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喆雋
伏爾泰在諷刺小說《老實人》的結尾處,給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忠告:我們應該好好打理自己的園子。在目睹人間諸惡,歷經千難萬險之后,老實人為什么要道出這樣一句“平常”的話?
近日偶然看了一部紀錄片《最大的小小農場》(導演約翰·切斯特),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了新的理解。這部紀錄片講述了一對美國夫婦約翰和莫莉艱辛創業的故事。他們原先根本沒想過創業,他們的創業項目也不是什么時髦的互聯網公司,而是一個農場。
約翰和莫莉養了一條叫塔德的狗。這條狗有個毛病,只要主人不在就狂吠,所有的鄰居都受不了。他們屢遭投訴,被迫搬家好幾次,依然對塔德不離不棄。最后,他們決定給塔德在農村安個家,在加州買下一千兩百畝荒地——相當于大約一百二十個足球場大小。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這似乎無意中滿足了城市人田園牧歌的夢想。約翰和莫莉推崇自然農耕,不想使用任何人工的化肥和殺蟲劑,打算從根本上重整土地。他們相信自然自身可以實現一種平衡。他們種植水果,但是碰上蝸牛泛濫,幾乎吃光橘子樹的葉子,約翰就把池塘里的鴨子趕到果園。鴨子在一季里就吃掉了九萬只蝸牛,還把它們變成了肥料。他們在農場養牛羊,但是牛糞里滋生出了很多蒼蠅的蛆蟲。于是雞群被放到牧場,蛆蟲成為雞的食物……
人是最不能自足的動物,而大自然永遠是自給自足的。第三年春天,正當果園即將豐收的時候,飛來一群野鳥啄食桃子,農場損失了七成的果實。不過有人對他們說過,到了第七年就不會孤軍奮戰了。約翰和莫莉苦苦堅持到了第七年,鼬鼠、獾、蛇來了,瓢蟲、蜜蜂也來了,貓頭鷹和鷹隼開始在農場筑巢,郊狼吃掉了咬樹根的地鼠。啄桃子的鳥少了,病蟲害也少了,收成多了起來……如今這個農場里已經種植了上萬棵果樹,近二百種作物,并飼養了八百多種動物,土壤里有九十億的微生物。
“我們對自然的善意并不會讓我們免于遭受自然的無常。”約翰和莫莉感慨于這幾年的創業經歷,似乎并不勵志,但非常真實。
其實,“園子”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任何在園子里耕耘的人,都必有一份敬畏。園子讓人看到,自己僅僅是這天地間特殊的微塵——腳踏大地,心懷謙卑,永不放棄,默默耕耘。
你自己的園子在哪里呢?
(林冬冬摘自《書城》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