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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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練習生》出道9人男團NINE PERCENT
如果把2005年橫空出世的第二屆《超級女聲》算作“選秀元年”,那么誕生了《偶像練習生》的2018年則理應被稱為“愛豆元年”(“愛豆”,英文idol的音譯,意為偶像)。15年的時間,是一個我們向鄰國韓國和日本“抄作業”的過程,中國傳統的選秀方式正在無限向日韓靠攏,單打獨斗變成了聚眾抱團,實力碾軋變成了粉絲養成。
但和繁榮的選秀市場對比鮮明的是,這些“愛豆”們如今面臨的窘境:出道即巔峰,成團即失業。中國,真的誕生不了“超級愛豆”嗎?
從2005年的《超級女聲》開始,中國內地終于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娛樂圈偶像和粉絲文化,又過了13年,《偶像練習生》《創造101》才讓更多人知道了什么是“愛豆”,什么是男團、女團。“愛豆”是更狹義的偶像,指的不是歌手,也不是演員,而是一群進行舞臺表演的人:唱歌+跳舞,并多以團體的形式出現。所以很多人也把2018年稱作“愛豆(偶像)元年”。
這么多年,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改變了生產偶像的渠道和方式。當年的娛樂圈,是鮮少對普通人開放入口的,而選秀,卻像是一記重拳打破了圈內與圈外之間的堅固壁壘。普通人看了當年的超女快男,想的是“我可以成為她/他”,追偶像是自我投射;看了現在的創造營,想的卻是“我可以養成她/他”,參與感更強。
近十年來的國內娛樂圈,新人偶像的出現50%靠選秀,25%靠所屬公司推,15%靠當網紅,10%靠同公司的前輩帶。而這些新人的目標受眾集中在90后。中國1990年后出生的人有2.2億,從數據上看市場潛力巨大,但為何遲遲不能誕生自己的“愛豆”?
首先便是公司。韓國的娛樂公司愿意用少則三四年、多則七八年的時間去培養一個準“愛豆”,這期間的投入涉及方方面面。一個五六人的團體,背后是至少3倍的練習生基數。最終能站上舞臺呈獻給大眾的,是一個實力、顏值兼備的成熟團體,而不是半成品。
這背后是非常嚴苛的練習生制度。在韓國想要進入組合出道只能通過當練習生來實現。即便被選中,也要扛住每周小考和每月大考,不合格的隨時會被淘汰,生活作息更是堪比軍校。大部分練習生每天心里想的就是“沒辦法出道我就完了”。
在這種淘汰機制的壓迫下,練習生終日與恐懼為伍,只有更努力才會贏得百分之一的機會。
如果只拼公司數量,中國遠超日韓。最出名的是成立了8年的樂華娛樂,因與韓國STARSHIP公司合作,它的練習生培訓體系在一眾公司中顯得最完善,《偶像練習生》中有3人出道,《創造101》中2人出道,這兩檔節目中的導師也各有一位來自樂華。
在中國制造一個偶像同樣是耗資巨大的,但并非每家公司都有樂華娛樂的底氣,投入四五千萬元打造一個男團或女團,畢竟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都太高了。如何壓縮成本、巧妙地“割韭菜”、抓緊一切時間讓“愛豆”變現,才是中國娛樂公司熱衷的。公司和藝人都想投入三個月至一年就回本,當“愛豆”哪有這么容易!
蔡徐坤第一次參加選秀是2012年湖南臺的《向上吧,少年!》,當時止步全國200強。時隔3年后,他再次參加選秀節目《星動亞洲》才得以出道。雖然加入了10人男團SWIN,但由于經紀公司管理不善,這個組合公開演出和露面機會極少。直到2018年,他背著解約官司參加《偶像練習生》,最終C位出道。而這一年,他還不到20歲。
如果只單純比最終票數,蔡徐坤是李宇春的10倍之多。可當年的投票機制,一張電話卡只能投1票,如今的網絡投票,只要愿意加錢成為VIP,一個賬號可以投十幾票。反而用“出圈”程度來評價更科學一些。在C位出道后,非粉絲記不得蔡徐坤任何一件出圈的事。就“愛豆”這個職業而言,他其實是失語的。
這也折射了中國“愛豆”產業的窘境:出道即巔峰,成團即失業。
而一個粉絲的黏性有多強呢?之前有個段子說“全網只有300個追星女孩”,說的是粉絲并不專一,同時會追好幾個明星。粉絲放棄一個偶像,轉追另一個偶像,用粉圈術語叫“爬墻”。據2018年新浪調查,一年不到就“爬墻”的粉絲占60%以上。而“爬墻”的主要原因是沒有持續作品、曝光率低,或是同一時間段又誕生了其他“競品”。
只有不斷吸引路人成為粉絲,才能創造出爆款偶像。韓國的偶像組合很大程度上是靠在各個平臺打榜來實現的。尤其這兩年,韓系偶像團體會利用YouTube免費播放MV等方式推廣,有意識地擺脫流水線生產模式。像防彈少年團,歌曲開始涉及青少年犯罪、女權主義、科技入侵生活等社會話題,并憑此打開了歐美市場;日系偶像則深耕國內,日本有廣闊的演出市場和成熟的版權制度,偶像文化一直長盛不衰。
中國偶像兩邊不靠,對外推廣和對內市場都非常有限。現在中國整個唱片市場都不景氣,且國內幾乎沒有這類專業榜單去“滋養”“愛豆”。另外,觀眾的付費意識薄弱,哪怕是自己的偶像出了新歌,第一反應還是“找網盤”。不過從吳亦凡登頂iTunes能看出,現在的粉絲越來越舍得花錢了。但這種非循序漸進式的“侵入”,也會招來歐美音樂市場對中國“愛豆”刷量的質疑。
中國第一批“愛豆”是從韓國回來的,從回國的那一刻起,就幾乎與舞臺絕緣了。再看看新晉“愛豆”出圈的原因都是什么呢?蔡徐坤的粉絲“戰斗力”很強、楊超越的爭議體質、周震南和他的2G生活,反正都跟業務無關。
除了通過以視頻平臺為首、學習韓國練習生制度的選秀節目誕生“愛豆”外,還有一些公司借鑒的是日本的養成系偶像。時代峰峻創始人李飛就曾說,日本杰尼斯事務所創始人約翰尼·喜多川是他的偶像。但時代峰峻也只打造出一個TFBOYS,他們的成功很難被復制。如今兩人去學了表演,一人去國外學習聲樂,都和“愛豆”這個職業漸行漸遠。
上海絲芭文化傳媒集團,拷貝的則是日本的偶像女團AKB48。相比其他練習生,這些被選中的女孩不需要過硬的唱跳實力,只經過基礎培訓,就要登臺表演,所有技能都是在舞臺上根據觀眾反應培養起來的。所以即便他們也參加了類似創造營的選秀,在實力上仍無法出圈。日本娛樂圈強調的是術業有專攻,“愛豆”有著明確的職業規范。日系“愛豆”的核心業務是用極高的偶像責任感服務粉絲,他們要給粉絲造夢。
雖然以往的明星也或多或少地扮演著“大眾情人”的角色,但大多是被動的,“愛豆們”則要主動使這種身份職業化。中國的偶像是否能夠遵守日系偶像的職業道德,一生自律?目前看來,好像是既沒有韓系“愛豆”的絕對實力,也沒有日系“愛豆”謹守形象的責任感。
更重要的是,中國一直以來都是沒有“愛豆文化”的,在大眾認知里,一個人如果不是好演員,也不是一個好歌手,又怎么可以是一個好“愛豆”呢?
在韓國,若偶像身材走樣、唱歌破音、跳舞像劃水,哪怕鞠躬的角度和時間不到位,都會被媒體和粉絲數落。但中國粉絲對偶像卻還處于無底線包容與洗白的階段。“跳舞不行,是因為她通告太多太累了”“演技不行,但他夠努力了,你行你上”“談戀愛?沒實錘就是造謠”……所以在中國做偶像,似乎是不需要職業自覺的。
如果說《超級女聲》代表的選秀節目是中國式偶像1.0時代,它讓追星這件事從圈地自萌變成全民參與。直到2018年的《創造101》上王菊的出現,她提出了“中國應該自己定義女團”的概念,中國的女團一定要像韓國女團那樣白瘦美,還是要像日本女團那樣卡哇伊?這可以算作中國式偶像2.0時代。
在日韓偶像很難進入內地娛樂圈的今天,中國的本土偶像有更多試錯空間,相信中國有機會摸索出中國式偶像的3.0時代,當然,在這條路上,也會有更多人淪為這場角逐的沉沒成本。
(摘自《鳳凰周刊》2020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