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永 ,陳啟亮 ,趙 文 ,詹 杰 ,黃曙文 ,王 洋 ,3,李燦東 ,3
(1.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州 350122;2.福建省中醫健康狀態辨識重點實驗室,福州 350122;3.福建中醫藥大學李燦東岐黃學者工作室,福州 350122)
作為醫學的橋梁學科,診斷學連接了基礎理論與臨床實踐,在醫學發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中西醫學形成于不同的理論體系之下,具有各自獨特的醫學術語集。中醫學的發展倡導“堅持中西醫并重”,故針對中西醫診斷術語的研究可以為中西醫結合醫學的研究奠定基礎,方便學術溝通交流,減少歧義和不必要的誤解。筆者從以下4個方面探討中西醫診斷術語的差異:研究意義、診斷術語內涵、差異性表現形式及其形成原因。
1.1 為研究診斷術語規范化、標準化奠定基礎 中西醫診斷術語的差異性自西方醫學傳入中國以來就一直存在,如何解決兩者之間的差異性是中西醫結合及其發展的阻礙。“堅持中西醫并重”,實施診斷術語的規范化、標準化成為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而實施中西醫診斷術語規范標準的前提是明確兩者之間的差異性表現以及形成原因,以便從根本上破解中西醫結合和溝通屏障。張志強等[1]認為術語的規范化、標準化是一項基礎性、綜合性、長期性的系統工程,涉及到多學科、多方面、多層次、多部門,關乎學科建設和整個醫學行業的發展。因此,開展中西醫診斷術語差異性比較研究,系統梳理診斷術語,規范診斷學科術語及術語體系成為建立學科教學、科研、臨床一體化技術體系的基礎與保證。
1.2 為探索實現中西醫診斷術語鏈接搭建橋梁 語言是溝通交流的載體,術語是規范化、標準化的語言,是學科發展和交流的專有名詞。中西醫診斷術語是兩學科之間溝通連接的橋梁。中西醫診斷術語差異性比較研究打開了中西醫診斷術語鏈接交流的大門。梁永輝等[2]認為中醫診斷術語要繼續繼承及發展癥狀性術語,綜合應用中醫診斷基本要素、西醫病名診斷與客觀檢查指標,彌補癥狀性術語應用短板。此外,研究中西醫診斷術語差異性應結合臨床實際與實用,發掘兩者之間的關聯關系及其表達式,為實現與西醫診斷術語的鏈接有所幫助。
2.1 診斷 診,即診察了解;斷,指分析判斷。醫生首先“診”,即對患者進行癥狀的觀察與詢問、體征的檢查以及參考實驗室檢查等;而后進行“斷”,綜合分析臨床資料,形成病或證的結論。《中醫診斷學》[3]指出“診斷”是通過對患者的詢問、檢查,以掌握病情資料,進而對患者的健康狀態和病變本質進行辨識,并做出概括性判斷。劉國忠等[4]認為無論中醫診斷的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還是西醫診斷的辨病診查,均具備診斷的基本環節,都是真正意義上的診斷。因此中西醫診斷在基本概念和基本實踐環節的相似性為術語差異性研究奠定了基礎。
2.2 診斷術語 術語是在特定專業領域中一般概念的詞語指稱,其基本原則是科學、準確、單義、簡明[5]。診斷術語源于醫療診斷實踐活動,成于學科專業人員普遍共識,經過專業委員會認證推廣,是用于表示診斷學相關概念的稱謂的集合。郭小青等[6]按照功能不同,將中醫診斷術語分為癥狀術語、證候術語、疾病術語、基本術語。筆者基于醫學診斷實踐的基本環節把診斷術語分為癥狀術語、結論術語和基本術語。癥狀術語是在對病患進行詢問和檢查過程中,描述其主觀感受或客觀特征的名詞術語。結論術語是醫生針對患者的健康狀態和病變本質進行辨識,并作出概括性判斷的名詞術語,其中中醫診斷的結論術語不僅包括疾病術語,還包括具有鮮明中醫特色證的術語。基本術語則包括一般術語(基本概念的定義術語)和連接術語(不同概念間起關聯作用的術語)。
3.1.1 癥狀術語 癥狀術語是對疾病發生、發展、變化、轉歸等過程中表現的描述,屬于診斷學科的核心術語部分。癥狀術語主要體現在醫生“診”的過程中,反映了臨床患者的主觀感受(癥狀)和客觀表象信息(體征),再輔以醫學理論予以修正形成的專有名詞。中西醫診斷術語中的癥狀術語,多數可以互為使用和理解,但是中醫的癥狀術語多來自于傳統四診采集,部分術語受傳統哲學思想的影響,描述臨床表現時生動形象,又帶有中國傳統文化特色,從而不易理解和接受。如消谷善饑,亦稱“多食易饑”,是指患者食欲亢進,進食量多,易感饑餓的癥狀。而西醫診斷的癥狀術語除了基本檢查描述外,還包括物理生化等實驗檢查涵蓋的眾多術語名稱。如血生化檢查中血糖含量7.1 mmol/L。
3.1.2 結論術語 結論術語是醫生“斷”的結果名稱,是中西醫診斷術語差異性的主要體現。結論術語以所獲取的臨床資料為基礎,運用醫學理論進行癥狀與體征的提取和排列組合,再與理論模型比較,對符合某一病(證)或相兼的綜合病(證)的診斷結果描述。中西醫診斷術語的結論術語均包括對疾病的最終概括與總結。但是西醫診斷的結論術語僅含疾病病名術語,而中醫診斷的結論術語更進一步,借助援物比類、司外揣內等思辨而獲得的疾病現階段所處的證型,以此來“注釋”了不少經驗事實,為“論治”提供一定的指導作用。此外,中醫診斷結論術語涵蓋病因、病位、病性、病勢、病機等,同時又綜合其他(如體質、環境等)因素的影響,以人為中心,整體把握健康狀態,呈現出所患疾病的動態變化全過程,其臨床表現為“同病異證”與“異病同證”。
3.1.3 基本術語 基本術語在醫學研究中是定義基本概念和連接醫學名詞的基本元素。中西醫診斷的基本術語散見于中西醫診斷理論和臨床實踐之中,中醫診斷的基本術語多來源于人類生活實踐和傳統哲學概念的演繹,如氣、血、陰、陽、寒、熱、虛、實等;西醫診斷的基本術語大多延續現代生物科技和生理病理學科概念命名,如細胞、病毒、細菌、器官、免疫因子等。中西醫診斷的基本術語表述內容反映了各自醫學理論體系中的基本概念,了解其基本術語是開展學習研究的前提和基礎,也是中西醫學不斷發展的源泉。
3.2.1 同名同義與同名異義 同名同義,即名稱相同,含義相同。中西醫學的研究對象均為具有生物、生理、社會屬性的人,所以在中西醫診斷中存在許多名稱相同,含義相同的術語。如術語“便秘”,在中西醫診斷術語中的名稱和含義相同,都是表示排便時間延長,便次減少,便質干燥,或時間雖不延長但排便困難。此外,還有許多類似的診斷術語,如頭痛、眩暈、水腫、遺精、早泄、陽痿等。中西醫診斷術語同名同義是醫學屬性使然,也是中西醫學結合發展的需要。
同名異義,即名稱相同,含義不同。診斷術語“中風”就是名稱相同但含義不同的情況。中醫術語“中風”的含義有外風和內風之分,外風因感受外邪(風邪)所致,在《傷寒論》名曰中風(亦稱桂枝湯證);內風屬內傷病證,又稱腦卒中、卒中等。西醫術語“中風”多指內傷病證的類中風,多因氣血逆亂、腦脈痹阻或血溢于腦所致。以突然昏仆、半身不遂、肢體麻木、舌謇不語、口舌歪斜、偏身麻木等為主要表現的腦神疾病。因此,中醫術語“中風”指代范圍較西醫大,不僅包含內傷病變,還涵蓋外感風邪所致的病變;而西醫術語“中風”僅指代腦神疾病的病變,范圍更為確定。
3.2.2 異名同義與異名異義 異名同義,即名稱不同,含義相同。中西醫診斷雖然產生于不同的醫學理論體系,但是研究對象一致,所以有許多名稱不同但含義相同的術語。如中西醫診斷術語——“不寐”和“失眠”,均指經常不能獲得正常睡眠為特征的一類病證,主要表現是入睡困難、睡眠質量下降和睡眠時間減少,記憶力、注意力下降等。中西醫診斷術語異名同義給中西醫學交流和研究帶來諸多不便,需要系統梳理和明確對應關系,避免亂用、混用而引起歧義和誤解。
異名異義,即名稱不同,含義也不相同。中西醫診斷術語中異名異義的情況多見于基本術語部分。基本術語反映了醫學產生和發展的基礎,中西醫診斷術語來源于不同的醫學理論體系,其基本概念區別就是兩者差異性的根本體現。如中醫對五運六氣、七情的概念定義,在西醫診斷術語中或不存在,亦或是根本不受重視,但是在中醫診斷學中是非常重要的病因病機,能夠指導臨床實踐活動。此外,中西醫診斷術語中癥狀術語和結論術語也有異名異義,如拘攣和肢體麻木、感冒和肺炎等。
綜上,中西醫診斷術語的差異性表現既有表述內容上的不同也有概念內涵的各異。但是在比較研究中也發現中西醫診斷術語中同樣存在術語劃分兼夾錯雜、概念含義模糊不清等現象,尤其在中醫診斷術語中表現更為突出,比如咳嗽、頭痛、心悸等,這些術語既可以作為癥狀術語,也可以作為結論術語。趙正泰[7]認為是中醫名詞多義性及層次性使然,不過究其真正原因正是中醫學的整體觀念指導,體現了中醫診斷術語定性與宏觀性的明顯特征[8]。
4.1 理論基礎不同 理論基礎是學科形成的根本,體現了學科發展的基本特點。中醫診斷術語源于中醫學,其理論體系是以氣一元論和陰陽、五行學說為哲學思辨模式,以整體觀念為指導思想,以臟腑、經絡和精氣血津液神等的生理和病理為基礎,以辨證論治為診療特點,包括理、法、方、藥在內的醫學理論體系[9]。中醫診斷是通過四診(望、聞、問、切)探查人體氣血、津液與五臟六腑的功能狀態,遵循整體觀念與辨證論治的思想研究人體與疾病的關系。所以中醫診斷術語來源于四診信息采集的全過程和辨證論治的歸納總結,其基本特征既包含結構與功能的統一,又具有疾病發展的動態性。如中醫對于骨痿的定義“腎氣熱,則腰脊不舉,骨枯而髓減,發為骨痿”,根據四診探查和辨證論治,具體又分為腎虛精虧、正虛邪侵、先天不足等證型,體現了中醫診病的整體、動態、個性化[10]。
西醫診斷是以解剖學、生理學、病理學等為理論基礎,通過問診、檢體診斷、實驗診斷技術及各種器械檢査,對臨床資料進行分析與綜合,作出與某一疾病理論相符的推斷。因此,西醫診斷術語是以西醫診斷學理論和物理生化實驗技術為基礎,內容不僅包括直觀感受獲取的信息,也包括借助于科學儀器和實驗檢測獲取的信息,強調精準、規范、科學的語言表述,講求用具體數值表明患者的身體狀態。如西醫對骨質疏松癥的定義來源于生理病理學及解剖學的觀察下,發現此類疾病的基本特點是骨密度和骨質量下降,骨微結構破壞,造成骨脆性增加,臨床上輔助骨密度檢查,可以確診此類疾病。
4.2 思維方式各異 思維方式是思考問題的根本方法,決定了學科發展的方向。中醫思維以整體觀念為核心,運用樸素唯物主義哲學的思辨體系并借助援物比類、取類比象的方式,體現了整體、動態、個性化地看待生命健康與疾病。中醫診斷思維是中醫思維在診斷疾病上具體應用,而中醫診斷術語則來源于具體應用四診和辨證這兩個連續的診病過程。中醫診斷術語的思維方式來自整體觀念的指導,體現在有機整體、天人合一、時空統一3個方面[11]。此外,其“同病異證”與“異病同證”的思維也考慮到了其他(如體質、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從而呈現出疾病動態變化的全過程。如中醫對于癥、證、病等術語的定義,就是基于整體觀念,體現了從多維度對疾病現象與本質的認識。其中癥是癥狀的簡稱,是四診所收集到的病情資料,主要包括癥狀和體征;證是對疾病過程中所處一定(當前)階段的病位、病性等病理性概括;病是對該疾病全過程的特點與規律所做的概括總結與抽象[3]。
西醫思維方式主要是生物醫學模式,所以西醫診斷術語傾向于描述疾病的局部細節,把人體不同的器官、組織看成不同的研究對象。診斷術語多圍繞基本檢查方法(視、觸、叩、聽)、化學診斷和其他輔助檢查,如抽血化驗、X線、B超、內鏡、計算機斷層掃描(CT)等。同時,基于系統還原論和解剖分割法,西醫診斷的部分術語來自以科學實驗揭示和檢驗的病因病理,按照疾病分類的體系一定規則進行定義。例如今年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其定義就體現了這一特點:取名定義為新發現的一種冠狀病毒感染引起的類似肺炎表現的疾病。因此,西醫診斷術語在做疾病定義時,多是按生理病理特點或是解剖系統分類,每一系統又分若干病種,每一病種又分若干型,且其分類研究仍在不斷分化與綜合之中,其結構有著較嚴密的規定[4]。
診斷術語作為醫學發展傳播的載體,其存在的差異性會影響中西醫學者的臨床診療和科學研究,帶來交流和傳播上的諸多不便。隨著醫學大健康時代的到來,醫學與計算機、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相結合,不斷推進中西醫學快速向前發展。計算機自然語言處理技術與醫學術語的相關研究,使中西醫診斷術語的規范化、標準化研究顯得尤為重要和急迫。通過研究中西醫診斷術語差異性比較,從理論基礎和思維方式追本溯源,闡釋中西醫診斷術語差異性及其形成原因,從而為今后診斷術語的規范化、標準化提供幫助,為中西醫診斷術語鏈接以及與現代科技結合創造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