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非

前段時間,《三十而已》《二十不惑》熱播,加之大熱的綜藝《乘風破浪的姐姐》,人們仿佛都在與自己的年齡過不去。
劇里劇外時刻強調的年齡,再一次加重了人們的焦慮。照這樣下去,我們大概能看到《十八歲知天命》這樣的作品了。
謝姍姍今年30 歲,大學畢業至今換過4 個工作、3 個住處、2個城市和1 任丈夫?!半娨晞 度选防锶齻€女主身上的經歷,在我身上都不同程度發生過?!?/p>
生活沒法被輔導,這是謝珊珊的體會,當走出大學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變成自己思考,再也沒有父母或老師可以給予相對正確的答案,背下來就能通過考試。
她一畢業,便被父母催婚,迷迷糊糊嫁了人,婚后很快發現,自己與丈夫并不是同類,最終選擇離婚。從那時起,她不再接受父母的建議,“我尊重他們表態,但不會選擇執行?!?/p>
除了生活,工作壓力也很大,課本上的東西幾乎用不上,下班后要繼續充電學習。
去年謝珊珊大病一場,看著同病房的病友家人、丈夫每日來探視,她大哭了一場,她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病好后,她想換一種生活方式,于是,換了份工作,工資比之前少了近一半,但晚上不用再加班,可以有大把時間健身、追劇??蓻]想到,電視劇把她看焦慮了,自己30 歲了,往后應該怎么走?
30 歲的張偉回憶, 自己的祖父,務農為生,從未離開過家鄉。沒有電視、沒有手機、沒有互聯網,張偉的祖父一輩子都不會為一個億的小目標而焦慮,原因很簡單,他不知道。
如今張偉是一家互聯網科技公司的運營人員,每天的工作便是要處理海量的內容,由于信息數量眾多而龐大,焦慮隨之而生。
“秀恩愛、豪宅、跑車、寵物、美食……”在這樣過載的信息下,愉悅感與焦慮是相伴而來的。在張偉看來,信息過載帶來的焦慮來自兩方面:第一,是比較產生的情緒波動;第二,則是信息過多,消耗的碎片時間積累成整段時間后,會產生一種時間被耽誤掉的無力感。
除了信息過載,很多年輕人的焦慮來源于找錯了參照物。
馬老師是一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他有個外甥, 從小就是學霸,后來去了哈佛,回國后,年薪百萬,馬老師看到外甥一點不焦慮,他的成功是應該的。但他有個朋友,沒有什么專業技能,平時比較喜歡吹牛、拉關系,最近竟然開了公司,買了豪宅。
馬老師焦慮了,“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是否比不上他的那套吹牛拍馬拉關系的社會技能,是不是我沒有他成功是我的問題?”
馬老師認為,別人的實力也好,運氣也好,都跟自己沒有關系,自己不能選錯參照物,應該關注什么能夠讓自己增值,把時間和錢放在投資自己和值得投資的事情上。但事實上,人們更愿意提起的是那句老話,“時間不等人”。
最近一段時間,徐慧一直在為公司招聘。由于是招聘高級技能職位,她把最低年齡定到了30歲,上限則是35 歲,這樣設定是因為,30 歲以下的人對社會、人性、行業的理解太少,很難做出深刻的產品;而35 歲以上的人群,對工作的投入度、學習能力以及創造性都會降低。
徐慧算了一筆賬,假設二線城市,一個年輕人25 歲研究生畢業,就業5 年,起薪6000 元,按照每年20% 的工資增長,5 年來一共收入不足60 萬元,除去吃穿住行、娛樂等生活支出,還能剩下多少?
有人說“20 ~ 30 歲的這個年齡階段特別美好,因為你有無限試錯的可能,當你發現你不熱愛它時,推倒從頭再來也不覺得有什么”,徐慧不喜歡這個說法。
“試錯的成本和退路,是每個年輕人都有的嗎?”
這就是現實。
30歲生日當天, 常曉登上由華盛頓飛往北京的航班。在美國讀完研究生后,他加入了一家媒體做攝影記者,在華盛頓4 年的生活,即便是奧巴馬、特朗普都曾出現在他的鏡頭中,他依然分不清參議院和眾議院分別做些什么。
北京出生的常曉,從小喜歡足球,初中僅上一年,便加入了一支足球青訓隊伍,在那個北京地圖以外的訓練基地,常曉待了5 年。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兒時的朋友,也沒有家人的陪伴,訓練的苦讓他很多次想到死,“我哪怕立刻死了,都會覺得很幸福”。
再后來, 高中畢業, 他沒有選擇從事職業足球,而是通過體育特長考上大學,選擇了經濟專業。
畢業后去內蒙古做了一年志愿者,主要做防沙治沙的工作,而去美國讀書也選擇的是環境專業。
在國外,常曉喜歡上了攝影,膠片、黑白照片讓他癡迷,街上的流浪漢、小販、出租車司機,在他的黑白畫面中,仿佛都在說話。
30 歲,常曉辭職,回到北京,搬進祖父的老宅,把它改造成了一間攝影空間。
一年大部分時間常曉沒有收入,餓的時候就去超市買包子,“我特別喜歡破包子,因為包子如果破了就會打折,我一元錢就可以買到3 個破包子?!?/p>
他算了一下, 自己半年的生活費大概僅需要3000 元,花完了就去接一兩個商業拍攝的活兒,夠生活就不再接了。
最近他自己啟動了一個項目,叫“客廳里的照相館”,把自己的朋友,陸續請到家里來為他們拍攝肖像,分文不取,每個朋友來的時候,都帶著自己的故事,常曉很滿足。
在外人看來,他的生活不可理喻,在常曉看來,自己的生活正是自己所要的,“我跳出了主流評判標準,不會因為那些標準而焦慮,我更在乎的是我的想法有沒有實現。我才30 歲,這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為什么焦慮?”
常曉的身心狀態是年輕人里的異類,如今的社會結構使得本該蓬勃積極的年輕人普遍變得焦慮。
華東師范大學傳播學院教師石岸書認為,當下的職業勞動呈現出兩個特點:首先是不確定性增大,短期工、合同工以及隨時可能丟飯碗的工作形式越來越多,尤其對于年輕人,剛剛進入工作崗位,處在職業鏈的最底層,這種不確定性是最強的。
其次是職業等級越來越嚴格、職業成就感越來越稀薄。前者導致身處最底層的青年人是最受壓制的一批人,耗青春的重活累活都是年輕人干,給他們造成很大壓力。
與此同時,現在職業成就的衡量標準日益單一,就是“金錢導向”“而金錢的衡量是很難有盡頭的,總有比你賺的更多的,因此就很難有一種包含著精神、社會、人格內涵的成就感的出現。年輕人只會覺得前頭還有好多大山要翻,而且也是逼著你去翻。”石岸書說。
當年輕人處于巨大的焦慮感中,往往通過偏離社會期待與自我期待的方式來應對,這是因為年輕人是一個具有很強能動性的群體,這也就是因焦慮而產生“喪文化”的原因。
在石岸書看來,當代年輕人往往是兩條路交織進行,“習慣性焦慮”與“偶爾喪一喪”。
無論處于怎樣的生活中,人們都有擁有快樂的權利。轟轟烈烈的生活可以快樂,平平淡淡的生活也可以快樂,不管什么階層的人,努力在生活,都很美好。
當想明白這個,20 歲,30歲還是40 歲,重要嗎?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微信公眾號,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