風險范式研究》,載《北京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第57-58頁。
(12)部分司法裁判肯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例如(2017)吉0721民初3989號“劉廣東與王強等民間借貸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2009)常民二終字第0451號“常州柯尼馬電動車有限公司與卜邦干擔保責任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部分司法裁判否定一人公司為股東擔保的效力,例如(2017)豫 1121民初2364號“河南金城建設工程有限公司與舞陽縣盛泰置業(yè)有限公司、曾柏元股權轉讓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2018)瓊96民再9號“劉志強與石磊、瓊海磐龍實業(yè)開發(fā)有限公司股權轉讓糾紛再審民事判決書”。
(13)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第17條認為“違反《公司法》第16條構成越權代表”,即采“越權代表說”的立場。
(14)《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2014年修正)第十二條:“公司成立后,公司、股東或者公司債權人以相關股東的行為符合下列情形之一且損害公司權益為由,請求認定該股東抽逃出資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一)制作虛假財務會計報表虛增利潤進行分配;(二)通過虛構債權債務關系將其出資轉出;(三)利用關聯(lián)交易將出資轉出;(四)其他未經(jīng)法定程序將出資抽回的行為。”
(15)有觀點認為,只要公司是從股本中向其返還出資額且不滿足減資或回購的法定條件,即使抽逃出資股東不再保留股東身份,仍構成抽逃出資,是否保留股東身份只是對其他股東的損害程度有別,對于債權人利益造成的潛在損害是一樣的,參見劉燕:《重構“禁止抽逃出資”規(guī)則的公司法理基礎》,載《中國法學》2015年第4期,第198頁。也有觀點認為,抽逃出資是指公司成立之后,股東非經(jīng)法定程序,從公司抽回相當于己經(jīng)繳納出資數(shù)額的財產(chǎn),同時繼續(xù)持有公司的股份,參見趙旭東、傅竅、孫有強等:《公司資本制度改革研究》法律出版社2004年版,第301頁。
(16)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09)民申字第453號民事裁定書。
(17)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12)民二終字第39號民事判決書、(2017)最高法民申3671號民事裁定書。
(18)關于一人公司法人格否認之認定標準的具體論述,參見李建偉:《公司法人格否認規(guī)則在一人公司的適用——以〈公司法〉第64條為中心》,載《求是學刊》2009年第2期,第74-80頁;蔣大興:《一人公司法人格否認之法律適用》,載《華東政法學院學報》2006年第6期,第16-20頁;孟勤國、張素華:《公司法人人格否認理論與股東有限責任》,載《中國法學》2004年第3期,第16-23頁。
(19)參見最高人民法院(2009)民二提字第58號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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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the Effectiveness of One-person
Companys Guarantee for Shareholders
CHEN Yang
(Law School,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China)
Abstract:The second and third paragraphs of Article 16 of Company L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should be understood as “the guarantee resolution mechanism”. The resolution of the one-person companys guarantee for the shareholders does not meet the formal requirements of this article, which only means a violation of the procedure of the guarantee resolution, not a denial of the validity of the guarantee, and the validity of the guarantee resolution needs to be further determined. According to the theory of corporate personality, the independence of a one-person company should also be respected. The sole shareholder exercises the functions and powers equivalent to the board of shareholders, and the resolution (decision) which guarantee for the sole shareholder is effective without any validity flaw. When the subject of the guarantee is the equity transfer money, it does not violate the principle of capital maintenance and the provisions of the companys share repurchase. Therefore,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one-person companys guarantee for shareholders should be affirmed. The relief of the companys creditors can be realized through the system of denial of corporate personality, the right of cancellation and subrogation of the creditors.
Key words:one-person company; guarantee; guarantee effectiveness; the creditors relief
編輯:鄒蕊
收稿日期:2020-02-15
作者簡介:陳揚(1995-),女,山東臨沂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商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