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松：博物館直播，我想做成“脫口秀”

陳光

在直播中，白雪松甚至讓網友放棄了李佳琦

“想讓唐僧還俗的不是什么女妖精，而是‘男妖精。”8月1日，西安碑林博物館的講解員白雪松對著手機鏡頭說道。手機直播界面這一頭，八萬多觀眾聚精會神地等著下文。

貞觀十九年（645年）正月，唐玄奘剛取經回國，就被唐太宗李世民緊急接見。二人徹夜長談，不料，李世民竟提了一個非分之請。原來那時他正籌備征討高句麗，他想讓唐僧還俗當軍隊顧問，助其攻打高句麗。

“唐僧說‘我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我要弘揚佛法，沒有還俗。”白雪松握緊右拳，上下振臂，做表決心狀，還原著1375年前的那一夜。

說罷，他順手掏出碑林博物館根據國寶級文物大唐三藏圣教序碑制作的文創字卡，開始介紹李世民如何以偶像王羲之的字，為“網紅和尚”玄奘打造石碑。

隨著講解，直播間的點贊量不斷飆升，“大家可以點擊左上角的關注，多多點贊，咱們到10萬贊抽獎。”白雪松經常中斷講解，和剛進直播間的網友進行實時互動。

疫情以來，常態化直播已成了很多博物館的新法寶。

“領導應該睡了，咱就說說平時不讓說的。”從2月23日晚8點起，西安碑林博物館講解員白雪松顛覆了很多人對博物館的認識。當天，中國國家博物館、敦煌研究院、蘇州博物館等國內八大博物館首次集體亮相淘寶直播“博物館云春游”。

在他的直播間，《孔雀東南飛》就是東漢版《最炫民族風》。不認識潘安沒關系，他會以蔡徐坤等粉絲眾多的男藝人做類比。他能從東漢壁畫石雕引出電視劇《三生三世》里的青丘九尾狐，有時又話鋒一轉，認真地講起母豬的產后護理。

“你是德云社的嗎？”

“我今天就吹大一點，碑林是宇宙已知星球里，（漢字）書法最厲害的地方。”8月6日，白雪松在一次直播中說。

在一周一期的20余次直播中，白雪松的單期觀看量最高可達近42萬次，單期點贊量最高達511.4萬次，成為眾多博物館直播中的最大亮點，甚至被網友稱為“讓我放棄李佳琦的男人”。

“他不僅講文物，還會給你講文物的脾性和愛好。他那種帶點自戀臭屁的插科打諢，加上特有的東北加臺灣腔，一下子就拉近了大家和文物的距離。”網友“云洙云秀”說。

“云洙云秀”以前就去過碑林博物館，但實地體驗并沒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真的特別難逛，如果沒有人帶著逛，只是會發現到處都是字，到處都是碑。”看了直播，她才知道，原來館里公廁附近的馬石雕竟是國寶級文物大夏石馬。

剛進直播間的人，看到白雪松常會納悶：“你是德云社的嗎？”郭沛琿是“博物館云春游”的主要策劃之一。在選直播主講人時，碑林博物館安排了多位館里的資深講解員試講。候選者們講得都很專業，但直到看到嚴肅不起來的白雪松，郭沛琿才大喊：“太好了！”兩人就開腦洞，想象唐代狂草書法家張旭創作名帖《肚痛帖》的情景，他怎么在全國人民面前表演書法時，卻突然肚子疼，把筆一甩，跑了，就這樣隨意地留下了巔峰之作。

透過白雪松的“不正經”濾鏡，鎮館之寶“昭陵六駿”用了飄柔洗發水，甩著一頭飄逸瀟灑的鬢毛；威嚴的西王母成了愛騎著蛤蟆到處走的老太太；夏朝文字則成了最萌表情包。

“這樣講解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不是太不嚴肅？”西安碑林博物館副館長張云在碑林直播走紅后說，“直播里面各種金句，比如，‘領導應該睡了，我講點干貨吐槽下，這在我之前的概念中是不能接受的。但沒想到這樣的講解方式能得到這么好的反饋。”

“就留在直播間，做我的寶寶好不好”

“這我不太能說出口啊，感覺很羞恥。”3月底，白雪松給郭沛琿發了一條微信。

幾天后的直播宣傳片里，他身著西服，羞澀地對著鏡頭喊了聲：“寶寶們！”屏幕側面寫著“就留在直播間，做我的寶寶好不好”。

“像寶寶們（這個詞），我這輩子說的不超過五次，實在是過不去這個坎兒。”白雪松說。過去半年，他的生活也發生了變化。從沒有微博賬號，不懂直播，到注冊大V微博號，建立粉絲群，有了自己的表情包，還要時不時“營業”，和網友互動。

線下，也常有慕名而來的游客找他。粉絲中也有考古的老師，會發私信和直播團隊交流專業知識。碑林的“脫口秀”直播甚至還上了今年江蘇高考卷。這一系列意料之外的影響也給直播團隊帶來壓力。

除了努力將壓力轉化為動力，直播團隊也在學習怎么光明正大地帶貨。前幾期直播時，白雪松經常一口氣講三四十分鐘干貨，講得正帶勁時，就有很多人問：“這主播干什么呢？我看20分鐘了，雖然一直想看下去，但他怎么不賣東西呀？”

這時，白雪松才從講解員的角色中出來，匆忙彎腰，從腳邊拿出一個文創字卡，“感覺像偷東西似的”。

“（賣貨）確實挺不好意思的。”白雪松說。講了半天，突然掏出貨賣，讓人家覺得，原來你給我講這么多知識是有目的的，這種感覺讓白雪松覺得奇怪、尷尬。

但郭沛琿想得更開，他覺得博物館文創也是一種知識付費，為有需求的用戶提供更好的產品名正言順。直播和微博中，碑林博物館也征集網友的文創訴求，為新品做準備。

郭沛琿介紹，直播以來，碑林文創的銷量也明顯提升。“2019年年初籌備上線的西安碑林博物館官方店鋪，從最初每個月只有個位數的瀏覽量，到現在每期直播都會有近百人進店瀏覽下單。”在高考季，碑林也請書法家寫了“旗開得勝”“金榜題名”等扇子，銷量都不錯。

從云游到線下游，像老友重聚“我們直播就兩小時，但是我們會準備十小時以上。直播時會特別注意大家的反饋點。比如說一個梗，大家回‘哈哈，和連發十個哈，是有區別的。兩個哈，下次就不說了。”白雪松說。直播初期，憑借長期的線下工作積累，他甚至能做到一分鐘一個梗，但這不會是常態。

郭沛琿也在琢磨可持續性的問題。團隊中的插畫師會從每期主題中找到適合以視覺形式呈現的梗，配合歷史知識制作漫畫，由白雪松在直播時展示。

每周六晚10點多，結束當期直播，開完復盤會，白雪松都會從單位騎著自行車回家。一路上，腦子里已開始構思下一期的主題，周末查查資料，周一又是新一期的選題會。本以為只做一期的直播，竟成了一個系列，自己還有了粉絲。

兒子在碑林博物館工作八年，白雪松的母親卻從沒來過碑林，她誤以為碑林都是墓碑，還勸過兒子換工作。前一陣經親友詢問，她才知道兒子開始做直播了，也終于在老家“云”游了碑林。

端午節，“云洙云秀”特地和朋友來碑林游玩，“這次去，感覺大不同，有種老友重聚的感覺。當我給朋友講述一件件文物的時候，我從心底里感謝白老師，是他賦予了石碑新的生命力。”

（摘自《看天下》2020年第22期）